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这工作苦吗?”祁亦言戴上手套,一边准备工具,一边问岑歆。
岑歆知道他不过是客套,摇摇头说:“没有。”
她并没有说谎,确实是不累,夜晚对于常人而言,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可对她来说,却是最惧怕的时候,那浓浓的黑夜和清醒感,时常折磨她。相比较这样忙碌的夜晚,反而让她有种真实活着的感觉,也很安心,哪怕与尸体为伍。
祁亦言难得欣赏点头,眼里的心里的赞赏是藏不住的,她确实比他之前的助手,有用得多。
打开装尸体的袋子,准备开始工作,岑歆在一旁等他指挥。但是这一次,祁亦言就真的只是让她看着。
白炽灯下,祁亦言执起刀,利落的剖开,刀法、动作娴熟,一边准确的说着,让岑歆记录。
结束后,他一点点缝合。法医对于尸体的缝合,要求不如外科大夫那般精细,可祁亦言缝合堪称完美,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这一过程,她不会相信这是被解剖过的。
祁亦言缝好后,他剪掉线头,娴熟的擦去尸体上的血迹和粘液,动作优雅完美,与其说是在解剖尸体,不如是重新打造一个新的“标本”,她竟然想到这个词。
出了解剖室,他脱去衣服,在清洗时,岑歆看着他的背影感叹。
祁亦言自然能感受到这目光,他擦干净手,转身说:“很惊讶?当你想了,念了一个人六年,也许你就能做到如此。”
岑歆发了颤,一瞬间想到“陶哓哓”,她说的很怕前男友,她还不想被做成标本。本来以为是玩笑话,现在看来,她当时真的没有说谎。
岑歆面上挂着僵硬的笑容,祁亦言没有拆穿他,也自然不在意她的看法,只是穿上外套,准备出去的样子。
刚巧,这时候陆衎正闯进来,“你要走了?”
“恩。”
“不是,你能不能敬业点?那么急着回去,家里有宝?”
祁亦言推推眼镜,冷峻的脸上勾起一笑,说:“恩,你说对了。”
他家里有宝。
陆衎无语,岑歆拿着打印好的一份初步尸检报告给陆衎,陆衎翻看说:“那么快?”
“但是具体的死因还要等检验结果。”
“不是心脏处的刀伤?”
“我们看到他胃里有一份药品残留,要再等等看,赵鹏程说了什么吗?”
陆衎合上报告,拿在手里说:“说了一些,但是他估计是被吓到了,说的乱七八糟的,待会再审一次。”
“你不妨问问,关于于珊珊写的小说,他晚上的时候说到一半就没了。”
陆衎点头,他刚要出去,又进来,拿着几张照片说:“你仔细看看,这跟你见的覃以沫,像吗?”
岑歆拿到手中,有几张是正面照,同样的短发,但是样子完全不像是覃以沫。可有几张没有露出正脸的,反而有些感觉像,她把两张放在一起对比,一边问陆衎:“这是同一个人吗?”
陆衎也凑过去,靠得很近,呼吸时,就在她脖颈处,她本能的一缩,可却没有其他人靠近时那样难受。
陆衎没注意她的反应,只是看着照片,越看越觉得不一样。他看了很久,才问:“岑歆,你确定你看到的真的是覃以沫吗?或者说,覃以沫,是真的还存在吗?”
陆衎从不做毫无根据的假设,可他们查遍了附近的所有她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没有发现线索。而且,岑歆说的两次见到“她”打车离开,他们也查了车牌号,她每次都是在马路半道下的车,周围都没有什么住所。
“覃以沫”出现太过蹊跷,一个人若是真实存在,一定会在这世上留下痕迹,如今网络如此发达,人能躲得到哪里去?
岑歆也很快理解他的意思:“你是说,我见到的覃以沫,可能不是真的覃以沫,是谁假扮的?”
杨舒?
岑歆第一个脑海里想到的人,因为两人真的很像,可又不能光凭这一点就断定是她所为,而且,她这么做,毫无意义。
“这只是我初步的猜测而已,关键还是要查清楚五年前的那天发生了什么?覃以沫是真的失踪还是已经不在了?”
说着,他又拿出两张照片,递给她:“本来不打算给你看的,但是除了已经死掉的几人以外,也只有你见过覃以沫了,你看看,和她相似吗?”
岑歆拿到手中时,看清照片的那瞬间,瞳孔微缩,呼吸有点急促,握着的手微微发颤。她闭上双眸,做好心里建设,缓了缓才去仔细辨认。
陆衎看在眼里,却也没在说什么,选择相信后,便义无反顾,他要做的,就是在身后陪她。让她知道,未来无论如何,他都会和她一起面对。
岑歆却不知道陆衎的想法,注意力集中在照片上,手里总共有两张照片,有一张有些模糊,是覃以沫被强/暴时拍摄的。照片的角度有些奇怪,是躲在高处拍摄,因为像素和距离的问题,不是很清晰,但脸的大概轮廓还是能看清。
而另一张照片,也是让岑歆想作呕的照片。因为很清晰,是一个女孩被摧残过后的模样,衣服堪堪搭在身上,有些像前久的王嘉蕊,满身的伤和男子精/液。
如果她是覃以沫,那她真的像于珊珊和赵远所说的那样,她长得很漂亮,利落的短发衬托着巴掌大的脸,五官很精致。
覃以沫出事的那年,才15岁,少女才刚是发育的年纪,身子纤细单薄,但是皮肤很白。照片中她脸确实清楚,红润的嘴唇死死咬住,明亮的双眸死死的盯着,脸上有着异样的潮红。
她当时,是被用了药。
岑歆身体一怔,她仿佛切身感受到那种痛苦和恨意,深入骨髓。目光如炬,快要把照片看出个窟窿,指头捏着照片很用力,指甲泛着青白。
脑海里闪过一副画面,岑栖像照片中的女孩一样,躺在那狠狠地望着一处地方,有个人站在她身旁,声音如同从炼狱传来:“你们真的是我的宝贝,一个如此污秽,一个却如此干净,是不是很般配,地下的岑警官看了,会不会很满意?你们是我见过最完美的作品……”
岑歆又一次陷入梦魇的漩涡中,陆衎觉得不妙,赶忙轻声呼唤:“岑歆,岑歆,在想什么?”
岑歆呆了一下,与他对视的瞬间,眼里真实的情绪一瞬间暴露出来,有痛,有悔,还有浓浓的恨意……
岑歆躲开他的目光,垂眸偏头,遮掩住吸了口气说:“没什么,我,就是想起你之前不是说,于珊珊的口供中她知道覃以沫那天是在一个巷子遭遇侵/害的,她为什么能准确的知道,第一张照片,像有人从高处偷拍的,她也在场吗?”
“还有,我见到的覃以沫,确实不像照片中的人。”
岑歆始终不敢抬头,把照片递给他。陆衎一边点点头,收起照片,温柔的捋了捋她耳边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她本能想闪躲,但是他却握住她的手腕,在他干燥又带着人体温热的手心,她竟然停下了颤抖。
陆衎也发现了,她不仅不抗拒他的靠近,还能在他的身边,一点点平静下来。这是好事,可是他依旧不敢再近一步,只是等她自己平复。
直到她隐瞒好,才抬起头,抽出手。陆衎松开,轻声说:“报告出来后再拿给我,别胡思乱想,破案的事就交给警察。”
岑歆听话的点头,她咬了下唇说:“等这事过了,我想去看看季医生。”
“好。”
陆衎走了出去,她走到窗子前,夜色黑暗,笼罩着,像一张大网,悄无声息的就朝着人扑来,谁也逃脱不了。明明他开始试着相信她,尊重她的选择,而她却越来越多的事,不能开口说。
就像覃以沫清晰的那张照片,底下有一串编号,她见过。
覃以沫,岑栖,网站,编号,照片……
究竟,为什么是她?
第43章 双生(二十二)
陆衎走进审讯室时,赵远明显比来之前要镇定许多,他握着水杯,坐在那里等着。
陆衎不急不慢的坐下,示意可以开始审问。
“现在能说清楚了吗?”
赵远抬眼看陆衎,却说:“我想找我妈过来。”
高海涛瞪了他一下,笑着说:“你多大了?”
“21岁。”
“都那么大了,还找父母?你是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人,你不知道吗?”
赵远有一丝窘迫,他又喝了点水,声音弱了许多,然后问:“我哥他真死了?”
陆衎勾了下唇,对着他说道:“你不是看到报的警吗?还是,你要再去看看确认?”
赵远大概是想到了赵程的死相,脸色一下子就白了,他缩着肩膀说:“不用不用。”
陆衎也就和他多废话,直接问:“认识于珊珊吗?”
“认识。”
“你哥回来,是于珊珊去接机的,他们是什么关系?”
只听见赵远冷哼一声,但是声音有些小,很快他抬头看到陆衎他们严肃的面容,又收敛了下去,然后说:“我哥喜欢她,但是她又和常宇好着,只要他们一吵架,她就去撩我哥。陆警官你说,会不会是她杀了我哥?我就说这女的不是什么好人,这常宇还没死多久呢……”
陆衎沉下眸子,在他说完后,问了一句:“于珊珊和常宇经常吵架?”
“最近挺多的,因为每次他们一吵架,常宇就会来找我喝酒,不过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男女朋友哪有不吵架的。”
他不是能瞒住事情的人,才开了头,就说出了很多常宇和于珊珊的事,陆衎和高海涛没有打断他,直到他说完,陆衎才问:“那覃以沫呢?”
听到覃以沫,赵鹏程脸色立马变了,他连喝了两杯水,磕磕巴巴的说:“不是,不是说过了吗?不熟,我不认识。”
陆衎却冷冷的笑了声,调出手机录音,播放的是之前他们通话的内容,然后一边说:“这人是你吧?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说,到底怎么回事?”陆衎突然拔高了声音,于是,浑厚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很有气势,赵远被吓了惊起来。
而高海涛这时候,突然笑着,声音异常温和劝说:“你老老实实说,我们又不会怎么着你,外面多危险不是?知道情况我们才好保护你。”
他们一个白脸一个红脸,配合很好。赵远抬眸,将信将疑的看了眼陆衎,然后又把目光移到高海涛身上,可还是闭口不言。
陆衎手指头曲起,敲了敲桌子说:“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说,反正我们早晚能查到,不过我们有时间,就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时间继续等。和覃以沫相关的事,到目前已经死了三个,你也看到了。还有,你自己坦白说,和到时候我们自己查到,性质可不太一样。”
赵鹏程一动不动看着陆衎,想了一会,抿抿唇,才开说:“我说了,是不是可以减轻嫌疑?”
陆衎一瞪眼,他立马坐直身子交代:“覃以沫,我确实认识。那时候学校初中部和高中部都在一块,他们小我们一届,哦,就是常宇,于珊珊和覃以沫,我和常宇从小就认识,家都在一块。当时,覃以沫在他们年级出了名的漂亮,性格很好,不过大概就是这样,她才会和于珊珊那样的人玩在一起吧。”
“为什么这么说?”
“于珊珊,算了,我叫她本名吧,她原名叫于倩,是转学来的。我听她原本那学校的朋友说,她在原来的学校不太受欢迎,老爱装,特别会巴结人,还有的说,她还出去卖,经常看到有个老男人给她钱。所以,来这边学校后,虽然改了名,但是也有人认识她,而且她还经常惹事得罪人,所以被人欺负也是常有的事。有好多次是覃以沫帮她解围,常宇那时候是喜欢覃以沫,天天围着她转,自然就认识了于倩,他们三经常在一起。直到后来,贴吧里不是传覃以沫被那啥的照片吗?
“啧啧,确实挺漂亮,也可惜……”他说到这的时候,突然停下来,有些心虚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高海涛记录到这里的时候,打字也停了,瞥了眼他,他没再继续说,才又继续。
陆衎眼神冷得可怕,脸色更是难看,“然后呢,你们之后对她做了什么?”
“不,不是我,我……”
“赵远!”
“好好好,我说,就是我和常宇不是认识吗?那时候我们会偷偷跑出去喝酒,然后常宇经常和我们吐苦水,说覃以沫总是吊他,明明都那样了,还装什么烈女。是他掏出手机给我们看的,就是一张赤/裸的照片,但是,完全是高清没有打过码的,那照片,覃以沫哪里像被强迫的,表情明明很享受啊,所以,别管什么样的,尝到甜头就爽了,而且覃以沫是真的特别……”他说到这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收到不好的视线,才稍微收敛。
赵鹏程改口说:“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怪可惜的,呵呵。”
“他从哪里来的照片?”陆衎的声音更冷了,而且,有些可怕,连旁边的高海涛都被吓到了。
“我,我不知道啊,不过,他倒是提到一个网站,上面有好多那样的。”
高海涛听到这,敲打字时,键盘声都大了些,陆衎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机械式的冷冷发问:“后来呢?”
“后来那天我们喝多了,大概十点多时候,收到一条短信,覃以沫找常宇,而且,那语气挺暧昧。他就约我们一起去,我倒是无所谓,我哥那时候追于倩,不想去,常宇就又约了于倩一起。”
“约在哪里?”
“我们学校隔一条有一所大学分校,那时候不像现在查得严,我们经常会伪装成成年人去那里喝酒。然后常宇定了一间KTV的包间,我们去的时候,覃以沫好像喝多了,躺在那里,然后,我们过去叫她,她没醒,常宇就……”
“就什么,继续说!你们在旁看着?说实话!”
“陆警官,我说的真是实话,就常宇一个人,我们出去了。”他说这话时,后面的声音弱了下去。
陆衎勾起一抹冷笑,拿过一旁的资料,摊开照片摆在他面前,说:“看来我应该给你描述下常宇和你哥是怎么死的。不过先说第一个,死的人叫吴成志,死在巷子里一个垃圾池旁边,身上有数十道伤疤,阴/茎被割了丢在一旁,死之前割的,没少受罪。对了,他就是强/暴了覃以沫的人。接下来就是常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