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溪缩在被子里,蒙过头去背对着任屿舟，任他如何哄都龟缩着不肯出来。
她声音闷闷弱弱的，带点控诉的口吻：“你怎么能学会说谎了呢。”
任屿舟已经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闻言又贴过来,隔着白色被子，安抚地轻拍了拍她的背，接着坦然承认下自己的罪行。
“乖,是我不好,难受了？”
这么一本正经的语气……迟溪听了直觉羞耻加倍，她直接拽过一个枕头压在自己头上，再不想理他,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见她这样,任屿舟轻叹了声,“迟迟，别闷着自己。”
说完，手指扯动了下她身上的薄被，这才终于看到了她的眼睛。
女孩眸光湿漉漉的，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盈盈泛着水光涟漪。
他沉吟着垂目，不由盯上了自己的掌心，灼热的怪异感一瞬袭来。
他心叹,可不是受了委屈嘛，她现在不想理他也是应该的。同时又恼怨自己,明明说好只是看看的，怎么会失控……
迟溪小脸气嘟嘟的,当下睨过去一眼：“你欺负人,交换条件根本不公平。”
“嗯,是对迟迟不公平……”
他轻轻吻上她的耳朵，歉意开口，“我付出的成本太低，却妄想得到高回报，破坏了市场平衡，惹迟迟生气了。”
这话说的……迟溪小脸瞬间烫起来，当下便要往被子里躲。
但转念又想，自己刚才表现实在丢人，哼哼唧唧的不成样子，完全丧失了主动权，明明这茬是她先挑起来的，思及此，迟溪便决心要为自己正名。
等到稍稍平复些，她起身在任屿舟面前坐好，正襟危坐地学起他方才的语气，“既然知道破坏了市场平衡，那被处罚也是理所应当的。”
闻言，任屿舟好像有点没反应过来，琢磨了一会儿后才忽的纵容地笑了笑：“好，怎么处罚都行。”
迟溪被他俊颜笑得晃眼，咬咬牙才镇定下来，随即便道：“既然你成本不够，那为了市场平衡，你还要额外付些。”
他倒是爽快得很：“好，怎么付？”
“我也要……那样对你。”
他扬了下眉：“哪样？”
他明明知道还故意问！
迟溪耳朵烧烧的瞪过去，他立刻叹息着妥协，随后自己主动解开了上衣扣子，又对她说：“好，谁让市场规则不能变呢，我们都是良心商人。”
“什么良心，唯利是图还差不多。”
“是……唯你是图。”
怎么好像，又输了一个回合？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迟溪反倒讪讪的不敢动作了，她还在犹犹豫豫，任屿舟却不给她反悔的机会，直接拉住她的手。
接着，他又很是犯规地低声对她说：“迟迟，我还在等你的惩罚。”
迟溪不知道他的成本怎样才算付够，她觉得足够想收手时，他却说还不行，于是磨磨蹭蹭又耽搁了好久，她的“追债”才算结束。
等结束时，迟溪敏锐地看到他方才那双还清明的眸，此刻已然多了几分韫色，于是自己也难免觉得烧耳。
她不想在此时输掉气势，于是轻抬起下巴摆出姿态，挑剔着说：“也就一般吧，还不如养只毛茸茸的猫咪柔软。”
“猫咪，比不上你……”他省掉了一个字。
迟溪听不得这话，咬住唇，泄气地一下扑进他怀里：“哥哥，你别再欺负我了，我说不过你。”
他把人抱在腿上，攥了一把她的发丝留置到手心。
“欺负？”
他摇摇头，不以为意地开口，“只是陈述事实，撸猫是不错，但也不会一直吸引人，而你却叫我有些……爱不释手了。”
迟溪伸手直接捂住他的嘴，不许他再随便用成语。
爱不释手什么的……他半小时以前贴着她的耳朵，手指一边用力，一边对她说过的。
……
第二天收工后，迟溪只叫小晚先回酒店，然后独自应约去了一个茶馆，好在位置离剧组酒店不远，她也不至于太折腾。
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站在前台，冲她这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好几眼，然后笑着迎上前问道：“是何先生的客人吧？”
那小姑娘很会察言观色，问话都是小声的，看迟溪点了点头，她特意左右环顾了一下，这才带着迟溪往二楼走去。
迟溪抬眼看了看周围布景，安静雅致，古香古色，地方不错，但不像是她会来的地方，这里是何崇彦选的，看样子他倒是这里的常客。
到了雅间门口，小姑娘点头示意后转身离开，迟溪没急着敲门，而是弯下腰仔细看看了眼前巧夺天工的竹门，做工精致，虽然看起来是老旧些，但细细一嗅，居然能闻到淡淡幽香。
“迟小姐也喜欢这些老物件？”
背后蓦地响起一道声音，迟溪应声起身，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站在自己身旁，那人带着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一表人才。
来人正是何崇彦，大名鼎鼎的晨风娱乐副总。
“说不上喜欢，只是看这些老工艺倒也觉得新鲜。”迟溪礼貌回了他的话，又道，“没想到何总会约我来茶馆，我以前确实很少来。”
“跟迟小姐这种级别的女星一起出来，为了不被打扰雅兴，选地方时确实要动动脑筋。”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推了推眼镜，只一个小动作都做得十分有格调。
而他所说的话，却叫迟溪微微的警惕。
何崇彦手下自然不乏流量明星，此话这般恭维，恐怕是先礼后兵，重头戏压在后头。
她倒想看看，何副总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进了雅间，两人面对面坐下。
何崇彦手法十分专业地泡上了一壶乌龙茶，他提起朱泥壶倾身帮迟溪倒上一杯，浅笑说道：“上等的朱泥收缩效果强，用它来冲泡，茶汤润清柔滑，扬香力度也足够，迟小姐尝尝看。”
他说得倒专业，可迟溪对茶道根本不通，心想他这不是对牛弹琴嘛，不过想了想，还是给面子地喝了一口，结果意料之中的……没喝出什么门道。
她只好状作优雅地放下杯子，面带笑容讪讪道：“茶不错。”
夸一夸，总归是没错的。
何崇彦坐得端正，闻言浅浅笑了笑，随即拿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上了一杯，入口品了品，似乎对味道颇为满意。
“何总邀我前来，肯定不是因为闲情逸致，单纯来找我品茶吧，现在礼到了，事也可以说了。”
迟溪主动把话点破，她不喜欢这样与人绕弯子。
“不急。”何崇彦不紧不慢地将桌上的茶具摆好，随后伸手又从隔层里拿上来一个杯子，“再等等，有位客人还没到。”
“还有别人？谁？”迟溪闻言手下一顿，警惕性地皱眉问道。
何崇彦会意解释：“别紧张，他不是圈里人，你见到就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迟溪没有因为他的自作主张而感到气愤，她莫名其妙地对只有一面之缘的何崇彦放下了戒备心，可能是因为周谭的关系，她总觉得周谭曾经喜欢过的人，或许多少也值得她的几分信任。
于是，她没有多言，跟着何崇彦一起等着那位神秘人的到来。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何崇彦看着手机，抬眸向她示意说，人到了。
随后便冲着门口扬声道：“进来吧。”
迟溪应声看过去。
进来的男人穿得十分随意，黑色短袖搭配牛仔裤，而裤子边角看着还有些发旧。
迟溪抬眸向上，不动声色地继续打量，却被他眉头上一道不小的伤疤吸引住了目光，这人长相很好，只是皮肤偏黑，浓眉之下目光的凌厉，更加突出了他身上那种野性的魅力。
“他是杨肇。”
何崇彦开口介绍，随后示意他坐，而杨肇似乎也很听他的，冲着迟溪礼貌点了点头后，便落座在何崇彦身侧。
迟溪微微凝神，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陌生男人，有些不明所以。
何崇彦顺势开口：“他是杨菁菁的，朋友。”
迟溪察觉出，何崇彦本不想如此介绍他，是杨肇突然制止的目光，让他临时改了口，迟溪猜想，这可能是杨肇对自己的防备。
迟溪脑袋转得快，如果不止是朋友，两个年纪相仿的异性，关系自然不必明说，只是杨菁菁每天精致得像个公主，而眼前这个男人却有些朴素和糙野。
她慢慢收回视线，就听何崇彦继续道：“我知道周谭跟你提起过我，不然你也不会留到现在，谢谢迟小姐的信任。“
不愧是何副总，一点细节都能探究到根源，这叫迟溪不得不佩服。
她耸耸肩：“既然如此，何副总可以直言了。”
“我大费周章地约你来见面，其实是想当面做一次澄清。晨风高层的一些隐秘事，我从前无权过问，以后也不想多管闲事，这世界污糟的地方太多，有些事是我想管也无能为力的。”
迟溪忍不住想，能说出这番话的一定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是想说，作恶他不参与，但为了自保也不会选择制止，晨风娱乐虽然在圈子里早已坏了名声，但每年不知道有多少想走捷径的女孩儿，趋之若鹜地跑去签约。
这种情况他还想独善其身？
迟溪没去看他，自顾自地饮了一口茶：“不参与？可拿枪的执行者和冷漠的旁观者其实本质没什么区别，或许，有些看客更可恶呢。”
她轻松开口，话中的讽刺意味很是明显，何崇彦听了以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一旁的杨肇听了她的话，眸底有些不满的神色流露出来。
“也许你说得对，但就算再可恶的人，心里也难免会有一个想保护的人，他护住那一个就够了。”
迟溪这才收了凌厉的目光，他说的保护……
“晨风的规矩历来都是，艺人要么火，要么熬，要么被雪藏，被对家挖走还是头一次，周谭天真地想要激浊扬清，还是想用杨菁菁赢了我，这些都不重要，可我只是担心晨风的人会盯上她。”
迟溪默了默，抬眼看向杨肇，问道：“那他呢？”
“我为了菁菁。”男人沉声开口，凝眸笃定。
何崇彦：“杨菁菁的把柄被晨风握得牢牢的，你以为她是怎么有胆子敢走的。”
迟溪好奇想知晓下文，“难道是你，有心放人？”
何崇彦却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我只是丢了一把钥匙，而办公室正巧遭了贼，有些私密文件就这么被毁了。”
说完，他抬眼略有意味地看了杨肇一眼，而后者波澜不惊，只点墨的眸中隐隐透露着坚定。
话点到此处，迟溪自是可以将事情串通起来，她虽然不知道何崇彦和杨肇是怎么认识的，但现在他们目标一致，杨菁菁解约，晨风不会吃这个哑巴亏，他们会率先找上谁呢，杨菁菁还是周谭？
何崇彦确实是利己主义者，不过幸好他把周谭列在了他的自我范围内，他要保全自己，也想尽力护好周谭，这让迟溪稍稍心安。
“为什么不亲自找她谈？”
何崇彦落寞开口：“太久没见，怕她意气用事。”
迟溪：“你该给她个交代。”
何崇彦却避重就轻：“让她不要再因为我，继续和晨风意气用事，你的话她多少会听，只要她不再有进一步动作，我可以保证以后晨风和徽音井水不犯河。”
何崇彦想用自己的方式将事情平息，他做了最大的让步，希望此事从杨菁菁这里结束。
而他找上迟溪的目的，也是如此。
“周谭已经不是当初你认识的小姑娘了，就算在外面捅了窟窿，她还有我，还有他哥周决。”她顿了顿，又留了一句话：“也许，还有你。”
何崇彦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用力，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迟溪点到为止，没再多言，之后起身跟两人道了别。
……
从茶馆出来，阳光有些刺眼，迟溪戴上墨镜盯了盯远处的街道，人来人往，各有所归。
她安静站在路口，心头突然略有感触。今天有两个男人来见她，他们各有所求，但殊途同归，是为了两个姑娘。
那种感觉应该是很奇妙的吧，当你以为你在孤身迎战世界时，却不知身后，早已有人为你而执剑。
迟溪收敛思绪，看了看时间，接着走到一个路口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市第一医院。”她突然好想见他。
她到时正好赶在中午，医院候诊的人不多，迟溪轻车熟路地溜到三楼外科B区，她知道今天有他的班。
不过还没往里继续走，她就注意到分诊台那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仔细看了看才认出来，这不就是上次打扰他们亲热的那个莫医生嘛。
好像是叫莫琛，任屿舟的同门师弟。
迟溪环视了一圈，看着周围除了几个大爷大妈坐着聊天之外，没什么其他人，于是她摘下墨镜，抬步过去大方打招呼。
“莫医生，你好。”
“嗯你好，把表给我，排队等号就行。”
莫琛低头翻着资料，现在是休息时间，他还以为是有病人提前到了，于是头也没抬地跟她说流程。
迟溪勾了勾唇，说道：“那我想挂任医生的号，可以吗？”
“挂号处在一楼，或者网上预……”
莫琛的话还没说完，抬起头一看来人是迟溪，整个人都呆愣住了，他不知怎么的慌里慌张往四周看，接着结结巴巴开口，“你……你怎么又来找我师兄啊？”
“我来找他，有什么问题吗？”
迟溪重新戴上墨镜，说着扬了扬下巴，心想着莫医生到底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又来？
“大美女，你就放过我师兄吧，他特无趣一人，除了工作，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搞医学研究，他这种社会三好青年没空和你玩爱情游戏，你就行行好，别总来招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