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又补充道:“就在和您见面之后。”
陆辰闭上了眼睛。他大概明白段正轩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说晚晚本来早就能回圣廷,但却故意等着见他一面,见完后才回去的。
是啊,陆辰恍然。楚韬婚礼的时候杜千岩都能找到晚晚,那身为晚晚臣子的段正轩又怎么会找不到呢?原来从那个时候,晚晚就已经决定要走了。
她一直等着回报给他一枪,一直等到他伤好后去找她,到底是想毫无牵挂的一刀两段,还是对他犹有余情?她说的那些绝情的话,究竟是为了什么?
自己难道就没有一点让她感到开心的地方吗?
那些曾经相处的日子里,她又是怎么看待的呢?是偶然回想起来也觉得有些甜蜜舒心的地方,还是完全视作她长久生命以来的耻辱?
段正轩没有一直等他继续想下去,送完这本书就俯身一拜,依旧恭敬有加:“既然书已经送到,那我就不打扰了。”
“段正轩告退。”他拜过起身,身影在空气中慢慢变淡。
段正轩走后,陆辰放下手里的书,在卧室里转了几圈。
苏暮晚已经走了,他只能在这个他们曾经一起住过的地方,期冀着能够寻找到她留下的一点痕迹。
衣帽间里还挂着晚晚的衣服,这些衣服她有的穿过有的没穿过,但每一件都透漏出她的审美偏向。床上的床单被罩上也都绣着她最喜欢的紫藤萝花,花朵的紫色彰显着梦幻神秘的感觉,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说起紫藤萝花,陆辰眼睛不由自主地扫过角落里的盆栽紫藤萝,目光顿时一亮。
那是,那是岁寒宫和云间烟玉!
晚晚竟然没有带走!
陆辰惊喜的看着巍峨壮观的岁寒宫和云霞雾遮的云间烟玉,他本来以为苏暮晚把这些东西都带走了,就算不带走岁寒宫的积木拼图,但也绝不会把云间烟玉留下来。因为云间烟玉上有她不灭的记忆,是为她牺牲的臣子留给她的最后的遗物!
她竟没有带走?为什么没带走?
陆辰控制不住内心的惊喜,她能留下云间烟玉,是否也想着某一天能再回来看看?
她的离开是否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至少自己是不是可以期待,他们曾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里,还是有让她高兴留念的时候,而不是只有痛恨和屈辱?
看到云间烟玉和岁寒宫,陆辰再回想苏暮晚说的那些绝情的话,回想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他突然不那么的痛心了。他的晚晚,至少还给他留了希望的种子。
一下子心情好了很多,陆辰躺在他们曾经一起躺过的床上,拿起《灵纪年》细细观看,刚翻开第一页,他放在封面的手指突然感觉到一点字迹的凹凸感,像是专门印在外面的烫金字。
陆辰翻过来一看,登时愣了一下。因为在大大的‘灵纪年’三个字的下面,还有两个很不起眼的小字,因为书的封面是黑色的,这两个小字也是黑色的,所以才使他一开始没有发现。
那是“灵赐”二字。
陆辰手指摩挲着这两个小字,不禁有些感叹。
他听苏暮晚说过,‘灵尊上’这个称号是有寓意的。按照她的身份来说,她在刚刚产生意识时,‘灵’这个字就是她的名字也是她的称号,而尊上是苍生对她的尊称。她可以不是苍生敬重的尊上,但一定要是灵。
所以在她这里,但凡赏人的东西大多写‘上赐’二字,更亲近一点如顾寒如和段正轩这样的最多写个‘尊赐’,而‘灵赐’这个写法是她诞生这么多年里从来没用过的,从未用过一次。
因为‘灵’是她的本源名字,与苏暮晚、苏静昭这样的名字是决然不同的。
陆辰惊喜过望,如果云间烟玉的存在还不能证明什么,那这个‘灵’字却毫无疑问的说明了他的特殊。他陆辰,对苏暮晚来说,是不一样的,与任何人都不一样。
晚晚的心里,是有他的。
陆辰心中充斥着喜悦,那些绝望失落都仿佛如烟云般散去,只剩下美好的期待。
他高兴的翻开书,这是《灵纪年》,里面记载着苏暮晚曾经浩瀚无边的经历。
《灵纪年》第一章,写的是宇宙未生时虚无中只有两种力量,代表创造、生命、美好等等正面力量的光明和代表毁灭、死亡、邪恶等等反面力量的黑暗。
他们一个是初始之光,一个是终结之暗。当他们交汇之后,宇宙诞生了,生命诞生了,万物苍生开始随着时间繁衍壮大。所以他们可算做天地苍生的父母。
但他们只是最初的规则,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生命。直到有一天,光明力量产生了意识,有了一个名字:灵。后来灵化形成功,成为了宇宙唯一存在的创始神,至高者。
之所以说是唯一的创始神,那是因为与她同等的终结之暗本质是毁灭和消亡,在这样的力量下,黑暗是无法产生意识的。因为他产生的意识总会被自己的力量杀死,他本质是毁灭是终结,怎么可能单独具有诞生生命的意义?
所以终结之暗依旧混沌原始,初始之光却化形成功,超脱了宇宙规则束缚。
直到后来,不知过了多少岁月之后,宇宙中的智慧生命越来越多,他们散发的黑暗力量渐渐超过了光明,唯一的至高者,灵尊上不忍宇宙生命走向毁灭,开始不断封禁黑暗。
由此,黑暗有了一个名字:荒墟。
这是灵为她的同伴取的名字。
他们才是陪伴彼此时间最久的同行者。
第61章 圣廷理事
这是一座壮阔威严的宫殿,整体是肃穆庄重的黑色,宫殿的屋檐像层峦叠嶂的群山,高高翘起的檐角上雕刻有展翅高飞的神禽。
这神禽像是紫色的凤凰,舒展着华丽的翅膀,但只要仔细一看就知道其与凤凰完全不同。因为它的头顶不是凤冠,而是一朵昙华花。它的羽毛也不是凤凰的翎羽,而是像莲花一样的花瓣形状,每根羽毛的底部都有水滴般的纹路,仿若随时都能滴下水来。
神禽的脚下踩着一朵大大的莲花般的神花,和它头顶的花冠如出一辙。花瓣层层叠叠的,从里到外每一层都是不断加深的紫色,最外面的一层紫的最深重,最里面则是淡淡的的紫白色。它的花蕊是灰色的,根根分明,如利剑出鞘。
它们是灵尊上的象征,神禽名为“须念”,神花名为“昙华”,而神禽翎羽上坠着的水滴,也有具体真实的存在,那是尊上手上戴着的灵戒里的圣池水。
昙华主守护,须念主攻击,而圣池水则是获取能量的来源。
视线拉近距离进入宫殿内部,里面同样雕梁画栋磅礴大气,空间很大,大到站在这头听不到另一头的说话声。
苏暮晚身穿黑色的宽袍大袖衣服,长长的衣摆垂在地上,上面绣着盛开的昙华花,衣角有圣池水波澜起伏。她的头上戴着展翅高飞的‘须念’头饰,神鸟口中垂下闪烁光芒的水滴状珠子,整个人都尽显尊贵、崇高的气质。
这是灵尊上在正式场合的服饰,代表了她的独一无二高高在上。
只这一身装扮就已经显示了她的偏向爱好,怪不得她只穿紫、灰、黑、白四色的衣服。
黑色的衣服底色,紫色的昙华花和须念鸟,白色的圣池水,灰色的花蕊,四种颜色组成了一身尊贵的装扮。
苏暮晚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身下跪着十几个身穿圣廷朝服的大臣,有男有女,每一个都战战兢兢,头都不敢抬一下。
圣廷无论男女都是真正的平等,都可以进朝堂一展抱负。他们才是真正的唯才是举,唯有能力才是立身之本,而不是性别。甚至因为灵尊上是女身,圣廷的女子更是激昂进取,比男子更有干劲。
宫殿里响起她充满愤怒的声音:“拖下去,杖毙!”
随着她的话进来了几个侍卫,抓起其中一个人就拖了下去,那人连求饶都不敢,如丧考妣的低垂着头。
剩下的人更是胆战心惊,一个个伏在地上,头抵在冰凉的宫殿砖石上。
苏暮晚把跪地的人都扫视一遍,问:“还有谁要求情的,今日一并都说出来。”
众臣默默无言。
苏暮晚道:“好,没有人说了,那以后谁敢再提此事,就都如他一样,别说孤不讲情面。”
众臣皆道:“臣等遵旨。”
苏暮晚站在御阶上俯视众臣,头上垂珠随着她的动作摇晃,她道:“孤久不在圣廷,你们一个个的胆子都大了,还想做孤的主了。”
她冷声呵斥:“究竟孤是主子,还是你们是主子!”
众臣皆以头触地,跪拜不止:“臣等不敢。”
苏暮晚冷笑:“你们不敢,孤看你们敢的很,不然怎么有人和杜千岩那逆臣搅合在一起?不过是以为孤不在这里,没人能管你们了,就都胆子大了。”
跪地的众臣也都深恨刚才被拖下去杖毙的人,怎么就那么大胆敢和尊上顶着来,她有几条命够杀的,真是不知死活。尊上是什么存在,她虽然不爱管事,但不代表没有威信地位。相反,因为她是灵尊上,就算她什么都不管,也没有人敢和她说个不字。
灵尊上统御宇宙诸天万界不知多少亿万年,众生都是她的臣子,苍生也习惯了她的庇护。这世上少了谁都行,唯有尊上才是不可替代不可冒犯的。
更何况,段千岩是什么人,钦定的逆贼,带着一群穷凶极恶的贼子无恶不作,甚至敢冒犯圣驾,简直是万死难赎其罪!
所以众臣都连连叩首,讷讷不敢分辩,皆称自己“臣等万死,尊上息怒”。
一时间磕头如捣蒜。
苏暮晚不耐,大袖一挥,怒道:“全都给孤滚!”
“臣等告退。”众臣皆恨不得脚下装个风火轮,但在这大殿上再心急也不敢放肆,强忍着又跪地磕了一个头,慢慢后退着出去,一直走到殿门口才转身离开。
尊上回来第一次召见众臣,就勃然大怒,谁还敢再触霉头。这一次面上,都只顾着磕头了。
苏暮晚衣袖挥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回身坐在威严的圣座上,冷笑:“孤真是没有想到,孤的臣子里面竟然还有敢为杜千岩求情的,真是稀奇!”
她愤怒已极,右手拍了一下圣座扶手:“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御阶下段正轩悄无声息的跪下,低头认罪:“臣该死,求主上责罚。”
苏暮晚怒道:“孤把圣廷交给你,你倒是给孤管出来一个逆臣同党来,你还有何面目见孤?”她说着,一下子气急了,随手抓了一个东西砸向他,“你在圣廷平定叛乱,这么个人在你眼皮子底下你都没发现,让她在孤面前大放厥词,孤要你有什么用!”
她顺手扔过去的是一个玉石雕刻,摆放在高大御座旁的装饰品,段正轩被砸在肩膀上,身体晃都没晃一下,只是不断请罪:“臣罪该万死,求主上重责!”
段正轩不曾为自己分辩,有这么个人混在里面,他却没有发现,这是他的失职。
苏暮晚注视着段正轩跪地的身影,从她这里看过去只能看到他伏地的后脑勺,片刻之后,她冷漠开口:“赐杖责二十,罚俸百年,以儆效尤。”
“谢主上,臣遵旨。”段正轩端正道。
这个处罚真是高高拿起轻轻落下,主上还是对他仅施以小惩大戒。不说杖责二十,就只说罚俸的事,他作为圣廷卫首,罚俸对他只是如毛毛雨般的惩罚,他本就不是靠着俸禄过日子的。
段正轩自行下去受罚,后来再进来的时候额角被汗湿透了,但他还是站的挺直。
所谓的杖责虽然也是拿棍子打,但却是直接打在本源上的,所以就算以他的修为也受了些苦楚。
但是尊上对他还是不忍重惩,不然像那个被杖毙的人,被打完后连本源都散了,直接魂魄归于幽冥。更因为她是被尊上下令处死的,连转世都不能,除非哪天被大赦的时候才能摆脱待罪之身,重新投胎。
段正轩接过侍女送上来的茶,双手奉给苏暮晚,道:“主上歇歇吧,气怒最易伤身,您此时实在不能再伤及圣体了。”
苏暮晚接过茶饮了一口,又递给他,问道:“还有谁要请见的?”
段正轩把茶给旁边的侍女,低声道:“北宫令还在等着呢。”
苏暮晚歇了口气,道:“宣。”
一个字落下,很快就有宣召的侍者大声传见的声音,一声声的从大殿一路传过去:“尊上有旨,宣北宫令觐见。”
随着宣召进殿的是一个身穿朝服的女子,她跪地道:“臣北宫令楚和铃叩见尊上,恭请吾主圣安。”
“孤安,平身吧。”
“谢吾主圣恩。”
苏暮晚看着眼前的女子,问道:“孤让你查的事,你查清楚了?”
楚和铃回道:“回尊上,臣奉旨巡查诸界,已将具体情况据实上奏,请吾主一观。”
说着,双手奉上一封奏章,被段正轩接过奉给苏暮晚。
楚和铃注意到段卫首额角见汗,行动间似乎有些不便,大概是受了伤。她看到了只当没看到,在宫里做事,最重要的是别管闲事,所以也不敢做声。
苏暮晚草草看了一遍,把奏章拿在手里,道:“楚卿一路辛苦了。”
楚和铃低头微笑:“为尊上办事,是臣份内的事,岂敢言辛苦二字,尊上折煞臣了。”
苏暮晚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问道:“还没回家看看吧?”
楚和铃道:“不敢欺瞒吾主,臣接到旨意后一路兼程,不敢耽误正事,所以直接就进宫等候召见,还不曾回家。”
苏暮晚又问:“还没吃饭吧?”
“回尊上的话,是。”
苏暮晚微笑:“既然没吃,就陪孤一起吃吧。”
“臣叩谢尊上圣恩。”楚和铃恭敬的又是一跪。
她有些激动,本来能得尊上赐膳就是莫大的荣耀了,更何况是陪着圣驾一起用膳,这是绝大的荣宠了,比赏赐一些东西恩典要大的多。因为这代表尊上把你当作极看重的臣子,要委以重任的。
苏暮晚又看向段正轩:“你也陪孤一起吃吧。”
“是,主上。”
说是一起吃,其实是苏暮晚自己一个桌,在最上首中央的位置。段正轩在下方左手处,楚和铃位于右手,同样是独自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