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江离拎起自己的书包，随意翻了翻。
其实原来他都准备回去睡了。
之所以选择留下, 纯粹因为看出了顾菁那副明明害怕还撑着不肯示弱的样子。
怕黑还不直说, 还故意问你怕不怕。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陆江离想起来, 又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他从前以为是自己怜弱的保护欲作祟, 所以会格外关注这位新同学的一举一动, 生怕她受到伤害。
但这保护欲仿佛有惯性使然, 即便他现在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性格, 也依旧会为她偶尔露出来的柔软而动容。
“还差物理。”
陆江离找了个和顾菁因为选课不同而可以蒙混过关的借口，抽出一本不需要写的物理作业，“应该几十分钟吧？”
顾菁像是徐徐松了口气，算了下时间道：“那我也差不多。”
太好了。
陆江离应该能待到她做完两件事为止。
顾菁把粉色信纸翻出来，刚动笔写了两行，又忍不住打量身边的陆江离。
他写作业的时候会无意识蹙一点眉，显得很专心。
认识陆江离久了后，她才渐渐意识到当时对他学渣或是学霸的判断下得实在非常武断。
他其实两种都不算是，只是那类对自己感兴趣的科目会很上心的人，解出一道难题会颇有成就感，也愿意花时间研究超纲范畴的知识点，而对自己不喜欢的科目则干脆放养。
这和她很不一样，她的学习兴趣早在一中的时候就被机械性的教学给磨光了，如今留给她的只有什么套路、什么方法和什么选择方便她拿高分的惯性意识。
陆江离和她在很多地方都极其相似。
所以顾菁会忍不住想，如果那年她没有去一中，如果她和陆江离自高一的时候就认识，会不会她的人生轨迹也会因此有所变化。
顾菁看得有些出神。
陆江离一抬头，两人的视线顿时相撞。
因为顾菁特地把他的椅子搬得很近，以至于两人现在的距离堪称亲密，连呼吸都像是在黑暗中偷偷交缠了一会儿。
顾菁的眼睛很漂亮。
尤其在半明半暗的环境里，她眼里带点水光，在烛光晃动下像有月亮映在一汪清泉里。
陆江离呼吸静了一下，才问：“盯这么久——是我的侧脸太好看了？”
“我在收集素材。”
顾菁并没有被戳破的羞赧，反而相当理直气壮道，“不好好观察你怎么能写好呢？”
陆江离：“写什么？”
顾菁说：“你的私人礼物。”
陆江离想起来后笑了声，正想凑过去看看，信纸却被顾菁啪地一下捂住了。
陆江离：“写我的我还不能看吗？”
顾菁很严肃道：“看一个半成品是不礼貌的。”
陆江离在对待顾菁这方面上向来很有耐心，也很容易为她让步：“好吧，那就等你写完。”
顾菁把信纸挪远了点。
她确实是有点心虚的，本来已经设计好了要在这信里埋什么套路，但被今晚的停电，以及陆江离的出现给搅乱了一点方向。
她定了定心神，还是决定按照原方案继续执行。
而陆江离勾了道选择题，看了眼顾菁。
蜡烛光影摇曳，衬得顾菁的眉眼非常温柔，而她正用这温柔的、带着一点微微犯难的情绪——在写给他的八百字褒奖。
陆江离忽然觉得心情很好。
顾菁写字速度很快，大约半个小时后，她把信纸一推。
“写完了？”
陆江离接过的时候，扬了下眉毛，“还用的粉色信纸？”
“哦。”
顾菁想起什么似的解释，“上周季如常生日，我给她写贺卡的时候顺便买了一叠。”
她说着要去翻东西，“你需要的话我这里还有粉色信封，是一套的。”
“……算了。”
陆江离说，“又不是写情书。”
饶是如此，他在展开看的时候，还真有点带着阅读情书的心态。
他本来确实是口嗨，没想到顾菁会答应，再次提起的时候又存了一点逗她的心态，就算她一口拒绝他也不会失望。
但没想到顾菁这人相当愿赌服输。
眼前的蜡烛快烧到尽头，光也不太亮了。
陆江离只能一行一行，断断续续地往下看。
顾菁的字还挺好看，看起来并不费劲。
她开头先叽里咕噜铺垫了一堆，然后才开始天花乱坠地夸他，而且显然是学了季如常那套，什么词夸张堆砌什么词，又把他名字反反复复提了许多遍，有点故意尬他的意思。
然而陆江离并不会被尬到。
而后半部分则是扩展，她写得洋洋洒洒，从陆江离推到全班同学身上，什么运动会从来不是成王败寇的战场，同学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的样子已经证明了其价值。
又是什么这份拿鸡蛋撞石头的勇气，堪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总分总格式，还升华了下主旨。
整得和写作文一样。
陆江离收起信纸，看到顾菁的表情有点紧张。
他心里骤然一动，想着她是不是也是第一次给别人写这种东西，当然会忍不住期待自己的反馈，于是点了下头说：“写得挺好。”
顾菁的表情松了一下。
陆江离把信夹进了物理书里，很满意说：“我会好好收藏的。”
顾菁整个人都像是放松了下来，抽出英语单词本道：“那我算完成任务了？”
她话还没说完，桌上突然灭了几支蜡烛。
烧完了。
这批蜡烛燃烧的时间差不多就只有几十分钟，因为点的时间都差不多，灭起来时间也接近。
一转眼间，室内就再次陷入黑暗。
顾菁有点紧张，本想拍一拍陆江离的手背，在最后一支蜡烛跳掉后下意识抓住了他手腕：“你这蜡烛时间也太短了吧？”
陆江离心脏跟着她的动作一跳。
顾菁面上不显，声音已经带点抖，肩膀下意识往他这靠了靠。
他反手轻轻握住顾菁的手，还有心情逗她：“你就是这么保护我的？”
“……”
顾菁很硬气地握住他手说，“这不是在保护了吗？”
嘶。
真够疼的。
陆江离笑了下，却没抽离，而是用另一只手顺势打开了手机手电筒，照在她的单词本上。
“看吧。我帮你开着手电筒。”
陆江离说，“不过我手机电量也不是很足，你大概要多久？”
“二十分钟？”
顾菁想了想又说，“快点的话我尽量十分钟。不过你要知道，我背单词不仅关乎我的生死存亡，也关乎你。”
陆江离：“嗯？”
顾菁眨了眨眼：“毕竟明天英语默写我可以借你抄啊。”
陆江离：“……”
他在心里笑了一声，假意思考了片刻后说，“成交。”
然后他把手机抬高了一点，举在她单词本上方，像一个人工台灯。
顾菁想起什么问：“你物理写完了？”
“写完了。”
早几个小时前就写完了。
陆江离举着手机说，“你背吧，你背完我就可以收工了。”
顾菁翻了一页，又看他一眼，忽然说：“你这样倒是让我想起我小时候看过的一部剧。”
哪个偶像剧有这个桥段？
陆江离不看偶像剧，对此没有什么概念，但还是忍不住想了一下偶像剧里男主为女主人工打光的场景，还挺浪漫。
“——就是迪迦奥特曼里有一集，迪迦失去了光倒在地上，很多路人打着手电筒去支援他。”
顾菁一本正经地说，“现在我是迪迦，你就是那个正义的路人。”
她看向陆江离，对着他严肃地点了下头，“地球人民会记住你的贡献的。”
陆江离：“……”
—
顾菁不好意思耽误陆江离太多时间，毕竟这人工台灯举着也怪累的。
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过完单词，决定等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再细背，很快合上书：“我差不多了。”
她站起身来，说，“我送你出去？”
陆江离把手电筒关了，却并没起身。
他往后靠了靠，借着月光抬头看她：“我这么怕黑，顾菁同学还让我一个人回去睡？不考虑把保护期延长一会儿吗？”
顾菁怔了片刻。
房间内重新陷入黑暗，有什么情愫在安静的空气里扩散。
她懵了一下，想说倒也不是不行，但你过来是睡沙发还是打地铺呢，还没开口，就听见陆江离笑了一声。
他站起身来，在一片黑暗里准确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很温柔地松下来：“逗你的，晚安，不用送了。”
顾菁听着他的关门声，又独自在桌上又趴了会儿。
她刚刚是不是脑抽了。
不仅没听出来这只是一句调侃，还竟然真的觉得，让陆江离在这住一晚的话，也不是不行？
—
“陆哥。”
几天后的物理课，郑徐之问，“你那本物理公式书带了没，借我看看。”
陆江离没怎么在意地抄起一本，往他那一递。
片刻后，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刚想说等等，郑徐之却已经打开，正翻到了他夹过东西的那一页。
书内页，正安静躺着一张粉色的信纸。
“我去。”
郑徐之压抑着兴奋的叫声，“陆哥，有人给你写情书了？”
“……”
陆江离语气沉下来，“还给我。”
“让我看看嘛。”
知道上面有老师看着，陆江离不敢直接在这揍他，郑徐之大着胆子迅速将信纸一抽。
然而他展开刚看了两眼，忽然嘎嘎乐了，“哦，确实不是情书。哪儿有这样的情书，给你写这个的人对你怨气挺大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