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没随身听。”纪修指了指客厅上一个还没拆封的盒子说道,“那个你拿走吧。”
卫秋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台崭新的随身听:“我不要,那个太贵了。”
纪修脸上立刻不高兴起来,当初你送给李北辰的那个更贵,怎么那时候价钱没阻止得了你呢?他有些带着火:“我也没要给你。”
“那是什么意思?”卫秋歌不知道他这变脸的戏法是为哪桩。
“你精心准备了礼物,结果别人瞧都不瞧,你说这样伤不伤人?”
“……”
“我的礼物是这个磁带,为了尊重我的礼物,你最好把这卷磁带听消磁了才行。”纪修说道,“然后你再把随身听还给我。”
“……”卫秋歌不傻,这套路糊弄不住她。世间的套路,大部分能糊弄住的,都是真心想上当的人,人自己就能轻易说服自己相信最烂的谎言。而她心里跟明镜一样,也不想黑不提百不提地就从他手里拿东西。
“卫秋歌,当初你在我这里拿走过更贵重的东西,现在借个便宜的你都不愿意了?”纪修用话点她,在说那次比赛的那台MP3.
“不一样。”
“给李北辰的,多贵都没关系,我给的,就不行?”
“不是。”
“那是什么?”
卫秋歌抬头望向纪修:“我要MP3没用,我家没有电脑,我也没法用它听英语。我帮你写资料是为了能提高自己的英语成绩,我给李北辰送MP3是因为我弄坏了他的Walkman,我做的事情并没有为了谁,全是为了自己。”
“那你就再为自己一回。”纪修道,“把随身听收下吧。”
卫秋歌坦诚道:“从你这里收这么贵的东西,会觉得自己被你买了。以后在你面前说话都直不起腰来。”
“我又没要你做什么。”
卫秋歌心道,没要我做什么的态度,都已经是这样高高在上了,要是真的拿了你的东西,以后还不得给你做牛做马?
“那你怎么才肯收?”纪修仍不死心。
“我给你钱,你收我钱我就收这个随身听。”卫秋歌答道。
纪修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有钱我还至于这么费劲地曲线救国?但他突然有了主意:“上次你帮李北辰记笔记,他不就给你以物换物了?”
卫秋歌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给我做饭吧,你做一个礼拜的饭,当你租我随身听的工资。”
“好。”卫秋歌总算是点了头。
但纪修很快就发现自己这算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卫秋歌的饭做得,实在是太难吃。他强忍着吃到了第三顿,也迎来了极限。
“你,其实也不用这么还债的。”纪修心里想说的是,你这是还债还是谋财害命?
“都说好了。”卫秋歌端着一盘黑乎乎的炒土豆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纪修嫌弃得呲牙咧嘴。
“土豆丝啊,你看不出来吗?”
“怎么是这个颜色?”看着这些黑乎乎的碎条,谁又能想到它们曾经是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小土豆呢?
“我放了酱油,”卫秋歌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去问了问我妈,原来酱油也是有区别的,生抽是提鲜的,老抽是上色的。”
纪修心想,酱油有什么区别我是不知道,但是你这抽来抽去的,听得人慎得慌。
“你放了哪个?”他谨慎地问。
卫秋歌答道:“都放了!”
纪修一头黑线,委婉地说:“我觉得你以后考虑职业的时候,厨师这条路可以放一放。”
“你觉得不好吃?”
“没,没有。”他明显地说着谎,怕卫秋歌发现,立刻换了个话题:“卫秋歌,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上大学。”卫秋歌回道。
“我不是说大学,我是说以后,工作想做什么?”
卫秋歌想了想:“我想当室内设计师。”
“室内设计都设计什么?”
“家。”
“你从哪学来的?”
“交换空间。”
纪修不解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卫秋歌笑着回答:“一个电视节目,中央二台的。”
纪修像是个外星人一样回问:“中央还有二台啊?”
“你不看电视吗?”
纪修摇了摇头:“我家电视是个摆设,打开全是雪花。”
“你从来没看过电视啊?”卫秋歌突然有些同情眼前这个少爷,原来做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也不都是好事。
“小时候也看过,后来……”他不说话了。
后来,他妈妈去世了,他偷看电视被爸爸逮着,纪部长解决起工作的问题头头是道,解决儿子的问题却简单粗暴:把天线剪了。
之后就再也没接上过。
纪修给自己找着台阶:“我有电脑,看电脑更方便。还没广告。”
他像是怕被卫秋歌揭穿一样,急忙问道:“所以,你为什么想设计家?”
“因为……我想有个家。”卫秋歌小声答,“自己的家。”
纪修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华笙给她的外号:爱家顾家小标兵。
“你呢,”卫秋歌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有些深入了,也许还有些天方夜谭了,她反问道:“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纪修想了想:“我觉得给别人一个家也确实是个挺高尚的职业。这种职业有没有名字?”
卫秋歌皱着眉看他,眼神里嗔怪着他糊弄自己。
纪修才认真回道:“我没想过那么远。”
“那你想到哪里了?”卫秋歌问道:“考哪个大学?”
纪修点了点头。
“哪个?”
“清华。”他说得斩钉截铁,势在必得。
“要是考不上呢?”卫秋歌问道。
纪修看着卫秋歌,一脸张狂:“不会考不上的。”
他那个表情的五官凑在一起,可以汇成一句话:你也不看看爷是谁。
“你呢?你想考哪个大学?”
卫秋歌回道:“我是借读生,之后要回山东考试。以我现在在北京的名次,回去再努力一点,估计还是能上个二本的。”
“北京的二本?”
“济南的二本。”
“你难道不想考回来吗?”纪修问道。
“我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
“不赌一把吗?”
卫秋歌看着纪修,认真地说:“人生的大事是不能赌的。”
纪修有些失望:“我以为你喜欢北京。”
卫秋歌点头道:“是喜欢。”
“那为什么不想回来?”
“纪修,”卫秋歌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想不想,和能不能,不是一回事。”
这时,纪修家的电话突然响了,打断了两个人对于未来的讨论。纪修走过去看了眼,然后指了指来电显示:“好像是你家打来的。”
为了能来还债,卫秋歌对父母撒了个半真半假的谎:来做家教。
和真实情况相差倒也不多,就一个字:来做家政。
纪修开始那天还让他家的保姆假扮学生妈妈,帮忙圆上了谎,加上卫秋歌的性格在父母那里是有口皆碑的老实,自然也没人会怀疑她说瞎话。
“喂。”卫秋歌接起电话。
“怎么是你接的?学生妈妈不在吗?”卫秋歌妈妈问道。
“有来电显示,看到是从咱家打的,人家……太太很忙的。”卫秋歌看着眼前的男太太,说着瞎话。
“哦,是这样,我和你爸有急事要回趟老家,你今天自己在家行不行?”
“有什么事吗?”
“你奶奶。”卫妈妈声音不悦,不愿意再仔细说。
“那好。”
“你记得锁门。”卫妈妈交代道。
“好。”
纪修见她挂掉电话,询问道:“怎么了?”
“我爸妈……回老家了。”
“那你怎么办?”
“我什么怎么办?”
“你晚上一个人不会害怕吗?”
卫秋歌想了想,摇了摇头。
纪修轻咳了一下:“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要是害怕的话,你要不要住在我家?”
卫秋歌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不住拉倒,我也没想让你住。”刚刚还开口留人的男孩转眼就变了态度。
卫秋歌看着他那副嘴硬的样子,不由得在心中感叹,纪修的人生到底是有多顺遂,才能造就出这样一点头也不能低,一点软也不愿意服的性格。
电话又急促地响起来,这次是纪修的手机。
“喂?”纪修皱着眉接电话。
三声“嗯”后,他挂了电话。
“我有事要出去,你自己回家行吗?”纪修问道。
卫秋歌点了点头。
这是暑假卫秋歌最后一次见到纪修,之后他只打了个简短的电话通知卫秋歌不用再去还债了。
卫秋歌在家自己炒了几个菜,心道:真的有那么难吃吗?难吃到还要躲着我了?
她又夹了一口塞进了嘴里,五官不解地皱在了一起:明明还可以嘛。
*
九月一日。秋高气爽。
高二的第一天,看着校园内新来的年轻面孔,大家似乎都多了一些为人兄姐的老道成熟。
五班稍稍变了样子,从一楼升到了二楼,有人去了文科班,也有人被拆分到了五班。除此之外,班里另外还有一张新面孔,说她新也有几分不合适,毕竟她曾经是这个班级的老同学:从美国回来的韦凡。
韦凡进教室后直接坐到了纪修旁边,两个人一直开心地交谈着,纪修滔滔不绝的样子让卫秋歌有点恍惚,原来他也是有小男孩的一面的,只是从来没有对外人展示过。
“那人谁啊?”华笙小声问卫秋歌。
卫秋歌摇头。
“蕊蕊!”张蔷进教室后就开心地喊道:“你分到我们班可太好了!”
韦凡在后面被她这一声嚎叫打断了对话,不悦地皱起了眉。卫秋歌余光一直注意着那边,她和纪修坐在一起,两个人皱眉头的样子,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韦凡小声地和纪修说了句什么,惹得纪修笑得格外灿烂。
午饭的时候,李北辰从文科班跑过来和卫秋歌打招呼,但还没说两句就被韦凡叫走了,他们之间也是同样的熟悉亲昵,老友重逢自然是分外欢喜。
卫秋歌拉了拉华笙的袖子,示意她不用再等男生们了:“咱们去吃咱们的吧。”
“不等了?”华笙犹豫道。
卫秋歌挽着她的胳膊迈开了腿:“不等了。”
因为晚了一会儿,食堂当下已经是人满为患,卫秋歌还在左右寻找快要吃完的桌子,就听到旁边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声:“你坐这儿吧?”
是落单的蔡白桦。
卫秋歌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卫秋歌,你有□□吗?”蔡白桦小心翼翼地问道。
卫秋歌摇头:“我家没有电脑。”
□□新推出了等级政策,星星月亮太阳,越多就越显得身份高贵一样。要是能够凑够足够长的在线时间,有一个太阳,那就能换不同的头像,还有其他隐藏的功能。很多学生为了那几个小图标,开始沉迷于挂机这个软件。
“我帮你申请一个吧?”蔡白桦提议道。
卫秋歌立刻点了点头:“好啊,那太谢谢你了。”她再明白不过蔡白桦这举动的含义了。曾经的她和现在的蔡白桦一样。
蔡白桦笑得开心:“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一周后,学校出了件了不起的丑闻。文科班的男生在李老师英语课上内什么,被巡视的灭绝师太逮了个正着,还在试图抵赖的男同学根本没想到他头顶上就是360度无死角的摄像头,被记录得明明白白。
教体育的周老师正在追求李老师,知道这事后完全不顾老师的身份,上去就给了男学生一重拳,把人打进了医院。目前这位学生已经休学在家,等着秋后问斩了。
郑子龙午休的时候发表着自己的高见:“我看就是李老师太漂亮了,让人把持不住。”
华笙直接黑板擦伺候:“你能不能把你的肛闭上!”
吴迪也出声道:“没错,闭肛吧您好吗!”
郑子龙不服气:“李老师天天画那么浓的妆,高跟鞋这么老高,”他用手指比划着,“我就没见她穿过裤子,冬天都永远穿裙子,难道不是招人犯错嘛!”
赵蕊和张蔷正在后面聊着天,听到郑子龙这么说,赵蕊也出声反驳道:“你为什么不去质问犯错的人,反倒指责起来受害者了?李老师是受害者,她漂亮那是她天生的,她爱美又怎么了?错的是那个恶心的猥琐男。”
“就是!”周围女生都开始声援。
“我也没说他对啊!”郑子龙一看寡不敌众,立刻解释道,“他错是肯定的啊,这没什么异议!我就是说李老师也可以注意一点的。”
纪修这时和韦凡一起走进教室,纪修平日里很少理这种闲天八卦,这时却一副认真的脸望向郑子龙:“李老师需要注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