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浪委屈,但不敢顶撞老板,踩着冲浪板在海上浪了一下午。
入夜,三人随意找了家餐厅吃饭,吃到一半,颜书整天未碰的手机响起铃声。
“你好,是颜小姐吗?我是澜曦的母亲。你能过来看看她吗?她说有话和你讲。拜托你一定要过来看看她。”
“……”
颜书赶到医院时,天色已完全黑透。她走进一间病房。
叶澜曦醒着,她在看一本书,很厚。听见动静,她抬起头,诧异半秒,放下书,说:“你来啦。”
“身体怎么样了?”颜书坐到椅子上。她带来一束向日葵和一篮苹果。
“还好,暂时死不了。”叶说。
“那就好。”
这对话,宛如多日不见的好友,诡异得令人产生错觉。
叶澜曦笑笑,脸色惨白,说:“那天我看见你了,把你们酒店的人吓坏了吧?”
颜书知道她指的是救护车的事,道:“是有点儿。”
叶澜曦坐了起来,颜书见她还在挂水,于是起身替她调整了一下枕头的高低,又替她盖好被子。
叶澜曦一直盯着颜书的脸看,末了笑了会儿,说:“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颜书坦然道:“是你母亲打给我,让我要来一趟。为人父母之心,我不好拒绝。”
叶澜曦咳嗽一声,脸色不好,看着了无生气。
颜书想起来网传的那些厉时屿的绯闻未婚妻名单里为什么没有叶澜曦的名字,现在她有些明白了。
联姻这种事情除了看家世,当然还要看别的,叶澜曦身体不好,三天两头住院,出行都要医生护士跟着,如此金贵娇弱,怕是很难受孕,所以,未来娶她的男人,得做好一些心理准备。
叶澜曦看着那束向日葵,说:“难怪,他最喜欢的花是向日葵。”
“什么?”颜书的目光顿了顿。
叶澜曦很平静,说:“厉时屿。他最喜欢向日葵,办公室总是放许多。”
颜书回忆了一下厉时屿的办公室,她好像没看到呢。
“我很抱歉,当年用了一些心机。我……太喜欢他,所以不择手段。但最后的结果你看到了,他连闹绯闻都不允许我的名字和他出现在一块儿。”
“……”
颜书默然。竟然是这样吗?
叶澜曦又咳嗽,颜书等她咳完,问:“你的身体很不好吗?”
“嗯,极不好,坏到需要移植心脏才得以存活,终身需要服用抗排异药物。”
颜书愣了许久。心脏病人太脆弱,脆弱如斯。她的确开始同情叶澜曦。
“我不知道你和他现在怎么样了,但他一定从未忘记过你。”叶澜曦说。
这话听来有些讽刺。
颜书没说话。
谁能想到会从情敌的口里得到前男友还对自己念念不忘的信息?
颜书轻声道:“你确定吗?我在纽约留学时,曾偷偷去过一次英国。那天下着雪,我只看见你和他在雪地里漫步。真可笑,他也来过纽约,撞见我与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当时以为他还没放下我,一个人跑去英国想见他一面,但你和他如此登对,我只好离开。”
叶澜曦愕然又诧异,半晌笑了,声音虚弱。
她说:“他在英国留学时,我恰好在伦敦艺术大学念书,牛津与伦敦很近,异国他乡,我忍不住想去见他,但只有那一次而已,他说不想再见我。真的不巧,那唯一的一次见面,你恰好也来找他,造成这种误会是天意。但你和他真的不再有可能了吗?”
“……”
颜书彻底怔住。
“我不奢求你原谅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年的一些事,我怕直到我死了,他还讨厌我。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希望他能来参加我的葬礼,做为一个……朋友,我把他当做得不到的爱人。不能走进婚礼,那么我的葬礼,希望他能来送我一程。”
“那些朋友圈的照片,那些朋友圈的内容,其实是我自导自演。你知道吗?他知道是我从中作梗后,一次也没再来医院看过我,最后一次,他亲口对我说,他不管曾经那个送他花和糖果的女孩儿是谁,他已经做了选择,那个选择是你。他几次来医院看望我,不过是想和我做个了断,毕竟在他看来,他以为我是那个女孩儿。”
“……什么?”颜书错愕不已。
叶澜曦和她说了许多曾经。
叶澜曦本来不应该姓叶,当年她的父母生下她,医生诊断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以后需要换心,她的父母根本无力负担这么大一笔费用,所以将她丢弃在医院门口的垃圾桶内。
也是那天,长泰的董事长儿媳因为意外流产失去一个孩子,垃圾桶内传来婴儿的哭声时,叶氏夫妇果断收养了那个小女孩儿。
叶澜曦一天天长大,锦衣玉食,但父母从来不允许她做任何运动,她太渴望自由了,却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的后来,她无意间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困惑、迷茫、无助。她偷偷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想问他们为什么抛弃自己。
可当她见到亲生父亲因为赌债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以及自己那穷苦落魄的生母在街边“揽客”时,她知道什么也不用问了。
她有幸被人带到罗马,所以应该感激。但没人是不贪心的,她也有欲//望,她想要自由,想在阳光底下肆意奔跑……直到遇见厉时屿,她知道,他是她想要的。
厉征云不过是个冒牌货,她不能嫁给一个冒牌货,所以,她要厉时屿。
她让顾青珩替她伪造了那些羁绊,然后,她要在自己的身体完全康复的那天回来找厉时屿。
但命运从不听人差遣。
厉时屿还是先找到了颜书。那怎么办呢?当然是抢回来。
她做了太多努力,只是命运又泼她冷水,她移植心脏后出现了很严重的排异反应,差点死掉。
那天她被推进手术室抢救,以为自己再也出不来,再也见不到厉时屿,所以被推进手术室之前,她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
他手上戴着一颗戒指,那一刻她浑身感到冰凉刺骨,心里也生出怨怼来。
凭什么她就要死了?为什么他没有和颜书分手?她不想死。
大概是她的求生欲太强,她真的活了下来,但需要重新移植新的心脏,叶家完全能负担她的一生,所以她从不担心这些,她只担心,厉时屿怎么才能到自己身边来。
周同甫是她的朋友,她利用他的人脉打听到厉时屿手上的戒指是一位知名设计师的作品,然后她找到设计师,做了一款一模一样的,她让周同甫戴上戒指,然后,她握着周同甫的手,拍下了照片发到朋友圈。
后来她朋友圈种种令人误会的照片和内容,都是她自导自演,她不过是利用了厉时屿来医院看她制造的这种信息差,让颜书不得不信。
是的,厉时屿和颜书真的分手了。但他没有去她的身边。
他厌恶她,她对他说了那个花和糖果的故事,以为他会喜欢她,他却只是冷冷地回应:“那又如何?你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他说的,不重要。
那段她虚构的、她冒名顶替的故事对他来说从来不重要。
听完故事,颜书百感交集。
说实话,她并不恨叶澜曦的所为,她只是同情叶澜曦。
糟糕的亲生父母,糟糕的躯体,未知的未来,叶澜曦也许会在某个平凡的一天因为心脏骤停而离开这个世界。
不知道自己哪天就会忽然死去,这已经是煎熬。
当然谁都会在某天死去。
黄昏,夕阳像个大火球缓慢落下。颜书离开了病房。
电梯门开时,她愣住。厉时屿和黛西从电梯里出来。
黛西先一步进了病房。
厉时屿和往常一样神色淡漠,他抬手看了看时间,问:“你不舒服?”
她摇头,“我来看叶澜曦。”
他怔了半秒,随即点头。
擦肩时,颜书不知道为什么会抬手捉住他的手腕,等她意识到时,她已经这么做了。
厉时屿一反常态地冷笑,垂眸看她时,目光不带温度。
“怎么?”
她低垂视线,随即松开手。又说:“可以送我回公寓吗?”
厉时屿怔了怔,走进电梯。
车速平稳,车里有些闷,她打开车窗。座上有本书,她翻开一页,里边夹书签,似乎是黛西落下的。
李碧华的《只是蝴蝶不愿意》。
书里写到:什么叫多余?夏天的棉袄,冬天的蒲扇,还有等我已经心冷后你的殷勤。
她浑身泛起冷意来,抬眸看厉时屿的侧脸,她错愕又无力。
难怪,他对她很冷淡。
叶澜曦大概想错了吧。
他早就不爱她了。
她吸了吸气,放下书,然后侧着脸对他说:“抱歉,麻烦你,我想下车。”
第80章 最甜
车子急刹车。
太突然, 颜书整个人往前倒,一只手紧紧揽住她的肩,她不至于太狼狈, 安全带勒在身上很紧,她心有余悸,下意识瞪他。
厉时屿将车停靠在路边。
昏黄路灯的光透下来, 他的脸有一半隐藏在阴影里, 点燃香烟的瞬间, 颜书下意识咳嗽。
他不为所动,咬着烟看路边车流,眼底晦暗。
对面的车打远光灯, 光线太强烈, 颜书眯起眼睛。
“门锁没解开。”她说。
厉时屿咬着烟没说话,对面的车似乎在挑衅, 远光灯依旧打得明晃晃。
按照规则, 在路灯明亮的情况下并不适宜打开远光灯,这会影响对面车辆的司机行驶。
车子还没熄火。对面的车不知好歹, 厉时屿猛踩了油门,车子飙出去的瞬间,车窗两边的景色像走马灯。
对方的车越来越近,颜书下意识抓紧了座椅。
他疯了吗?!
快撞上。厉时屿的车子忽然侧了身,对面那辆车差点侧翻,斜扎进路边的花坛里。
人应该没事。
那车的司机骂骂咧咧下车,敲响车窗, 一副要理论的样子。
厉时屿降下车窗, 香烟还没燃尽, 他意味不明地“嗯”一声, 问:“怎么?”
司机长相凶神恶煞,脖子上挂两条大金链子,手上也戴金戒指,壕无人性。
颜书有点怕,装作鸵鸟,侧着脑袋。她有病,这种时候选择看路边风景。
“你把我那宝马别花坛里了还好意思问我怎么?知道我那辆车多贵吗?!把你连人带车卖了你他妈都赔不起!”
颜书忽然笑出声。
啊,这司机自己先不道德,现在还来装土大款。
还真是,这世上有的人越缺什么越爱炫耀什么,真正富有的人从不屑于炫富。
她身边的富人虽然认识不多,但都挺低调的,比如应栀,车子偏偏要开二手的,新的还不要,家里有钱明明可以躺着过完一生却非要自己出来做工作室,几个月可能都不开张,挂网上的那些衣服一个月的成交量不过十来件,因为做的都是精品,价钱又死贵,假如砸钱打广告将目光对准那些有钱又追求独特格调的富婆们,市场肯定还是有,但大小姐就是不肯打广告,不知道什么毛病。
又比如她身边这位,现在特有钱,念大学的时候应该也不穷,但这货每天装穷,非要拿奖学金,累死累活去做助教赚那八百块。
往事涌如心头,她想起他在实验室因为她被烧伤的事情,心有愧疚,一时担心他。
这壕哥块头那么大,万一再叫几个兄弟过来砍人,她和他简直凶多吉少。
她把脸凑过去,说:“要不私了吧?”
厉时屿十分好笑地看她一眼。她摸摸自己的脸,问:“我脸上有东西?”
“没。嫌你多事。”
“……”
颜书鼓了鼓腮帮子,扭脸看一边。
厉时屿轻飘飘扔过去一句:“私了么?”
话音刚落,壕哥差点把脑袋伸进来嚷嚷,吓得颜书战术性后仰。
厉时屿用烟头烫壕哥伸进来的一只手,烫得壕哥嗷嗷叫,恼羞成怒地叫嚣道:“你他妈等着!私了尼玛呢私了!赔的起吗你!叫警察!”
没想到这壕哥还犯蠢呢,给台阶都不下。她闻到壕哥身上的酒精味儿了,离谱,不抓起来关几天都不行。
交警很快赶到,询问了一番情况后,交警严肃地对壕哥说:“监控都拍到了,这里限速六十,你那车都开到一百以上了不知道啊?再有,人家都说了,这么亮的地方你还打远光灯,刺眼睛知道不?那边转弯,你车开这么快没翻车就不错了还怪人家别你车?花坛被你车糟蹋了不知道?根据规定,在限速50公里以上80公里以下的道路,超过限定时速70%的处1000元的罚款,你这都超百分之八十了,你说罚多少?”
壕哥自己不占理,还是一脸横肉地问:“同志,罚多少?”
“一千。另外你是不是喝酒了?”
壕哥使劲儿摇头,“我就和朋友喝了那么一小瓶……”
交警说:“这边过来测。 ”
壕哥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对检测仪吹气。
“好家伙喝这么高?你看看,每一百毫升超八十毫克了,需要进行抽血检测,和我们走一趟吧。”
壕哥彻底慌了,扯着交警同志的胳膊问:“真测出来酒驾我要罚多少钱啊同志?”
“饮酒后驾驶营运机动车的,处十五日拘留,并处五千元罚款,吊销机动车驾驶证,五年内不得重新获取得机动车驾驶证。饮酒后或者醉酒驾驶机动车发生重大交通事故,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壕哥听完更慌了,指着厉时屿的车对交警同志说:“那他啥也不用罚?!”
交警说:“人家一没超速二没酒驾,你那车说白了也不是人家别花坛里的,是你酒驾,你说罚人家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