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苏语恬咬一口苹果,继续说:“就是出生的时候抱错了。这是医院妇产科的锅,我们不背。”
颜书瞪大眼睛,下巴都快掉下来。
“总之就是有一回体检,我爸妈都是O型血,生不出AB血型,就知道铁定抱错了。本来我爸妈也不想再继续查证了,因为都养了十年,感情深厚。可是那边的人,也就是养育我亲哥哥的那方父母也发现了这事儿,所以找到了我们家,事情当时闹得有点大。”
“我爸妈在见到我亲哥的那一刻就动摇了,因为那家人把我哥养育得太出色,我爸妈自己养绝对养不成这样,他们有想过换回来,但是又怕换回来之后给不了那么好的教育,所以忍痛没换,那家人的意思也是一样,不换,但两个都要由他们扶养,我爸妈也认了。不过我这两个哥哥关系一定不会好,肯定斗个你死我活的,然后这事儿过了也没几年,我哥,呃,就是你学长,他被那家人逐出家门了,就离谱。具体因为什么我不清楚,但我听爸妈说,这事儿和我真正的哥脱不了干系。这么一想,怎么感觉我那亲哥就是个反派呢?”
“……”
苏语恬蹙着眉毛痛说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末了吸着鼻子,道:“我那亲哥够绝情,他就只在事发那一年来过一次南淮,之后十几年,他一次也没再来这边看过我们一眼,这离的可是他的亲爸亲妈呀,他真是能做到视而不见。反倒是我哥,就是你学长,他回归了这座小城市,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以为他回到这边是因为想念我们,但其实他回来之后,自己提出来想一个人住,所以这栋老房子就拨给他住了,我哥因此也和我们没太多的来往,除了过节,他都是自己在这边住。可能是因为他知道我爸妈的天平其实已经摆向了我那恶毒亲哥吧,所以我哥寒心了。”
“……”
苏语恬说着说着夸张地抹起了眼泪。
“那边的父母据说挺疼我那亲哥的,而我爸妈也是,自从知道了真相后,对我哥就明显冷淡了许多,他们挺看重血缘的,好几次偷偷瞒着我哥跑去北华市看我那亲哥,但偏偏都被我哥给发现了。”
“……”
颜书垂下眼睑看着地面,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苏语恬问:“姐姐不喝奶茶了吗?还剩半杯呢,不要浪费了。”
颜书拿起杯子喝一口,觉得索然无味又放下,说:“不烫嘴了,不好喝。”
“……”
“我该告辞了,多谢款待。”颜书起身,眉眼低垂,蕴含几抹愁云。
苏语恬送她到门口,说:“我哥大概回来得晚,那饺子我放在冰箱里,应该能放到明天不坏。”
颜书点点头。
回到家里,她直接去浴室洗漱,舒服地冲了个澡后吹干头发。
回房间不停刷了半小时的微信朋友圈,看看时间已经是十二点,她才意识到自己今天等他的信息和电话等得够久了,再不睡明天直接熊猫眼,因为高中同学约她聚会。
ˉ
小年夜这天,极少见雪的南淮市居然下了一场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整座城市银装素裹,随意拍一张晶莹枝桠的照片,便成为微信朋友圈里点赞次数极高的美照。
市民沉浸在白色世界里兴奋不已争相留影时,颜书却窝在沙发里盖着厚厚的被子,无聊地刷剧刷综艺,偶尔用音响听听音乐而已。
林敏玉知道她从小就喜欢下雪天,从前好不容易下了一场雪,她能乐得一蹦三尺高,这次却反常得很。她安静地窝在家里,倒让林敏玉有几分不自在。
林敏玉问:“前几天你高中同学喊你出去聚会你不去,怎么了你?”
颜书只轻抬眼皮看了看窗外,说:“没什么,就是觉得没意思。几十个乳臭未干的学生聚在一起有什么可聊的,无非是炫耀自己考了哪所好大学,又交上了什么了不得的朋友,自己的男友女友多么了不得,不都是地球人吗?谁不是四肢健全身高一米以上两米以下能直立行走的生物?搞什么歧视非要分个高低出来?活几十年不都得入土。非要给自己男友女友贴金,等哪天交到了神通广大能驾星际飞船傲游宇宙的外星男友女友再来炫耀不迟。”
“……你这话说得谁都不要活了。那也可以去聚聚啊,否则别人还说你不合群。”
颜书撇撇嘴,手指轻划手机屏,“谁规定人一定要合群了?他们最爱八卦别人是非,以后不出意外每年聚一块就两件事,八卦和炫耀,无聊死了,我才不去凑热闹。”
“……”
林敏玉笑着又问:“那怎么不下去堆雪人啊?你不是喜欢下雪吗?”
“我在北华不知道看了多少场大雪,这里的有什么稀奇。”
“……”
林敏玉又接着问:“好多天没有见到你那位学长了,他这几天没回家吗?今天小年夜,可以请他来家里吃饭呀。”
“……”
颜书划手机屏幕的手一顿。她已经快一星期没见到厉时屿了,他似乎真的没有回家,而她也没有给他发过信息打过电话,因为她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找他。
距离上次她给他送饺子,已经过去一周,他杳无音信至今,或许是已经不在南淮了。可是他可以和她说一声的,但他没有。
或许是忘了?
自从她知道他的身世谜云的冰山一角后,便一直忧心忡忡,也理解了他是如何养成这般冷淡的性格,多是因为家庭环境使然。
她偶尔会把自己代入进去,每次都不寒而栗。
她想象自己如果和别人抱错了,这其实没什么,要么各自归位要么继续原本的生活,可要是两对父母都把心思和爱都放在了另一个女孩儿身上把她给冷落了呢?
这就十分令人伤心了。原本每人各自享有的一份爱,最后却通通归于另一个人所有,换谁都不好受,甚至性格变得压抑极端。
原本疼爱自己的父母,忽然之间把爱收了回去,转移到了另一个和自己有着相同遭遇的女孩儿身上……
如果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也许会疯。
而厉时屿,他正在经历这一切。
背后又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辛她不清楚,但显而易见的是,他是不被偏爱的那一个。
鼻子忽然有些发酸,她扯了纸巾捂住口鼻清理了一下,手机有新消息进来,她一怔,急忙点开看,随即目光又暗淡。
【苏语恬:姐姐在家吗?我来给我哥送东西,但是忘了带钥匙,我找了花盆底下也没有看见。我先把东西放你家好吗?】
【颜书:抱歉抱歉,我上次忘记把钥匙放回去,我在家,你来我家拿钥匙吧。】
过了约十分钟,门铃响彻整个客厅。她家的门铃声调得总是很大声。
颜书才打开门,门外的苏语恬抱着一袋子东西朝她咧嘴笑。
“姐姐,我想用一下厕所,忍不住了,方便让我进去吗?”
“可以啊,进来吧。”
苏语恬上完厕所出来,颜书递给她钥匙。苏语恬走到玄关换鞋,说:“我哥这几天没有回家,不知道屋子里又落了多少灰,待会儿我要给他打扫一下。”
“……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苏语恬抱着东西走到门外,说:“他这几天在医院,要么住医院旁边的宾馆。”
“是……什么人病了?”
苏语恬点头,“就是他上回去机场接的姐姐,那个姐姐我只见过一次,应该是我哥被接回去之后在那边认识的朋友吧。挺太漂亮的,就和公主一样,可惜身体不好,我哥那天接到她以后直接就送她去医院了。”
“那个姐姐在这边只认识我哥哥一个人,我哥这几天都在照顾她,所以就没回家。”苏语恬甩了甩头发,走上一级台阶,“不过那个姐姐今天出院了,她父母派了人过来接回北华,我哥今天也会回来。”
颜书一直沉默,手指攥着衣服角发呆。苏语恬这时看着她的眼睛,幽幽地说了一句:“我哥真的很受欢迎,他念中学时就一大票女生追,经常有人跑来我家找他,都还挺好看的,我哥眼光很高,每次都随便把人家拒绝。有一次……对了,有一次一个女孩子来找他,和姐姐你长得好像,所以我那天见到你,以为你就是以前那个女生。”
“啊?”颜书纳闷,“我没去……他家找过他啊。我很矜持的。”
“……”
苏语恬一副不信的样子,说:“我记得挺清楚的,的确不是你,因为……”
苏语恬抬手指了指自己左眼的位置,说:“那个姐姐,这里长了一颗泪痣。你没有,所以不是你。除非你去医院弄掉了。”
“……我眼睛下边没长过泪痣。”
“那就不是你了。不过你们真的好像。我妈说长泪痣的女人,命其实不好。”
“……”
“但她好像命是不错的,离开的时候有豪车来接,羡慕死人。不过有一点儿特别奇怪,她分明就是来找我哥的,而且我敢肯定她是偷偷跑出来,不过没见到就走了,她说自己姓叶,名字我忘了,对了,她好像身体也不太好。怎么喜欢我哥的女孩子每一个都好像活不长?”
“……?”
这话很扎心。颜书捂住心口的位置,说:“别诅咒我。”
“哈哈。你们很像,差不多漂亮吧。姐姐,那我不打扰了。”
苏语恬抱着东西,踩着轻快步伐消失在拐角。
颜书关上门,思索着苏语恬莫名其妙的一番话,最后想了半天也没明白,她就当是苏语恬夸她长得漂亮好了。
晚饭后,颜书早早就睡了,睡到半夜却又惊醒,梦见自己被海水淹没。
她擦汗时就觉得很无语。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她没去过海边,因为儿时有落水经历,她一直不喜欢海边湖边河边这种地方。
她神经质地拿出手机,然后随意点进解梦的网页。
【梦见被水淹,预示着人际关系很好,也不会和他人有争吵,会过一段平静的生活,是祥兆。】
颜书:“……”
她吓都吓死了,居然还是祥兆,可见这种东西并不可信。
她关掉网页,睡了。第二天早上被一阵门铃声惊醒,她嘀咕着怎么没人在家,随手披上一件外套,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地就去开门。
门外,厉时屿长身玉立,穿一件风衣,依旧是得体又帅气简约的一身穿搭,眉眼却透着些疲惫,似乎一大早就在了。
颜书愣了半天没动作,厉时屿递给她一个牛皮纸袋。
“什么啊?”
“给你买的早餐。还有,这是上次你送饺子用的碟。”
“呃,好,谢谢你。碟洗得挺干净的。”
“……”
厉时屿没有离去的意思,他看了看屋内,淡声说:“饺子很好吃。”
颜书低头拿早餐的手一顿,抬头看他,“呃?那饺子你吃了?”
“嗯。今早当早餐吃的。”他说。
“可是,学长,饺子放了快十天了。”
“……”
“出门给自己买个早餐很难吗?你用不着这么饥不择食。”她说。
厉时屿:“……”
第22章 最甜
厉时屿站在门外, 眼睛划过一抹戾色,似乎她说的某句话戳到了他的痛点。
她蓦然迟滞住目光,将将往上移, 落在他青黛色的眉毛下,那双眼睛隐约透着一股火光,像是要将她灼烧。
她一惊, 垂眸思索, 是否是自己刚才的某句话刺痛到了他。
因他内心的某一处, 应是脆弱的。
受过伤的人,总有几分难言之隐。
或许是,她刚才的那句“饥不择食”让他不快吧?
既是这样, 虽他这几天冷落了她, 但看在他给她买了早餐的份上,她愿意替他换一种心情。至少, 他应该快乐地度过这个新年。
“学长今晚有空吗?今天小年夜, 我妈妈想请你到家里来吃饭。”
她抿了一口甜豆浆。糖放多了,齁得她蹙起眉毛, 模样却又可爱。她不自知,只顶着一头乱发,浑然不觉自己这份自然在此刻显露得万分可爱。
“我正好有时间。”他说。
风吹枝桠的沙沙声里,她听见他清冽嗓音穿透耳膜,直抵某个触动她神经的所在。他的声音依旧好听,让她的耳窝处感到一阵酥麻,却不觉得难受。
她抬起星光乍泄的眼眸, 浅笑半露隐约梨窝, 眉目蕴含一种少见的乖戾。
她轻点头, 说:“那就让我妈多煮一点米。”
楼道的灯光此时骤然亮了, 微黄光晕照在厉时屿的脸上,他依旧一副淡漠神色,那光线却令他的脸柔和了几分,好像他的心情还不错,至少肯定是不坏的。
他从兜里掏了手机出来,垂下眼睑看屏幕时,屏幕冷清的幽光射进他眼睛里,他微眯起眼眸,几秒后轻抬眼睑,看着她咬着吸管的唇,道:“我可能会晚点过来。”
“哦,行。是要回那边看你养父母一趟吧?”
话刚说完,她就后悔了。口无遮拦,大概就是形容她这种行为。
厉时屿的目光果然冷了几分。
下一刻,他眼中却不合时宜地划过几分玩味,那样子令她感到陌生,就像那回和方一泽他们一起去吃夜宵,席间她追着他出来,几句暗暗的撩拨后,他很坏地朝她脸上吐了口烟雾一般的神色。
这神色令她有些不寒而栗。
明明,人是不应该对自己喜欢的人感到害怕和恐惧才对。她这是怎么了?
况且她也不是什么胆小如鼠的人。
漫长的等待过后,颜书还是大着胆子冲他笑了笑。
她抱着豆浆杯子吸了一口,咬着吸管,口齿不清地对他说:“呃,那天我给你送饺子,遇见你妹妹了,她与我一见如故情投意合,一不小心就喝着奶茶对我痛说了你家的血泪史,我不是有意打听,只是偶然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