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故站起来,挡住了她的视野。
“我刚刚是不是特别丢脸,我有点尴尬。”
叶故难得没有嘲笑她,沉着声:“没事,只有我们两个。”
洛泱警惕的四处徘徊,探头探脑,十分警觉。
半信半疑道:“真的没有别人看到了?”
叶故信誓旦旦:“真的。”
刘旻无声倒吸一口凉气,视线和平板界面里会议室的人相顾无言。
洛泱就这样被连哄带骗的送回了房间,为了避免尴尬,她决定在叶故结束会议、刘旻离开之前都不会离开房间了。
叶故在卧室门口驻足许久,垂眸的瞬间,从衣服前襟捻起一根细长柔软的发丝。
半晌,他无声轻笑,刚才的意外竟有一瞬间看到了曾经在鬼屋才能看到的洛泱的另一面。
胆小警惕,就和咪咪一样。
“好了,会议继续吧,刚才我希望在座的诸位就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好吗?”
会议室的人背脊冒冷汗,只顾点头。
一般能听到叶故说出类似“好吗”这样请求式的语言,那是近乎罕见的,但现在听到了,这就是特级警报,他们就是憋死了都不会说。
叶故眼皮微抬,点点头,颇为满意。
刘旻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一会儿会更惨,毕竟他是唯一一个实地近距离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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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婚后的这段日子,说不上好,但也不坏,两个人没什么太大的矛盾。
或许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似乎都直接省去了磨合期,衔接起来都比较迅速。
桑槐遇看着一脸淡淡哀愁的洛泱,叹了口气。
“这样不好吗?”
洛泱摇头,“我和他的相处甚至连以前的状态都达不到,如果是你和墨尘,你会觉得好吗?”
就像是两个人之间就算物理距离再近,但总是有一层无形的隔膜横亘在两个人之间,明明可以一戳就破,但是出手的时候发现那层膜的两边,是两个世界。
桑槐遇没有说话,只是浅浅喝了一口面前的美式,她加了很多糖,微苦。
“阿河,你们真的可以好好谈谈,我看来,叶故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桑槐遇虽然和叶故算不上熟悉,但是就墨尘曾经和她的描述,叶故虽然有些骄矜的少爷性子在骨子里,但从一个人的家庭就能看出一个人最原始的本性。
叶故的家庭幸福,虽然对他要求严苛,也没有少受过皮肉之苦,但却是在爱里长大孩子。
洛泱双手合十,长长舒出一口气,眼神茫然的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感慨:“但愿会有那么一天吧。”
如果他们两个能够心平气和的坐下来的话,她会考虑的。
桑槐遇不喜欢多劝,毕竟没有人真的可以比当事人更明白两个人之间存在的问题。
点到为止,她相信洛泱自己的分寸。
“今天下午要去墓园吗?”
“嗯,我想在婚礼之前,去看看杨女士。”
洛泱晃了晃身侧的花束,白色马蹄莲,是杨粤最喜欢的花。
五月,杂花生树,林木葳蕤。
告别了桑槐遇,洛泱去了离墓园最近的商场。
南城是杨粤出生的地方,也是她们的家乡,这里远不及平城来的大,但经济分毫不输平城。
落叶归根,洛泱将杨粤葬在这里,大概也是杨粤会满意的决定。
五月渐暖,洛泱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上面难得有活力的气息,满裙的小碎花,随着裙摆摇动而步步生花。
这是杨粤最喜欢看洛泱穿的裙子,她总说女孩子嘛,总得有点花的感觉,年轻就是最好的花,一定要珍惜。
杨粤离开后,洛泱就很少再穿了,但总会在每年去看杨粤的时候穿上她希望自己穿的裙子去看她。
“小姐,你眼光真好,这只手表是我们的最新设计师款,只有这一只呢。”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石英表的柜台,洛泱回神的时候,眼前是笑靥明媚的SA。
洛泱浅笑,“请问现在是否接定制?”
SA眼神深邃片刻,缓缓带上白色手套,让出道来,“小姐,我们去VIP室,那里有更多供您选择的定制款,包括材质都可以选择。”
洛泱微微颔首,随着SA进了门帘之后。
她原本只是想帮杨粤买一只手表,生前杨粤有一个梦想,就是想要收集全世界所有好看的石英手表,男女款不限。
那时候杨粤还在,可以自己买,可是离开后,就再没有谁记得她这个让人闻之荒唐的梦想了。
只有洛泱雷打不动每年都会替杨粤买一只石英表,最开始还是学生时代的时候买的都很普通,因为经济能力尚且有限。
攒到现在大概也能装满一个盒子了。
翻看着设计师名册,一款中古手表映入眼帘。
是一个设计师手上戴着的,洛泱纤手一指。
“请问这位设计师的联系方式,是否有呢?”
SA看了一眼,有限遗憾,“抱歉洛小姐,这位设计师现在我们也联系不到,但是据我所知,他有一家中古钟表店,但是具体位置我也不是很清楚。”
“如果您想要定制他的手表的话我可以让我们总部帮你尝试去联系一下,但机会或许比较渺茫。”
洛泱心下了然,看着图片上那只唯尼小熊的中古手表凝视许久。
“那就请总部帮我联系一下吧,麻烦帮我转达,就说是一位百亩森林的居住者的委托。”
洛泱抱着花束缓缓站起来,将卡递给SA,打包了一开始在外面看中的女士手表。
SA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转达,但还是尽职尽责的分毫不差的转达给了总部。
///
“那就祝我们能够合作顺利。”
叶故伸出手,和对面相握,“一定会的。”
刘旻送走了合作商,和叶故从包厢离开,下楼的时间里,刘旻跟他见缝插针的汇报了公司近期的股票情况以及新人入职。
“后天,有一场面试,人事部会在上午进行。”
“还有关于营销部的人事调动明天就会下达。”
瞬然,眼前冷白的手指挥停了他,刘旻噤声,注意到叶故的视线长久的注视着楼下的一男一女之中。
刘旻微眯眼,聚焦了视线,微惊。
“楼下的是太太,需要一起回去吗?”
叶故摆手,微扬下巴,看起来气场不太对付。
洛泱对面的男人,是个生面孔。
距离越来越近,叶故离开扶梯的瞬间转身隐入了自动贩卖机的旁边,远远地看着。
刘旻难得没有鉴貌辨色,还在火上浇油,“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凌厉无泽的眼神直攫着他,声音压在喉头,“闭上嘴。”
刘旻:“……好的叶总。”
///
洛泱抱着花提着手表,手机上约的车刚好抵达,却被眼前突然闯入的男人挡住了去路。
洛泱礼貌,“抱歉。”
一边转身从另一边离开,却仍旧被男人拦住。
她有些不耐烦了,这明目张胆的骚扰多少有点有伤风化了。
“麻烦您让一——”
男人清明的声音沾染着轻易可察觉的喜悦和惊讶。
“洛泱,是我啊,沈繁。”
作者有话说:
注释:文中歌词皆源自于“起风了”歌曲
第23章 玫瑰啊玫瑰
“沈繁?”
洛泱记忆力不佳, 但还是从角落里找出了这个名字。
模模糊糊的,似猜测:“你是我妈妈教过学生吗?”
大男孩开朗的点头,大概是太兴奋, 一把抱住了洛泱,力道大, 洛泱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姐姐, 你可算想起来了!我以前一直跟着杨老师学钢琴呢!”沈繁跟着杨粤学钢琴的时候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现在已经是身高直窜的大男孩了。
蓦地, 身边自动贩售机哐当闷响。
洛泱和沈繁双双转眸,但并无异样, 便又挪开了视线。
沈繁扫视到她手边的花束,“姐姐你也要去看杨老师吗?”
洛泱没有否认, 沈繁热情的让她有些招架不住,“我也要去诶,要不我们一起吧, 正好我来打车。”
洛泱心中叹气,她并不擅长和不是很熟悉的人打交道,但奈何他是杨粤曾经教过很多年的学生, 洛泱莫名会对他多有宽容。
“我已经打好车了,一起走吧。”
自动贩售机后——
刘旻谨言慎行,小声道:“叶总, 要跟吗?”
叶故不屑,“我是这种人?”
五分钟后,刘旻帮他拉开门, 叶故坐上车一气呵成, 指着即将消失在转弯口的的车。
“柳叔, 跟着前面那辆车。”
刚拉好安全带的刘旻手一松, 安全带弹到了手背上,很快泛上红印。
///
一路上,基本都是沈繁在说话,洛泱只是听着,甚至都很少插话。
沈繁现在刚刚大学毕业,现在在找工作,音乐学院的学生总是难以抛却对音乐的情怀,现在在一家音乐机构教小朋友们学钢琴。
但家里人极力反对,要求他去考体制内的工作,或者找一家公司集团做一名职员,因此现在沈繁并不在家住,正处在和家里抗议的阶段。
洛泱无声轻哂,“都会有这个阶段,过去就好了。”
沈繁:“那洛泱姐,你是怎么度过去的啊?”
洛泱回想起洛建成在家又是砸东西又是国骂的场面,实在不忍直视,只是轻描淡写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沈繁耸肩一笑,“看来洛泱姐也是阶段性胜利,不过比我好,还是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呢,现在我已经被家里强制离开了机构,只能在外面打工兼职。”
“对了,”沈繁一敲手,“洛泱姐,你有没有合适的房子,我想找一个比较便宜的小一点的房子,没有什么太多的要求。”
洛泱沉吟,这一点上倒可能还真能帮得上忙,脑海里第一时间出现了席靳洲的名字。
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直接答应别人,因此只是口风放一半,“我可以帮你找找看,不过结果我不能保证一定会有哦。”
沈繁深表感激,“没事的,现在因为我爸的通缉令,家里已经没有人敢帮我了,洛泱姐你肯帮我已经很好了,真的谢谢,到时候我请你吃饭!”
果然还是个刚毕业涉世未深的大学生,什么情绪都完全放在脸上,和当时的自己别无二致。
墓园距离市中心有一些距离,今天的天气难得不错,太阳不算太烈,微风无雨,是适合郊游的好天气呢。
早上起得早,洛泱靠着窗边闭眼小憩,沈繁见她休息,便也自觉地不再说话,只是小心的将手挡在窗户上沿,阳光被挡在了窗户外面照射不到洛泱的侧脸了。
黑色的保姆车在红灯前停下,停在的车后面保持着安全距离。
柳叔透过后视镜看到顺应着窗外微风的叶故,“小少爷,心情不好?”
叶故收神,浅浅一笑,“没有,柳叔。”
柳叔心知肚明的笑,言语笃定,“小少爷就别想着瞒我啦,小时候您一不开心就喜欢开着窗户吹风,虽然近两年少了,但是自从小夫人回来后,您这次数可是越来越频繁了。”
叶故语塞,竟无力反驳。
柳叔意味深长,“小少爷,有时候说出来比憋在心里更能够解决问题啊。”
“矛盾和隔阂啊,这都是闭口不言才生出来的嫌隙呐。”
柳叔视线并不看着叶故,只是缓慢转着方向盘,跟着指示灯动起来。
叶故沉默不语,眉心微褶。
///
墓园肃穆而安静,旷大的幽寂之中,洛泱站在槐树下,看着墓碑上调皮笑容的照片。
杨粤如果还在,肯定会扮鬼脸逗她笑,然后学着蜡笔小新似的口音对她说:“嘿,别愁眉苦脸的啦!我给你唱歌,大象、大象,你的鼻子那么长~”
忽的,她噗嗤笑出声来,眼瞳晶莹。
她缓缓蹲下去,将花束放在墓碑前,打开了手表盒。
“杨女士,我来看你了,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马蹄莲,还有啊,我现在还在为实现你的梦想而奋斗哦,没有偷懒哦。”
她伸手不动声色的擦拭掉眼角欲坠不坠的眼泪,吸了吸鼻子,挂上笑容。
“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啦,我和叶故就要结婚了,你当时可喜欢他了,还遗憾没能认他做干儿子呢,这次就被我捷足先登啦,下次我再让你。”
微风徐徐,吹起少女的裙摆,蒲公英也随风而舞,萦绕在少女的身边,如同羽毛,熨帖人心。
洛泱本来都想好了,这次绝对不会哭,她去年答应过杨粤了。
很可惜,她还是打破了自己曾经在这里立下的flag。
“杨女士,现在我承认你以前说我是小哭包了,我的确还是忍不住,但是我下次一定,一定会忍住的。”
她想笑着,让杨粤看到开心的自己,过得好的自己,想让她不要再担心,但是她输的一败涂地。
每每甫一看到杨粤的照片,就好像看到了真实的她站在自己眼前,她的泪腺就不受控制的轰然崩塌。
释怀,她永远也没办法释怀,也永远没办法原谅洛建成,还有那两个鸠占鹊巢依旧理直气壮的母女。
她就是很自私,甚至这辈子也不打算改变,她无非是个庸人,没办法去做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圣人。
眼泪如连串的珍珠,砸在墓碑上,沿着光滑的碑面滑落,落在花束上。
洛泱边道歉边蹲下,伸手去擦,“对不起杨女士,我给你擦干净。”
倏尔,身边出现一只手,和一方手帕。
“我想,她不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