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橙以为他想明白了,却听他接着道:“晚上我会记得锁好门。”
“……”
算了。
他自己都不怕,她担心什么。
梁橙转身去对面的套间。
她的行李箱已经放在里面了。
整理好箱子,房间外面有人敲门,她去开门,徐晏驰已经换了身衣服,站在外面道:“出来吃点东西。下午两点出发,吃完你可以休息一会。”
这间酒店的餐品还不错,梁橙吃完午饭,又睡了个午觉。
下午要跟徐晏驰一起到TITO的生产基地实地参观,她和徐晏驰一道下楼,TITO那边派来接他们的车迟到了十分钟。
来接他们的人姓程,年纪不大,殷勤地跟徐晏驰握手,做了自我介绍,与他寒暄完便转向梁橙:“这位是梁小姐吧?”
梁橙没想到一个同行秘书,他们已经提前知晓,友好地跟对方打招呼。
“程经理,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梁橙就好。”
对方只笑笑,之后依然不改:“梁小姐,咱们上车吧。”
车是奔驰今年出的新款商务车型,几近全新,黑色钢琴烤漆闪闪发光。
梁橙一上车,立刻就觉得要坏。
新车的味道太重,里面又放置了味道颇浓的皮革调香薰,对畏惧汽车味道的晕车人士来说,可以说是火上浇油、双重打击。
徐晏驰坐进来,也轻轻蹙眉:“我记得专门交代过你们怎么备车。”
程经理从副驾转过来,抱歉地解释:“原本完完全全地照着您的意思备了车,不过今天中午出发的时候,车在路上突然出了点故障,所以临时重新安排了一辆。”
就是怕怠慢贵客,他们老板连自己新提的私车都奉献出来了,比原来那辆更好。
“这车是我们高总上个月刚提的爱车,新的呢。您要的那种香薰就买了一个,这个香膏是我们老板去意大利的时候带回来的,特地给您用上了。”
这并未打动徐晏驰,反而他眉心蹙得越深。
他眉眼天生让人觉得有距离感,此时更多几分冷锐,视线从前方瞥扫过。
他说:“感谢高总好意,不介意的话,扔掉吧。”
尽管梁橙快被这只香膏直冲天灵盖的味道掀晕过去,此时还是忍不住惊叹。
他是怎么理所当然说出来这种话的?
本想邀功讨好的程经理愣住:“啊?”
徐晏驰一个字的解释都没有,言简意赅地吩咐:“开窗,通下风。”
程经理都懵了,哪想到这位云沂来的客户这么龟毛难相处。
他想把那块他们老板专程捧来的意大利手工香膏放进储物箱,省得完事后老板心疼,怪到他头上。
但刚一动作,从后视镜里瞄到徐晏驰冷淡的眼睛。
他顿住,讪讪一笑,只好让司机靠边停车,把香膏拿下去,狠狠心扔掉马路旁的垃圾桶。
车上,徐晏驰解开身上西服的扣子,脱了外套,递过去旁边。
“帮我拿着。”
澳门今天的气温是比云沂高一些。
梁橙以为他热了,没多想便接过来,在腿上略微叠了叠。
西服上的味道和他家里一样,应该是同样的洗衣露。
清新又浅淡的味道,在眼下这台处处散发令人头晕目眩气味的轿车里,对梁橙简直是致命的诱惑。
但她总不能抱着徐晏驰的衣服闻,肯定会被他当做发痴的大变态。
何况还有外人在。
她强行忍住,端端正正地抱着那件外套,默默往窗户旁边靠,想借助外面的空气,驱一驱晕车的难受。
可车开起来后风太大,吹得她头发乱飞,五官也快要乱飞。
司机将车窗缝隙关小了些。
香薰扔掉了,却在车里留下经久不散的余香,那味道梁橙越闻越上头。
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恶心到吐。
徐晏驰似乎只对那只香薰有意见,扔掉之后,便若无其事地与程经理聊起公事。
程经理之所以被派来接待,就是因为话多会吹牛皮,一路嘴叭叭地就没停过。
梁橙瞅瞅他们,不动声色地把胳膊往上抬了一厘米。
西服上的味道能掩盖住车里浓郁熏人的气味,可以让她好受一点。
司机在专心地开车,徐晏驰和程经理在专心地交谈。
梁橙便趁着没有人注意自己,以每分钟一厘米的肉眼不可见的龟速,悄悄地、蚂蚁搬家似的,把那件西服一点一点地往上挪。
第四十八章
这种杯水车薪的方式, 并不能彻底拯救她于水火。
香薰的味道依旧盈盈绕绕,无孔不入,梁橙晕车的症状不断加重, 又被强劲的风吹得头发痛。
尤其,当她好不容易、慢慢吞吞、把衣服抱得近了一点。
程经理突然从副驾回过头来,热情关照她:“梁小姐怎么都不说话?”
梁橙在他转头的瞬间,嗖一下迅速把胳膊放下去。
“哦, 我在听。”
程经理没注意到, 笑着说道:“我们有一款车型是专门为女性群体设计的, 待会梁小姐可以试驾一下, 给我们提一点宝贵意见。”
梁橙回一个礼貌的微笑,硬撑着进行社交:“我没有驾照。不过我很感兴趣, 也想看一下。”
程经理一听, 马上身体扭转的幅度更大, 想给她详细介绍一番:“我们这款车主打就是……”
徐晏驰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话头。
“你好像很冷。”他看着梁橙说。
梁橙忍着晕车的难受劲, 迷茫且奇怪地看回去。
快三十度的气温,她不冷啊。
他刚刚还热得脱外套呢。
徐晏驰盯她的脸看了片刻,视线往下扫。
她胆子太小,窸窸索索半天,外套还叠得整整齐齐,搁在她腿上。
他视线重新抬起, 大度的口吻道:“你要是觉得冷, 我不介意借给你穿一下。”
本欲澄清不冷的话已经到齿关, 临时打弯, 梁橙从善如流地接受:“好的。”
这个正当理由来的太是时候, 尽管她一点都不冷, 因为一直在努力忍受不适, 甚至有点发汗。
她万分感激徐晏驰的“没眼色”,借机光明正大地将他的外套盖在身上。
程经理因为徐晏驰的话,终于发现梁橙脸色的异样,关切道:“梁小姐,你脸色确实不太好,是不是被风吹到了?”
然后马上吩咐司机:“把窗户关上吧,梁小姐有点冷。这边郊区风比较大,别给吹着凉了。”
窗户关严,凛冽强劲的风声顿时隔绝在玻璃之外。
梁橙向后依靠着椅背,将外套轻轻往上拢,让那股舒适的气息将她包裹起来。
难受感慢慢减轻,紧绷的身体逐渐得以放松。
徐晏驰停止了与程经理的交谈,车载音响流淌出舒缓宁静的音乐。
梁橙就在这种乐声中闭上眼,在汽车平稳的速度和轻微的颠簸中,慢慢变得昏沉,陷入睡眠。
她睡了一路,最后在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中醒来,那声音沉闷遥远,像隔着玻璃。
梁橙撑开眼皮缓了几秒,神智才回笼。
然后发现,自己睡梦当中无意识,鼻子自发性地向舒服的地方越埋越深,衣服也越拢越高,几乎将她完完全全地埋了进去。
她默默把衣服往下扒了扒。
四十多公里路程,她就这样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鬓已经闷出一层细薄的汗。
车已经停了,前排不见司机和程经理。
梁橙下意识往身旁瞄,徐晏驰的座位也空着。
她忙往外面瞧,看见徐晏驰同几个人站在一起的身影。
车停在路旁树荫下,他站立的地方不远,正跟程经理等人交谈。
梁橙吊着的那口气放平,车窗外,徐晏驰忽而侧眸,朝这里轻轻瞥扫一眼。
隔着单向的车玻璃,对上他眼神,梁橙下意识地顿住,随即才反应过来,他是看不到自己的。
她整理好自己,把徐晏驰的外套拿下来,重新叠好,下车朝他们走过去。
“梁小姐醒了?”程经理老远便笑着招呼她。
徐晏驰看着她走来,梁橙自然地站到她身旁。
他看向对面几人,简单地介绍她:“梁橙。”
在外面,他从来不会特意介绍梁橙秘书的身份。
程经理忙指着身旁的人道:“这位就是我们高总。”
高总年纪稍长一些,四十岁左右,笑着主动朝她伸出手:“梁橙小姐,久仰久仰。”
久仰她吗?这也太客气了吧。
梁橙有些意外于对方的待客之道,对一介小秘书都如此重视。
她自然不会将这话当真,只当做对方的社交礼仪,礼貌回握道:“高总你好,很高兴见到你们。”
之后,高总亲自带领着他们参观基地。
梁橙的晕车已经缓解很多,只是有一点没精神。
程经理热血沸腾意气飞扬,讲解时口若悬河,走起路大步生风,介绍完一个地方,迈着皮鞋咵咵咵就往下一个地方赶。
可惜徐晏驰把一双长腿当摆设,全程都走得慢慢悠悠地,一点不着急。
为配合他的速度,程经理只好被迫慢下来。
参观完TITO最先进的生产线,和几款经典王牌、以及开发中的车型,徐晏驰跟高总聊了一阵,他们才离开基地。
回程的车换了一台,味道没原先那辆那么重,但梁橙下午刚刚晕过一次,承受能力比平时更差一些。
徐晏驰的衣服成了她的救命神器。
程经理没和他们乘同一台车,除了司机,车上只有梁橙和徐晏驰两人。
徐晏驰起先在讲电话,处理一些公司的事务。
之后安静下来,梁橙悄悄瞄过去一眼,他靠着椅背,好像在闭目养神。
于是她放下心,像下午一样,用衣服舒舒服服地包裹住自己,隔绝车上的气味。
车流如织,偶有虹光滑过昏暗车厢。
她没瞧见另一侧,阴影里那双,安静注视着她的眼睛。
晚上,高总尽地主之谊,邀请他们到本地最有名的酒楼吃饭。
回到市区,下车时发现起风了,沁着秋日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