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有点想打人噢!
“补课可以,但到时候你知道要提前两日回老宅的吧?”裴巍看着自己懂事的女儿开口说。
裴世月眼角那点点浅淡的笑意收了起来,“嗯,知道。”
裴巍又看着江孟,眼中带着满意,“正好今年也是江孟第一次回老宅,你先前没怎么见过老爷子,这次过节正好回去看看,老爷子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江孟现在在家里脾气没再那么冲,听见裴巍这话,顺着点头。
一旁的裴世月脸上没多大变化,那只拿着筷子的手却紧了紧。
等吃了饭,裴世月就上楼去了。她没想到江孟也跟了上来,在楼梯上时,裴世月就已经转身看着江孟道:“今晚不用补习,你上来做什么?”
江孟没停下脚步,反而比她先一步上楼。此刻他站在更高一阶的楼梯上,看着下面还穿着校服的少女,“我房间就在二楼我还不能上来?”
裴世月:“……”
她知道江孟没说实话,平常只要有空不用来书房,这人差不多都在楼下抱着游戏手柄打游戏,什么时候喜欢来楼上?
就在裴世月决定无视这人异常的举动上楼进自己卧室时,江孟忽然伸手抓住了她。
裴世月扭头,眼中疑惑。
“你不高兴。”江孟直接说,这才是他上来的原因。他在饭桌上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裴世月兴致不高。
这种情绪很少在裴世月身上出现,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他一直都在留意着对方的话,这点细微的变化,一般还真是没人会觉察出来。
裴世月抿着唇,没吭声。
“为什么?”江孟低声问,他这时候距离裴世月的距离有些近,周身温暖的气息包裹了对方,他无意侵略裴世月的气息,只想知道她现在为什么不高兴。
走廊上的感应灯带已经熄灭了,整个区域昏暗一片,是个滋生暧昧和旖旎的好地方。可是这时候裴世月没能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对,她伸手轻轻地推开了面前的人,“我没不高兴。”她低声说。
可是江孟这一回却不想放过她,这种感觉就像是先前考完结束后,他从施如安的口中才得知裴世月的去向一样,让他很不安心,也很不舒服。他以为自己已经够了解裴世月了,可现在看起来,其实关于裴世月的很多事情,他都一无所知,后者其实从未给他了解的机会。而就像是现在这样,哪怕他主动问,但裴世月就像是一只蚕茧一般,将自己藏在了那层雪白的壳里,不给他看见自己的机会。
这样的裴世月,让江孟感到有些束手无策又心烦,他想靠近后者,可是后者却总是能不动声色将两人的距离保持在相对的距离之内,不亲,也不远,甚至表面任何人看起来都会觉得他们是一对感情还不错的姐弟。
曾经江孟也差点以为他们关系已经很好,可是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裴世月真正的生活,他好像并不怎么了解。
“你有。”江孟固执道,“就在裴叔说回老宅。”
裴世月拧眉,她以为自己的表情管理得很好,这么多年来,至少说她父亲从来没有感觉到她对回老宅这件事情的一点排斥。可现在,却被江孟发现了。
一时间裴世月心里有些百感交集,甚至她还觉得很荒谬。江孟这才跟她认识多少时间呐,但后者却能这么准确地感受到她情绪的细微变化。
心头像是有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挠了一下,裴世月忽然闷声笑了。
她这声笑,直接把江孟给吓了一跳,让后者手忙脚乱按开了走廊上的灯,一脸慌乱看着她,透过那双幽深中带着担忧的眼睛。
裴世月心里那点在餐桌上感受到的涩然,似乎消散了些。
“想听?”裴世月歪头笑了笑问,她看着眼前高大的江孟,后者身上带着蓬勃的少年气,眼中的关切不加掩饰,开始心头那个被什么东西轻挠了一下的地方,泛起了丝丝痒意。
江孟现在把不准她的情绪想法,那鸦羽一般的睫毛这时候低垂下去,敛去眼中的神色,他一下失去了逼跟前的人回答的勇气,“如果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我不问了就是,你别不高兴。”
裴世月转身,朝着楼上走去。
江孟还愣在原地。
裴世月已走出了两步,发现他没有跟上来,不由道:“走吧,上楼。”
三楼除了储物间,还有一间阳光玻璃花房。
这里来的人很少,但花房里的植物却是郁郁葱葱,平日里有专门的园艺人员来打整,可惜欣赏的人没两个。
江孟是这几个月来第一次来到花房,他跟在裴世月身后,发现裴世月对里面还挺熟悉。
在靠近露台边缘的地方,裴世月走过去,将防尘罩掀开,露出了里面的铁艺茶几和凳子。
那茶几上还有一盏精油蜡烛,看起来是有些时间了。
“坐吧。”裴世月看见后面进来的江孟打量着花房,开口说。
见江孟坐下,裴世月解释说:“这里之前是我妈妈还在的时候,她最喜欢的地方。后来她走了,这里几乎没什么人过来,除了生前雇佣的园艺师。”
这房屋的女主人生前最喜欢的地方,后来的孟婉自然不会踏足。而这里对于裴巍而言,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纪念的,久而久之,这里还真是没什么人上来。
江孟:“怎么选这里?”
裴世月:“好久没来了,也很久没有人知道我每次回老宅不高兴。”
她不喜欢回老宅,小时候就开始了。
裴家在鹿城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曾经好几年蝉联鹿城第一纳税企业,她们裴家在鹿城扎根了好几代人。按照一般豪门大户的传统,她出生时就应该是众星捧月,备受宠爱。事实上,有很长一段时间,裴世月是觉得自己真是受宠。只不过意外来得太突然,她甚至都还没有长大,就被迫知道了原来自己其实也不过如此。
“其实我有个弟弟。”裴世月开口说,她不知道从哪里旁边哪个角落里拿出来了两罐啤酒,“哐嗤”两声,放在桌上,发出有些沉闷的声音。
江孟垂下视线,落在那两瓶啤酒上,又看了看身旁的裴世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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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别惊讶,早就有了。”裴世月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伸手拉开了易拉罐。
其实在江孟来家里之前,这玩意儿就已经在了。
她不是没有青春叛逆期,只不过就算是叛逆,在这家里,她也不知道叛逆给谁看,她也不敢叛逆给任何人看,最终,欣赏了她整个青春叛逆期的人就只有她自己,还是一出只有一个人观看的哑剧。
就这么听起来都觉得有点心酸,又好笑得很。
就是那时候开始,裴世月开始藏酒,就藏在平日里除了园艺师之外,没有人会上来的花房里。
江孟:“你喝?”
裴世月点头,“嗯,不过很久没有上来,差点忘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又“哎呀”了一声,“都不知道过期没?”
江孟:“……”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今晚这样拉着问裴世月心情不好的事,可能不是个好开头。
可是现在裴世月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坐在旁边喝了一口酒,接着开口了:“你不好奇我弟弟去哪儿了吗?”
江孟捏了捏易拉罐,“你想说吗?”
裴世月转头,那双平日里尽是安静乖巧的眼睛里,这时候装着嘲讽,很淡,也不知道是对着谁。
“想啊。”她主动挪开了前一秒跟江孟对视的目光,晃了晃手中的啤酒,“也么什么不能说的,反正等你回了老宅后,就你也知道。我弟弟还没出生,就死了。”
说完后,裴世月又灌了一口酒。
家里有暖气,她上来的时候就只穿着校服里面的衬衣和格子背心,一仰头时,就露出了纤细的脖颈,在头顶的月色下,看起来苍白又脆弱。
江孟看见这一幕时,明明裴世月的声音还很稳,眼角也没有泛红,看起来这样子好似跟在学校里没什么差别,可他心里有个地方却忽然疼了一下。
强硬的外壳,和无处安放的委屈,在这一瞬间,江孟好像从裴世月身上看见了。
“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江孟站起来,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直接搭在裴世月肩头,他站在裴世月身后,伸手按住了她的双肩。
裴世月轻笑了一声,“没什么不想说的,只是我太久没跟人说过,反正以后你都会知道,不如现在听听?”
江孟按住她肩头的力量更重了一点,如果裴世月这时候不觉得委屈,他却想要替她委屈了。
“我爷爷一直都想要个孙子,没想到最后他的孙子,因为我,没了。”裴世月淡淡道。
那时候她母亲怀孕,已经七八月,但是却因为她的原因出事了。那之后,她母亲情绪不稳定,最后神情恍惚,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这一摔,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大人是保住了,可是那肚子里的孩子,却没了心跳。
裴世月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那样子仿佛不是在说跟自己有关的事,不论是声音还是神情,看起来都跟平常无二。
其实这件事压在她心头太久了,江孟觉得这是她不愿意提起的往事,实际上并不完全如此。这么沉重的担子,她在很早之前就不想再背负。可偏偏无人可说,也偏偏她不敢说。
羞耻,愧疚,怨恨,什么情绪都有,可她无法给任何人看。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听见周围那些大人责备的声音——
“这还不都是因为你吗?”
“可真是害人精啊,害了自己母亲还害死了自己弟弟。”
“丧门星。”
如今家里来了新成员,还是过年除夕时会去老宅的人,裴世月想即便是现在她不说,江孟日后也会知道。这时候讲出来,那些压在她心头沉甸甸的东西,好像终于可以变得轻一点。
那些不好的往事,希望再也不要入梦。
江孟已经从裴世月身后走到了她跟前,他直接在女子跟前蹲了下来,看着此刻已经将手中那一听啤酒喝光的人,伸手将裴世月手中的易拉罐拿走,放在了茶几上,“可这些都跟你无关。”
他听见了裴世月说她母亲从楼梯上摔下去,可这些跟裴世月又有什么关系?这本来就不是她的错。
裴世月听见他的话,像是有点回神过来,低头看着此刻蹲在自己跟前的少年。
江孟是真的很好看,少年的英气和隽朗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平日里那双狭长的双眼,一眼看过去,似乎他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也没有人任何人能被他放在眼里一般。可现在,当被那双淡漠的双眸真的认真看着时,那双眼睛的主人似乎在营造一个完美的童话的世界——不管外面纷扰几何,他的眼中,他的世界,只有如今被他倒影在瞳孔里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裴世月便是这样的感觉。
她是在江孟的世界里的。
“跟我无关么?”她低声道,可惜这时候的她神思没能落在江孟身上,不然,她会觉察到此刻的江孟跟平常有很大的不同。他想要靠近的意思,很明显。
裴世月知道自己的酒量还行,至少一听啤酒是不可能让她醉倒。何况这十多年来,她学得最通透的,就是“分寸”。她知道自己应该扮演什么样的人,所以刚才那一瞬间的脆弱已经够了,下一瞬间,她微微抿了抿唇,“跟我有关吧。”
说着,她也不再同江孟解释,又从角落里摸出来一听啤酒,打开,仰头。
如果真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么多年来她感觉到不到周围的人对她的宽容?那些指责,像是深深地镌刻在了她的骨子里。这辈子,都摆脱不了。
裴世月没说得太多,只是回房间时,她眼里已经带着几分醉意,平日里看起来素白的一张小脸上,也多了几分不太正常的潮红。
江孟以为今晚裴世月要说不少话,可有点意外的是直到结束,裴世月也就只模模糊糊说了那件她曾经有个弟弟的事情。他本来就无心打探裴家往事,而此刻见到裴世月眉宇间的愁绪,更加不想再打听,裴世月没有再接着开口,对他而言反而是好事。
虽然裴世月表示自己没有醉,但江孟还是担心她下楼时摔下去,一直跟在她身后,眼睛就没离开过她的身影。
裴世月不是没有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轻笑一声,随即转头回眸,冲着在自己身后就像是一条小尾巴的男生道:“都说了我没有喝醉,我很清醒。”
只不过这话裴世月还没说完,却冷不丁踩空了一台阶,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滑倒。
她低呼一声,那双细长的胳膊还没有来得及在半空中挥舞两下,就已经被身后的人快步拉住,下一瞬间,裴世月落进了另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江孟平日里喝酒比今晚的裴世月不知道喝得多了多少倍,比起酒量,怕是十个裴世月这样的乖乖女也比不过他。但今晚他压根就没喝两口,此刻周身还是清冽的味道,像是带着几分甘甜。
裴世月骤然栽倒在这个怀抱里时,下意识拽住了江孟胸口的衣服。
江孟是被裴世月吓了一跳,这若是摔下去,后脑勺着地后果就严重了。他低头看着此刻眼中还有些懵懵懂懂的裴世月,那双眼睛带着水光,什么情绪都有,就是没有怕的,显然后者压根没将刚才差点摔倒的事放在心上。
“走路就走路,你回头看什么看?”江孟不自觉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怒气。
裴世月有点委屈,偏偏是在今天晚上,她喝了不少酒,加上知道快要会老宅心情很差,一开口时,没了往日的乖巧听话,反而带着点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出来的娇嗔和委屈,“不是要看你吗?”
说这话的人无心,但听这话的人却很有心。
江孟这瞬间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砸了一下,不疼,有点麻。刚才那瞬间的怒气,也在这时候被砸没了,只剩下无奈叹息。
“那还是我的错?”他问。
裴世月煞有介事点头,“你不在后面看着我,我能回头吗?”
江孟忽然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问:“那我一直在你身后看你,你会一直回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