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灿灿拿着唐鲤的校园卡刷过了门禁,骑着唐鲤的车子一路风驰电掣地飞一样往家赶。
骑到楼下时,那里已经围了一堆人。
她慌忙跳下车,来不及锁,一边喊着“妈妈”,一边往人堆里扎。
颜洛川家住在一楼,丁灿灿一眼就瞅见厨房的玻璃碎了大半扇,室内室外一片狼藉,触目惊心。玻璃碎片沉入如水夜色,映出无数个月亮,像一只只眼睛,不约而同地注视着这场闹剧。
“妈妈!”丁灿灿挤到周紫燕跟前,抓住她的肩膀,心下稍安。
眼前的情况乱成一锅粥,周紫燕惊魂未定,但还不忘拉着颜洛川的胳膊,“行了行了,洛川,别为难孩子。”
颜洛川盛怒,一副要动手的架势。他面前站着颜悦,一言不发,只是低头哭。
丁灿灿还在状况外,“妈,出了啥事儿啊?”
周紫燕不动声色地轻轻碰了她几下,示意她这个场合先别问这么多,别火上浇油。
丁灿灿第一次见颜洛川发火的样子,平时看着脾气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发起火来简直不像他。
“颜悦你发什么神经?你们年级主任打电话告诉我今天考试你一整天都没出现,你去哪了?”
颜悦依旧默不作声地哭。
“还有,你闲得没事砸玻璃干什么?我在电话里批你两句你还有理了?你发神经给谁看?”颜洛川的怒吼又高了几分。
颜悦这才出声解释,但不是对着颜洛川,而是对周紫燕。
她哭得嗓音沙哑,还带着哽咽声:“周阿姨……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爸今晚在警局值班,我以为站在厨房里的那个是我爸……我想砸的是我爸,不是你……阿姨,真的很对不起。”
砸玻璃的声音惊动了左邻右舍,加上防盗警报响个不停,物业保安也来了几个。一群人围在一起,呜呜泱泱的,说要报警。后来发现被砸的是颜洛川家厨房的玻璃,砸玻璃的还是他女儿颜悦,再加上颜洛川本身就是个民警,最后干脆知会了在局里值班的颜洛川一声,让他赶紧回家处理“家务事儿”。
颜悦一席话,让整件事有了个初步的定性——不是继母和继女的矛盾,是亲生父女的内部矛盾。这话一出,不少名义上关心实则抱着看好戏心态围过来的邻居瞬间觉得无趣。
丁灿灿在极短的时间内判断了一下颜悦说的是否可信。
颜洛川家住一楼,厨房玻璃窗上贴着保护隐私的磨砂贴纸,这点她搬过来不久就注意到了。
那种磨砂贴纸在光的照射下会顺着上面的花纹晕染开一片一片的光斑,很大程度地模糊了窗内人的身高、体型等特征。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的人到底是谁,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映在窗上。有次她从外头回来,看见厨房里有人在忙,她以为是周紫燕在做饭,进门后才发现做饭的是颜洛川。
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颜悦所说的,可信度挺高。
“就因为你今天考试没去我管了你一下,你就想砸死我?”颜洛川了解完事情大致的起因后,继续吼道:“想砸死我也就算了,还误伤了你周阿姨。”
“妈,你没伤着吧?”丁灿灿小声问。
周紫燕摇头。
一旁站着的物业保安也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里混着胶东腔:“对啊姑娘,恁爸管恁两句,哪来那么大火气?他是为你好嘛!你这样做就不对了,哪有爸爸不为了自己闺女好的嘛!”
颜悦吸了吸鼻子,眼里依然有泪光。她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个保安,说:“你不了解情况可以闭嘴吗!站在道德制高点随便指责别人这么轻松,谁不会啊!”
保安被怼得来了脾气,觉得自己是被狗咬了的吕洞宾,胶东腔里带上了一丝委屈:“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小嫚。”
颜悦没再理会那个保安,冷然的眼尾抬起来,目光直直地看着颜洛川。
“你知不知道,我去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做心理咨询已经很多次了?”
颜洛川显然完全在状况外:“你去那里干什么?”
“我妈不要我,你呢,你就成天‘局里有事’,从小就把我扔给我爷爷奶奶。你好伟大啊颜警官,你忙着拯救世界呢,那我算什么?”
“我做阑尾手术的时候,你说‘局里有事走不开’,是我爷爷奶奶在医院陪床,他们已经七十多岁了……警局里那么忙吗?”颜悦用手掌抹着两颊上的泪渍,“你现在终于想起你还有个女儿了?现在知道‘诈尸’出来管教我了?我告诉你,我最他妈讨厌诈尸式教育!平常对孩子不闻不问的家长哪里来的底气突然‘诈尸’对着他的女儿劈头盖脸一顿骂!”
“我今天就是冲你来的,我砸的就是你!”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天这种极端的情绪爆发,也不是一朝一夕堆砌起来的失望与不满能引发的。
颜悦说话间,情绪带动着眼泪不住往外涌,她气急败坏地胡乱用手背擦了擦脸。左手背上有一道被飞溅下来的玻璃碎片划伤的伤口。伤口上的血,随着她擦眼泪的动作抹得满脸都是。
五官明艳的脸上,像是用血画了张脸谱。
之前谁也没有注意到她受伤了。
人群中挤进来一个人,声音焦急地喊着“姐”。
是周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