他们听见动静,竟然全都没敢上,四处看,本来天就黑,哪里来的哨响?什么情况?
他们又要上。
哨又响了。
高一的里面有人反应过来说跟咱没关,先打他!
他们又要扑上来,街角转过来一个老警察。
他们又第三次定格了。
老警察好像是路过的,看到我们这帮已经拉开架势就要打架却在他面前并没有动手的男生,就背着手,转了一圈,咳嗽了两声。
你们注意过警察的职业咳嗽没有?
对,我不太咳嗽,那个我一直都没有学会。
但是李所特别熟练。他也是原来当片警的时候练出来的:正常咳嗽不是从嗓子那里,最多沉到胸腔,从那里咳嗽的吗?对不对?但是警察的职业咳嗽是从丹田开始使劲儿的,低频,有力,不能太多声,咳得太多声就是烟抽多了或者真的感冒了,就两声,第一声轻,第二声重,是一种威吓,告诉工作对象,别嚣张,别给我动,我看着你呢,我知道你怎么回事儿,我随时拿你。
高一的那帮人纷纷说哎呀作业没做完呢,对呀我奶让我赶快回家吃饭,我还得回家弹 钢琴呢… …这帮人就走了。
我没走。
老警察转一转也走了。
吹哨的人从远处跑过来,是孙莹莹,她身上跳芭蕾舞的衣服还没脱呢,她就在附近楼上一个老师家里练舞蹈,她看见那帮人堵我了,也看见拐个弯有个老警察,她吹哨给他招来的。
我当时想了两件事儿,我觉得孙莹莹可真好呀,还有当警察挺好。
第十二章 (4)
高一那帮男生最后也没能跟我打上一架,领头的那个其实是个学习好的,没过多久被公派到去新加坡念高中去了,后来想想,他真应该感谢孙莹莹,要不是她几次三番的毁了他们的计划,他打架带着个处分还能去上新加坡吗?
可是要走的也不是他一个人。
孙莹莹也要走了。
同学们说孙莹莹被辽芭选中了,要转到那边去跳舞了,以后就是要当职业舞蹈演员。才子第一次跟我说这个的时候,我当他是瞎编排骗我呢,我笑了一下继续打篮球说好呀,反正孙莹莹在咱们班学习也跟不上。后来我明白才子是认真的,一下子跳起来想要投篮,结果落地的时候把脚踝给扭了,马上就肿得老高。
我一瘸一拐地去中兴大厦五楼给她选了一个礼物。
我早就看好了的一个芭蕾舞者的玩偶,哦就是,就是他们家现在还摆着的那个。我早就看好了的,早就想要买回来,打算我们毕业的时候,要分开的时候送给她。谁想到要分开的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呢。
我还是一瘸一拐地走到她书桌边上来,孙莹莹从课本上抬起头,还没等我说话,她先问我了,他说我明天晚上上电视跳舞,沈阳一台,你能看吗?
她抬着头,黑黑的厚实的头发,圆圆的脑门,眼睛那么亮,人那么好看,她的眼睛把我的主意看没了,把我看得慌了神,于是那个不会好好说话的我又回来夺 舍了,我抬起头来:“不看。我又不爱看芭蕾舞。尤其是你跳舞。”
她没应声,歪着头,稍稍鼓着嘴巴,有点生气似的看着我。
我磨叽半天,感到自己的手心都出汗了,我说:“你是被辽芭选上了,你是要走了,不在这儿念书了,是吧?”
“嗯。”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那个装着玩偶的漂亮的盒子拿出来,放在她桌上,我说:“那这个送你。”
她有点惊讶,打开来看,她是喜欢的,又是抿着嘴巴,手在上面摸来摸去。
我觉得自己的鼻子快堵上了,喘不过来气,我不得不故意地大声跟她说话,威胁她,我得把自己的难过掩饰起来,我说:“我告诉你孙莹莹,这个你可留好了。要是弄丢了,坏了一点,我就不原谅你,我收拾你,你听见没有?”
第二天还有之后她都没来上过学,她也没去辽芭,她也没上电视。他们家的那栋楼着了大火。
… …
我经常想如果我做些什么,她就不会烧伤住院了呢?或者如果我在跟她交往的过程中,不去做什么,那么孙莹莹就会躲过一劫呢?
起根儿上来讲,要是那天,我没有嘲笑英语老师的口音,没说她读英语的时候全是汉语第四声就好了,她就不会含着眼泪让我出去罚站,我可能就不会注意到孙莹莹有多好看了;或者我注意到了,但是我没跟她分在一个小组里面去给银杏树浇水,我没因为她 要跟高一的男生打架,那么她也不会留意到我,不会总想着保护我别被打;那么我就不会因为她要走了而难过,非得去给她买礼物,非得要送给她,我们要是谁也不在乎谁就好了… …或者,或者我不那么烦人,我说话没有那么难听,我会好好说话,我把玩偶给她,告诉她你拿着玩吧,你要是玩坏了也没事儿,告诉我,我再给你买一个,那她可能就不会烧伤了… …
对,大火刚从三号楼的另一边烧起来的时候,她明明都已经跑出来了,跟他爸妈还有所有侥幸逃生的人站在楼下等着一边盼着消防车快来一边看着大火从相邻的单元向着自己家渐渐接近而没有办法,她看见爸妈在整理抢出来的银行卡和几个首饰,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是我给她的礼物,是那个跳芭蕾的玩偶,她把我给她的礼物留在家里了!她看见大火还没有烧过来,她觉得自己可能还有点时间,就偷偷地,趁大人不注意跑回楼上去。
谁想到火蹿起来比人快得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