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月刚下楼,就遇见了在高三教学楼下红榜跟前的江孟。
这时候家长会已经召开了大半个小时,学生和家长也早早了解过了成绩排名,所以现在红榜跟前压根就没两个人。
“江孟？”裴世月在看见对方时，有些意外。
江孟听见她声音，转过身，见到不远处的两人，江孟：“这是要去操场？”
裴世月摇头，解释道：“跟朋友出去聚一聚，中午我就不回家了，到时候你跟着阿姨和我爸一起走吧。”
江孟一愣，裴世月已经跟他挥手错开。
就在裴世月刚转身没多久，江孟就又接到了徐帆明的电话。
“江孟！人呢？我昨晚就给你发了消息，你今天如果还像是国庆节的时候放我鸽子，咱们这兄弟还做不做了？！”徐帆明在电话另一头扯着嗓子喊着。
这已经是徐帆明给江孟打来的第三个电话了，这人趁着寒假老早就跑了回来，从回来第一天他就开始约江孟，可哪里知道后者直接用一句“要学习”驳回了他一起醉生梦死的愿望。
作为从小穿一条裤子的发小，徐帆明哪能不知道江孟是什么人？学习这两个字能跟江孟挂钩吗？
“你现在就算是扯谎也越来越不走心！骗我什么不好，你居然骗我你在学习？我信了你个鬼！”徐帆明打通电话后，肚子里还准备了一大段要说服江孟出来玩的话，可没想到他压根就还没发挥完，电话另一头的人已经开口——
“地址。”江孟说。
只不过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听起来实在是不怎么好，像是谁欠了十万八千一般。
徐帆明的“嚎叫”被迫中止，脑子里反应了一瞬间，然后立马报出地址，像是担心江孟忽然反悔一般，他又接着道：“你现在在哪儿？我直接开车过来接你。”
江孟“嗯”了声，“那行，你过来吧，英辰高中部。”
电话那一头的徐帆明再一次顿住了，他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几分犹疑，“英辰高中部？就是学校里？”
“嗯。”江孟懒散道。
“……”徐帆明沉默。
差不多半小时后，徐帆明到了英辰门口。他早之前就知道江孟因为抚养权的事转校，但当再看见江孟时，眼中的情绪还是很复杂。
江孟坐在副驾驶，斜了他一眼，“怎么？”
徐帆明笑了两声，“我没想到你真的在学校。”
“哦，家长会。”江孟道。
徐帆明：“……从前开家长会也不见你家长啊？更别说……”话还没说完，徐帆明倒是自己先停下了，他单手掌控着方向盘，另只手给了自己个嘴巴子，“我错了，哥。”
江孟家里是什么情况，他们这些发小哪里不清楚？虽然江孟从来不说，但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尤其是作为一个从小到大，都几乎从来没有人给他开过家长会的人，徐帆明现在恨不得把刚才说话的自己的嘴缝起来。
“没什么不能说。”江孟倒是神情淡淡的，他直接将中控台上那包烟拿起来，熟练地点火，吸了一口。外面是寒冬，不过他像是不怕冷一般，打开窗户，伸手支在车窗边沿，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勾人，熟悉的浪荡，“之前不都跟你说了吗，最近忙着学习。”
徐帆明觉得自己又被哽住了，正好现在前面的路口是红灯，他停下来，扭头看着身边的发小，语气恢复如常：“行吧，那请问孟哥，期末考得怎么样？”
江孟从羽绒服包里逃出来一张纸，直接扔给徐帆明，“自己看。”
徐帆明打开，这是一张全班排名的成绩单，英辰的每个学生都有，每个学生上面的成绩单也有用红笔勾出来的自己的排名，所以徐帆明一眼就看见了江孟的成绩。
全班三十余人，江孟第九名。
“卧槽？”徐帆明在看见的那瞬间，没忍住，直接爆了粗口。
他还想多看一眼，但手中那张成绩单已经被江孟抽走。
“绿灯了。”江孟坐在一旁淡淡提醒。
可现在对于徐帆明而言，就算是绿灯那也没有刚才自己看见的成绩单来的冲击大。
“孟哥，你真是我哥，你这是什么情况？”徐帆明开口问。
江孟哼笑一声，“不跟你说了吗？最近很忙，忙着学习。”
徐帆明：“……”这他妈绝对是本世纪他听见过的最离谱的话，当余光扫到江孟小心翼翼将成绩单重新叠好，装在外衣兜里时，徐帆明简直觉得眼前的画面过于魔幻。一个坐在他车上痞里痞气抽烟的大帅比，这时候手上的动作居然是这么小心地叠着成绩单？“您这又是在做什么呢？难道好不容易考得这么好，您是要把这成绩单拿回去裱起来挂在墙上？”
“嗬。”江孟轻哼一声，“拿回去给有的人看，她还不知道我这一次的排名。”
一说到这里，江孟就想到刚不久在高三教学楼下看见裴世月的场景，一想到后者在看见自己时，压根就没有关心问过他一句考得怎么样，江孟忽然心情就有点不好了。他把孟婉送到自己的班级后，就直接去了高三教学楼。看见红榜上的排名，看到那熟悉的三个字稳稳地占据着第一的位置，他比看到自己的成绩时还要高兴。可偏偏，这人下楼后，没有问他一句关于成绩的话，一个都没有。
可是现在正在开车的徐帆明没有留意到江孟的情绪变换，徐帆明现在真是快要被江孟这话吓得分不清油门和刹车。本来徐帆明只是想调侃两句江孟把一张成绩单看得那么重要，可没想到后者还真是一本正经承认了，他真是把这张轻飘飘的纸看得格外重要。
“兄弟，她，是谁啊？”徐帆明问得小心翼翼。
江孟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睛都快要把徐帆明盯得不好意思，但他愣是没一点要收回去的迹象。
坐在驾驶位上的徐帆明这一刻真是觉得崩溃，他来当江孟的司机也就算了，但现在竟然还要被江孟用着审问犯人一般的目光盯着，他心里真是觉得操了。
就在徐帆明在思考着说“行吧我不问了”的话时，一旁的江孟却是懒洋洋开口了。
“哦，裴世月。”江孟说。
即便是刚才徐帆明有猜测，但在真正听见江孟的口中说出来这人的名字时，他的脑中仍旧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就，那个你姐姐？”徐帆明问，他倒是听过一二，不过上一次国庆节他约了江孟出来后，这人也没多聊过裴世月，现在徐帆明对裴世月的了解也仅限于一个名字。
江孟“嗯”了声，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用着很轻的气音，“她算是哪门子的姐姐？”
徐帆明：“……”他不确定江孟这话到底是不是说给自己听的，反正这瞬间徐帆明觉得自己可能做个哑巴比较好。
虽然明知道这时候不说话比较好，可徐帆明忍不住，心头就像是被爪子挠了一般，试探问：“你和你这个姐姐，现在是什么情况？”
徐帆明觉得自己今天的胆子是真有点大，但好在江孟似乎听见他的问题也没有特别生气，甚至他还听见了一声笑音。
“你想知道？”江孟反问。
徐帆明：“……”这不是废话吗？
江孟看见身边的人点头，他将手中的猩红的烟头摁熄在中控旁的烟灰缸里，哼笑道：“你倒是想得美。”
徐帆明：“？？？”
哈？他怎么想得美？他难道不是关系自己兄弟的家庭状况吗？
徐帆明：“你该不会是对你那位姐姐……”琢磨了片刻后，徐帆明觉得这猜想真是太大胆了，但对照着现在江孟的行为，他觉得自己的猜想大不大胆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这位是不是真就有这么个想法。
第27章
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徐帆明是太了解江孟。要是说这人把规矩放在眼里，那就不可能是江孟。
在问出这话后，徐帆明就一直留意着身边这人的动静。
但当江孟没有动静传来时,徐帆明脸上的吊儿郎当忽然就一点一点褪去了。
江孟不回答,那就几乎等同于默认。他刚才是那句话虽然没有问得那么直白，可两人心里都门儿清。
徐帆明深吸一口气，他们这群人混归混,但有的事却是不可能碰的。现在徐帆明隐隐约约知道点江孟心里的想法,他“嘶”了声，“薛江这混蛋玩意儿，倒是也没拦着你？”
江孟：“拦着我什么？不就是我姐吗？”
他这一出声,就让徐帆明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这是否认？”徐帆明问,不等江孟回答,他先开口：“孟哥，别的我不说，但那啥，孟阿姨现在回来，我觉得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你看看，就那什么……你这次考试的成绩，这多牛逼，这说明什么,你跟着孟阿姨真不错。”
“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闭嘴吧，颠三倒四我听得都脑仁儿疼。”江孟说。
徐帆明趁机看了一眼他脸色,可江孟始终一副冷淡的模样,他也看不出来个什么,只好悻悻闭嘴。
江孟有点烦，他知道自己现在这种心态不好，可是有的事，本来也不是他说控制就可以停下来的。
他跟裴世月本来也没什么血缘关系，甚至现在他妈都还没跟裴世月她爸结婚，他和裴世月之间，又算是哪门子的姐弟？
可同时江孟心里也很清楚，若是没什么意外的话，他未来可能真是要跟裴世月在一个户口本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
江孟眉宇间闪过一丝烦躁。
“成年后，我就可以把户口独立出去。”在车厢里经过一段沉默后，江孟忽然开口说。
徐帆明瞪眼。
江孟压根就没朝他的方向多看一眼，自顾自道：“这样一来，我跟她就没什么关系了。”
徐帆明：“……？？？你他妈在说什么？”
徐帆明真是操了，他觉得自己今天就不应该在江孟面前问起来这话，不然，现在他也不至于听着江孟在这里疯言疯语。
江孟没理会他，正好这时候他们也到了目的地，很快江孟来开车门下车，将还在凌乱中的徐帆明独自留在了原地。
徐帆明此刻看着江孟的背影，缓缓地竖起了中指。这人是摆明了要拉他下水，刚才在下车前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徐帆明心里很清楚，江孟是在告诉他，不该说的什么都别说。
“靠！”
裴世月并不知道江孟中午也没有回家吃饭，她这时候跟施如安几人在小包间里，面前煮着冬阴功汤的小铜锅散发出来阵阵香气。
裴世月咬了一口水晶菠萝凉糕，酸酸甜甜的，耳边这时候落下来施如安的声音——
“如果我能保持现在的名次，等高考的时候我是不是就能跟我家世月考去一个学校？”
施如安在说这话时，眼中带着明显的兴奋。
王佳佳笑了两声，“就算不是同专业，安安的成绩也可以跟世月在一所学校吧？不过世月好像没说过想去什么大学？”
顾之舟这时候也看着裴世月。
忽然一下成了众人的焦点，裴世月有点无奈抬头，“怎么？难道我去什么学校，你们都要跟着我一块儿去？”
施如安点头，“必须啊，反正我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学校。世月你确定是在国内吗？”
她们学校多的人是要出国，他们四个人里，顾之舟和王佳佳早就在准备雅思，而施如安是因为她父亲就是国内知名高校的教授，现在施如安家里是想让她留在国内，毕竟施家就只有她一个姑娘，家里人不舍得把她放远了。
裴世月“嗯”了声，但也没有给具体的回答，“至少暂时看起来是这样。”
施如安眼中闪着光，“那敢情好！就让他们这两个叛徒出国吧，我们就在国内！我妈虽然说不让我出国，但国内的学校我争取争取，还是没问题的。再说，如果我妈听说我跟你去一所学校的话，肯定分分钟同意呀。”
裴世月这三个字，在她们家可太好使了。施家父母一个在市教育局，一个是大学教授，这种家庭最喜欢的便是裴世月这样成绩优异又乖巧懂事的孩子。
裴世月：“……”
“哦对了，你上次是说准备去P大是吧？什么专业？”施如安看着裴世月问。
裴世月其实并没说过自己要去什么大学，不过P大的确是她们头批学生的首选大学，对于施如安这话她没反驳，点点头，“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是金融专业或者工商管理这种经管专业。”
施如安不疑有他，点点头，又看着顾之舟，“啧”了声，“你们俩这种家里有矿的，的确是需要这种专业。”
顾之舟看了一眼裴世月，没有多说什么，他的确是打算学金融，但他不确定裴世月是因为像是自己一样的喜欢，还是顺应家里的安排。如果是前者，他自然感到高兴，但如果是后者，他想私下找个时间跟裴世月好好谈谈。
裴世月对泰国风味的餐厅兴趣平平，不过酸酸甜甜的菠萝凉糕她倒很喜欢，吃了好几个。
下午又不用去补习班，四个人都没事儿，施如安提议去新开的一家电玩城，就在餐厅不远处。
当裴世月快要走到电玩城门口时，忽然脚步一顿。
新开的电玩城在城市主干道的后面那条街，这里人流量也不小，而旁边是一家台球室，看着门面上的广告牌，都已经褪色，估摸着是在鹿城开了不短时间。
裴世月停下来不是因为她对台球感兴趣，而是她从刚才出来的人推开的门的缝隙里，好像看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施如安觉察到她停下脚步，不由顺着裴世月的目光也朝着台球室看了一眼，只不过现在那道门又合上，施如安什么都没看见，“怎么了？你想玩这个？”
裴世月摇头，“没什么，走吧。”
她想自己可能看错了，江孟这时候应该在万名苑才对。
而此刻，就在一门之隔，江孟和薛江还有徐帆明几个人就在台球桌前。江孟嘴角噙着笑，拿着一块巧粉，散漫地擦着台球杆头，然后弯腰，对准着黑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