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明晨点点头,“没事啦,下次我再给你带一盆,专门带一盆从寺里开过光的!”
两个人笑做一团。
下课后,耹瑶回到教室,就看见大家围堵在饮水机旁边,水桶的水很快见底。
耹瑶叹息一声,“没咱们的份儿了。”
罗明晨却安慰她,“我下去买水。”
耹瑶没拉住罗明晨,也就任她去了。
身后的简灼,沉默地将自己从桌兜里抽出一般的水瓶重新塞了回去。
第十八章
18
放学。
今天路上堵车, 司机来的晚。
耹瑶和简灼两人往校外走了一会儿,在隔壁那条掉头方便的马路上等车来。
“简小灼。”耹瑶清清嗓子,“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消息要宣布。”
简灼侧过头看他, 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该说不说,简灼骨相开始了第二次发育后, 整个人的面部轮廓变得格外立体硬朗, 帅气逼人。
加上他原本眼睫毛就浓密, 一双眼睛如同画了眼线, 望着人的时候,深邃得像一潭平静的湖。
看着清澈, 实则深沉。
“什么事?”他问。
耹瑶扯了扯自己的校服下沿,像个老巫婆, 笑得诡异:“我终于可以闻到你的柠檬味道了!”
“什么?”简灼有些没听明白。
“这还是我今天才察觉出来的呢。”耹瑶指了指自己,说,“我, 耹瑶,现在对柠檬味道的信息素已经不过敏啦。”
简灼一愣,又问道:“是医务室医生说的?”
耹瑶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他眼前摆动, “不不不,是我刚巧碰见了何倾书,何倾书你还认识吗?就是去年这个时候他的篮球命中我脑袋的那个人。”
“不认识。”简灼收回视线, 一字一字从牙缝里往外蹦。
耹瑶讲故事讲到兴头上,也没听出来简灼的语气有什么不对,接着说:“他刚才帮我挡了一下篮球, 可能因为情绪激动?我闻到了他的信息素味道, 但是我并没有起红疹子。”
简灼手插在校服外套的兜里, 咬了一下唇里的软肉。
“这就是你们两个人在器械室……”简灼突然间停下不说话, 司机也调转车头,停在不远处。
简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后,先行走到路边,坐上了车。
他话虽然没说完,但是耹瑶知道,以简灼这闷声不响的性格,碰到天大的事情都能堵在心里一句话都不说。
既然忍不住,那还是在意的嘛。
耹瑶一路小跑跟着他一起上车。
轿车的隔板升起,耹瑶就跟一条可怜巴巴的小奶狗似的,在简灼身边眨巴眨巴眼睛。
“简小灼——”
“小灼灼——”
“我亲爱的帅气的竹马大人?”耹瑶胳膊撑在两人中间的扶手处,捧着脸看他,火上浇油,“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叭?”
简灼一梗,扭头说道:“我吃什么醋?”
“器械室……”耹瑶慢吞吞补充。
简灼蹙起好看的眉毛,语气有些严肃:“我不是吃醋你和他在一起。”
“啊?”
“耹瑶,”简灼一本正经地说,“你就没有想过万一那只是巧合,你和他私下接触后仍然过敏怎么办?”
简灼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脑海中不断涌动着耹瑶过敏后的难耐表情,他真的后怕。
或许耹瑶不记得了。
气味刚分化的那年,耹瑶来他家找他玩。
那个时候他对于信息素的控制能力也是时灵时不灵的,白天还好,晚上入梦之后,整个房间都是柠檬味道。
耹瑶在满是柠檬味道的房间里和他一起拼完一张拼图,中午吃完饭回隔壁,才觉得浑身上下奇痒难耐。
不仅是身上到处起满红疹,就连刚吃完的饭也全部吐了出来。
耹瑶高烧了整整三天,脑袋都烧糊涂了。
也不知道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混乱的,对于这段时期的住院治疗,耹瑶一直以为是吃错了东西。
简灼在她病床边陪了她整整三天,谁劝着离开都没用。
那是简灼第一次体会到,‘朋友’这两个字的重要性。
瑶瑶是他的青梅,和他一起长大,可偏偏,就对他的信息素味道过敏。
他伸出小手,捏了捏耹瑶的小手。
从那个时候,他认真学习生理知识,对于信息素的控制越发得心应手。可就算是这样,有时候心绪波动,信息素依旧会逸散。
所以他想到了抑制剂。
温与风和简之衍从不对他的生活有过多建议。因此,两个人听到他说要用抑制剂的时候,也只是沉默地考虑了几分钟。
也是那一针又一针的抑制剂,让他留住了唯一亲近他内心世界的‘朋友’。
耹瑶那三天的煎熬就像是梦魇一般,束缚着简灼。
每当她上体育课,简灼总会先去篮球场上打几轮,看看有没有柠檬味道的,没有那就皆大欢喜,有的话三两句请顿饭让他们下次再来打。
除了那些会莫名其妙飞向耹瑶的篮球,简灼从她初一护到了高二。
后来,这就像是一个秘密,一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秘密在无数个日夜中不断翻滚折叠。他开始后怕,怕有一天耹瑶知道自己一直在骗她,她会离开自己吗?会觉得自己很不可靠吗?会觉得自己不是她最好的‘朋友’了吗?
幸好,耹瑶并没有离开他……
并没有觉得他在欺骗她……
回忆有时候就是泥潭,越是不想回想,越是难以自拔。
简灼睁开眼睛,余光撇见耹瑶仍然在看着自己。
耹瑶:“我错啦,对不起!”
她摊开左手手掌,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然后弯曲,在手掌上做了一个下跪的动作,算作道歉。
“我没……”简灼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淡笑一下,这事儿在他这算是翻篇。
耹瑶其实也从未见过简灼这个样子,他皱起眉头的样子,和十年后简直一模一样。
吃了闭门羹,耹瑶也没有再简灼面前提及闻闻信息素的事情。
她也想通了,现在证明这些又没有什么用,她即将分化,这些问题到了分化结束之后就会引刃而解,执着于这片刻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何况,简灼不会让耹瑶冒险,距离两个人分化也只有半年时间,这半年,他不愿意再出任何差错。
简灼合上双眼,时间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拥有了具像,一页一页翻过。
半年,只剩半年。
到家时,简灼先从左侧下车,耹瑶下车的时候脑袋突然嗡嗡作响,耳朵也在那一瞬间产生嗡鸣。
心口突然刺痛不止,就像是有一把刀直接在心口剜她的肉。
耹瑶脚下打滑,简灼一把将其捞起来。
“怎么了?”
“有点晕。”耹瑶晃晃脑袋,自顾自说话,“可能中暑了?”
简灼抓着她的胳膊,大半个身子撑着耹瑶。
他空出来的那只手摸了摸耹瑶的额头,不热,身体也没发汗,是正常状况。
“下午吃什么东西了吗?”简灼先自己回想了一遍,至少在他的视线中,耹瑶并没有去学校的小商店吃什么小零食。
耹瑶站了一会儿,缓过神,想了片刻,说没有。
不过……
整整一个下午,耹瑶只喝掉了罗明晨带来的那一瓶矿泉水。
简灼将人先扶到自己家,打了一通电话叫来了家庭医生。
耹瑶打了一针之后迷迷糊糊睡过去。
简灼在大厅和医生交谈。
“有什么问题吗?陈叔。”
陈叔先是沉默不语,但是在简灼审视一般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陈叔思考片刻,还是说:“这个或许要做进一步的检查,以我的经验来看,小姑娘的这个状态好像是分化系统紊乱。至于是什么外界缘由导致的,可能得看具体报告。”
“分化系统紊乱?”简灼沉吟,“那这种状态会导致什么后果吗?”
陈叔看了一眼简灼,叹了一口气,说出四个冰冷的字:“分化失败。”
简灼怔愣在原地,陈叔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说不准,等小姑娘醒了,去医院查查就行。这种事情出现的概率挺低的。”
耹瑶沉入梦乡。
做了个挺稀奇的梦。
梦里,简灼在车上经不住她的诱惑,将柠檬味散了一些出来。
就当两个人以为相安无事的时候,耹瑶的脖子开始慢慢变红,她没忍住轻轻挠了一下,瞬间,白嫩的皮肤下面出现了斑斑点点的痘痘。
简灼的脸色就像是六月天,说变就变。
他将中控的所有按键按下,车窗全部降下,窗外燥热的风涌进来,挡板也随之下沉。
简灼语气很简洁,“李哥,前面路口将我放下来。先送她去医院。”
梦中的简灼连她看都没看一眼。
车停下,简灼立刻下车。
车子载着耹瑶去了医院。漫长的路程,简灼对自己怄气,一个人走回了家。
医生见到耹瑶也算是见到‘老顾客’,熟稔地给她开处方单,打针。
耹瑶很疑惑,问医生:“为什么我刚才找别的同学试了试,都没有过敏,怎么出校门就又过敏了?”
医生也对她的情况持有好奇的成分。
“那你今天有没有乱吃东西——”
“下午吃什么东西了吗——”
医生和简灼的两重话语突然在耹瑶的脑海中炸响。
耹瑶宛若一脚踩空,掉进深渊。
在万分惊险的时刻,陡然清醒。
房间窗帘被拉上了,但也没能抵挡住即将沉灭的阳光。
耹瑶在床铺上挣扎了一会,翻身坐起来。
她捂住自己心口,现在一身舒爽,仿佛先前心口的刺痛都是在做梦。
那瓶水……
耹瑶伸手捏捏眉心,就一瓶满大街都能买到的水而已,怎么会有问题。
耹瑶轻叹一口气,在心里一遍遍宽慰自己。
到了吃饭时间,简灼过来敲门。
耹瑶顺路出去。
简灼一边下楼,一边和她说:“一会吃完饭,和我去一趟医院吧。”
“啊?”刚从梦里的医院挣脱出来,耹瑶一时半刻还不想再看见医院这两个字。
简灼停下脚步,听她的想法,“怎么了?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耹瑶猛地停住脚步,才没有撞上简灼的脊背。
“没有没有,”耹瑶挠挠耳朵,“我可能就是中暑了,没什么……”
“不是中暑。”简灼斩钉截铁说道。
两个人就站在楼梯上下,耹瑶比简灼多了两节台阶,堪堪和简灼视线齐平。
今天简之衍和温与风参加宴会,家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此刻,空荡荡的别墅,灯火通明,两人的影子印衬在廊上,像在拥抱。
“你……”耹瑶莫名卡了一下,“你说什么?”
“瑶瑶。”简灼的面色因为逆光,一点也不温润,反而显得有些矛盾纠结,“先吃饭吧,一会和你详细说。”
第十九章
19
整件事情三言两语其实也能说清楚, 只不过关系到耹瑶,简灼还是绕了好大一个弯。
耹瑶轻轻咳嗽了一下,简灼起身, 去厨房烧了热水,兑上凉白开, 给她倒了杯拿过来。
“先喝。”
耹瑶抬头, 眼中还有惺忪与茫然。这顿饭吃得可谓是五脏六腑乾坤大挪移。
“谢谢。”耹瑶接过水, 一口喝掉了大半杯。
“或许, 有些事情得去做检查才能查出来。”简灼温声说。
“哪些事情?”耹瑶明知故问。
“你的身体。”简灼说,“其实你也有所怀疑是吗?”
耹瑶没敢看简灼, 手边刚好放着电视遥控器,她摩挲了片刻, 将电视打开。
正值新闻联播。
主持人谈吐清晰,一句话日常播报成流水般划过耳际,可耹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耹瑶说:“只是一瓶水而已。”
这座空荡的房间似冰冷的囚笼, 困住了耹瑶。
新闻中不绝于耳的采访声音,也没办法填满这间屋子的孤寂。
“我觉得我已经好了,没必要去医院了吧……”
耹瑶捧着杯子喃喃低语。简灼坐在她身边, 看她慢慢佝偻住自己的身体,最后抱着腿,将脑袋埋进膝盖。
晨晨, 她没有理由,更没有道理这样做。
一定不是。
耹瑶脑袋飞速运转,很想从自己的记忆中挖掘出一些有用信息, 可事与愿违。
不管怎么说……一定不是晨晨。
她的记忆中, 直至分化期结束, 她们回到学校上课, 晨晨仍然是她的同桌。
可偏偏,记忆也仅仅停留在了这里。
再后来她失忆,短短几周,见到的也只有任俏一个熟人。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非对错。
“瑶瑶。”简灼缓了声音,很轻,带着抚.慰,“身体是你自己的,旁人没有权利伤害你。”
耹瑶的思维像是陷入了一个怪圈。她的直觉已经敲响警钟,可是她不愿意去赌这一把。
见她不吭声,简灼摸出手机,给司机发消息,让司机去车库取车,十分钟之后开到大门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