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攸宁最终在地下室的杂物间,找到因为“占地方”,被妻子扔进去的所有画作与工具。
画找到了,他也在寻找的过程里,唤醒了内心对画画从未熄灭的热爱。
他意识到,这种生活终究不是他想要的。
梁攸宁提出想重拾画笔,得到妻子的极力反对,劝他安心工作,别想那些没意义的事。
曾经放弃过后再次找回的信念愈发坚牢,发现劝阻不动后,妻子终于大发雷霆:“就你画的那些破画有什么好惦记的?你真把自己当艺术家了?”
平静就此打破,夫妻俩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与冷战。
梁攸宁不爱争执,总是固执地沉默。
他心意已决,而妻子立场同样坚定,争来争去,最终走到离婚那一步。
父母是否相爱,对小孩子的心理有很大的影响。
梁橙从小的记忆,算不上太好。她的父母虽然也很和睦,却并不亲密,很多时候两人都是分房而眠。
后来家里更是充斥着两个人的争吵。
她一直都知道,她的爸爸和妈妈并不相爱。
曾经她一度以为,是因为爸爸爱上了别人,并为此深深地怨恨着他。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相爱过。
说不上何种滋味,总归是过去了,大人的事她无力改变,而她自己,现在已经从爸爸妈妈不相爱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我以前以为,你们离婚是因为岑阿姨。”
梁攸宁沉默片刻:“橙橙,我对你妈妈有很多亏欠,但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梁橙点点头:“以前是我误会你了。”
她一直认为,爸妈离婚是因为梁攸宁爱上别人,甚至以为,他破坏了对方的家庭。
她从小便为此背负着不属于那个年龄该有的负罪感,抬不起头来。
她很认真地道歉:“对不起,爸爸。”
梁攸宁眼眶有些湿润,掩饰地笑了笑:“你跟爸爸说什么对不起。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第五十五章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 梁橙曾经讨厌过、怨恨过爸爸。这几年梁攸宁为了照顾她,在她身上花费的心血,早就让那些怨恨消弭了。
此刻终于卸下那个不属于她的包袱, 心底获得一种平静的松快。
这种松快在看到站在清晨曦光里的徐晏驰时,融化成奶油一般轻盈的质感。
秋季早晨已有寒气,他西服外穿了件褐灰色长风衣,站在车旁在等她。
衣摆被风吹动, 他站在阳光下, 乌发黑眸, 深邃而英俊, 像一副足够漂亮的画。
梁橙小跑过去,他极顺手地用手轻轻一揽, 将她半揽到怀里, 又低下头来看她:“今天怎么这么热情?”
“我哪有。”梁橙马上说, “是你自己抱的。”
徐晏驰轻笑, 替她打开车门。
徐晏驰上午有事,送她到公司,没上楼便走了。
梁橙进行政楼时,看到蹲在那里等她的大黄。
大黄最近已经长胖了好几斤,看上去圆润不少,精神也很好, 看到她高兴地吐着舌头。
它现在已经愿意让人碰了, 梁橙摸摸它的狗头, 又掰开他的嘴, 看看它新种植的牙齿。
一切都很好, 听保安员说, 他现在已经可以啃一些骨头了。
和大黄碰过面, 梁橙把放在包里的小零食喂给它,拍拍它的屁股,让他回去巡逻,自己上楼上班。
看着大黄颠颠跑走的背影,她莫名想起刚刚离开的徐晏驰。
他早上有事,还专门来送她一趟,跟天天蹲在门口送她上下班的大黄简直一个样。
这个念头让梁橙忍不住乐了起来。
如果是几个月之前,她如何都想不到,徐晏驰会是如此体贴的人。
与TITO的合作案已经进入流程,徐晏驰开始变得非常忙碌,开不完的会,见不完的人,处理不完的资料。
在办公室能见到他的时间很少,有时他一整天都不会出现,要紧的文件都由陈昇代为转交、或拿到车上等他抽出空来处理。
但无论多忙,他都把男朋友的义务尽得很好,每天准时接上班,晚上再把她安全送到家。
梁橙再三表示自己可以,但他似乎将这看作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甚至不愿假手于司机。
只在下午行程繁忙,实在脱不开身回来时,才会安排司机送她。
某日,徐晏驰下午才回到公司,进办公室处理堆积的事宜,之后连着开了两个会,几乎没有片刻空闲。
从会议室回来,经过梁橙位置,他手指在她桌上点了两下,说:“来我办公室。”
语气是从会议上带下来的严肃,听着便让人有些紧张。
仿佛出了什么大事,又仿佛要兴师问罪。
梁橙细想,自己最近的工作应该没出过差错,莫名地起身,往他办公室走去。
其他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徐晏驰的语气觉得好像不太妙,纷纷投给她自求多福的眼神。
张秘书还偷摸给她出主意:“没事儿,待会要是骂你你就撒娇。撒娇你会吧?”
梁橙老实巴交地摇头:“我不会。”
“这有什么不会的?多简单。”张秘书亲身上阵给她演示,捏住她袖子,嘟起嘴,摇晃着身体,发出做作的声音:“嗯~~你别生气嘛~~人家不是故意的啦~~”
梁橙差点掉下一身鸡皮疙瘩,抖了两下说:“他应该不吃这套。”
张秘书笃定地拍拍她的肩膀:“不可能,男人都吃这套。”
谭珍珠在后面看不过去:“我说秋花,你别在那乱教了。就你那点水平,自己心里没点数啊。”
“我水平怎么了!我至少有老公,你有吗?”
“你老公爱你是因为你会撒娇吗,明明是因为你爷们靠得住。”
梁橙在俩人的掐架中,推开徐晏驰办公室的门。
徐晏驰依靠在办公桌上,正在讲一通电话,听内容还是TITO合作案的事情。
他微微蹙着眉心,看起来有点疲累。
见她进来,他抬手轻轻招了两下。
梁橙走上前,乖乖站着,准备等他讲完电话再说事情。
她站得有点距离,徐晏驰瞥了眼,朝她伸出手。
梁橙不明所以,往前走近一步。
徐晏驰拉住她手腕,将她往前一带,梁橙双脚撞上他的鞋,挡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徐晏驰将鞋错开,手臂往她腰间轻轻一环,抱住了她。
梁橙被迫站在他双腿中间,抬起头看他。
因为依靠的姿势,徐晏驰的高度矮了那么一些,他一只手搂着她,一手拿着电话,讲话的声音就在她耳边。
“高总胃口未免太大了,股权让利没得谈。”
这场景让梁橙觉得怪怪的,浑身紧张,想往后退开一点。
徐晏驰没强迫地控制她,只声音一顿,低了几分问她:“怎么了?”
还跟高总通着话,说要紧的事,他竟然一点也不避讳。
一想到她和徐晏驰在这里说话,那端的人都能听到,梁橙没敢出声,摇摇头。
怕他再说出什么来,于是也不乱动了。
那边高总应该是问了什么,被徐晏驰用不咸不淡的“没事”两个字应付掉。
高总仍旧在讨价还价,徐晏驰听着,偶尔口吻正派地回复一两句话。
高总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这道貌岸然的表象之下,他其实正单手搂抱着怀里的小秘书。
一边四两拨千斤地与他扯皮,寸步不让,一边亲昵地抚弄着小秘书的脸蛋,不时轻吻一下她唇角。
把人弄得脸都红了,他像没事人一样,嗓音半分波澜都听不出来。
要是知道徐晏驰是以这样的方式在跟他谈判,而他费了半天唾沫星子,一毛钱的利都没争取过来,高总恐怕要气得当场呕血。
梁橙到现在也不知道徐晏驰叫她进来干嘛,被臭骂一顿也不会比现在更煎熬了。
他这是什么毛病啊,打电话还要抱着人打才舒服?
她偏头想躲开徐晏驰的亲吻,他倒是不客气,顺势轻轻亲了亲她耳朵。
梁橙马上瑟缩,忍耐地瞪他一眼。
徐晏驰眼里露出些许笑意,揉了揉刚才亲过的地方以示安抚。
嘴上还在说着:“我的诚意一直都很足,高总应该很清楚。”
关于股权的问题已经来来回回掰扯几天,高总心里其实有个预期的底线,而徐晏驰给出的价格,刚好就踩在他的线上。
眼看几天了,绞尽脑汁怎么都谈不下来。徐晏驰的态度太坚决,铜墙铁壁似的,给出诚意之后就怎么都撬不开一分一毫,高总终于决定妥协。
“徐总,你这个人真是太有原则了。”高总叹道:“我也是非常有诚意和你们合作的,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啰嗦了,这次就当交你这个朋友了。等这边合同条款修改完,我会发过去给你过目。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两个人在电话里达成了共识。
解决一桩大事,徐晏驰情绪并不见多大起伏,不温不火道:“合作愉快。”
挂断电话,他把手机放到桌子上。
梁橙松了口气,想往后退,还没退出半步,便被徐晏驰一把拖回来。
“你找我不是有事吗?”她问,“什么事?”
徐晏驰扣着她腰,说:“正在做的事。”
梁橙有点无语,刚才那么严肃,吓得她以为出什么事了,原来叫她进来就是为了亲热?
“这是上班时间。”她忍不住说。
徐晏驰理直气壮反问:“有什么问题?”
整间公司都是他的,这个世界上有人能管得住他吗?那确实没有。
只不过社畜的心理很不平衡罢了。
梁橙哼了声:“你是老板,带头摸鱼,一点自觉都没有。”
徐晏驰挑眉,手还搭在她腰上:“我摸的应该不是鱼。”
这句话,梁橙过了道弯才明白过来,顿时心口一烫。
她猛地推了徐晏驰一把,徐晏驰被她推得微微后仰,梁橙整个人又被他搂着,跟着被往前带过去。
一个连锁反应将她彻底推进徐晏驰怀里。
徐晏驰笑意愈深,神色比她进来时和缓许多,那点倦色也消失了,眉心舒展,云开雾散,哪还见半分之前令一帮人望而生畏的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