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秋歌一直以为,自己怀孕的事情,孩子没了的事情,是韦凡说的。因此也在嫉恨韦凡的理由上多添了一道。
纪修想了想,回道:“应该是孟航。她在红秀的那晚,酒保递了杯酒给她,我当时记得很清楚,我以为是我自己的态度差,所以她没接就跑了,现在想来,估计她那时候是怀孕了。是她告诉我在医院碰到了你的,所以,她应该是用韦凡的名字去看的大夫。”
“那小也的爸爸是谁?”卫秋歌疑惑道。
突然脑海中想起了几年前在美容室的对话。
是那个……少爷?
卫子良开口回道:“小也的爸爸是我!”
“也是我!”孟舸开口道。
周世恨不能再冲过去打孟舸一顿,纪修紧紧地拦着他:“孟舸,你混蛋!你用我逼他!你用我去逼他!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卫子良冷声道:“是我自愿的,他没逼我。”
“可你是为了我才把自己卖掉的!”周世脸色铁青。
卫子良摇了摇头:“你们这些有钱的少爷,怎么总爱把自己放到世界的中心呢?我这么做是为你,那么做是为他,我一个成年人,不傻不苶的,我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周世,你不用高看自己,我落难的时候你帮过我,我还你个人情而已,没有你说得那么夸张,我也不会为了你,为了任何人,卖我自己。”
“还有你,孟舸,离婚申请我递给你多少年了,你外面玩儿了多少人自己心里没数么?平时不见你多把我当回事,有人来抢了我就又是香饽饽了,你幼不幼稚?”
“今天我儿子不在,所以我给你们俩面子,爱打就打,爱闹就闹,你们俩把对方掐死我也不在乎。但是我儿子要是知道任何一点这些破事,你们俩有一个算一个,甭管你是有钱还是有权,我都会拿命跟你们拼的。”
卫秋歌看着恶狠狠的哥哥,不敢开口。
“纪修,你先带秋歌走吧。”卫子良看了眼纪修。
纪修有些意外,毕竟卫子良鲜少给他好脸色看。
“走啊!”卫子良又说了一遍。
纪修看着卫秋歌,但是卫秋歌犹豫着不肯走。
“秋歌,小也在你家住几天,等事平了,我去接他。别跟他乱说话。”卫子良交代着,语气里也是在赶人了。
纪修握住了卫秋歌的手:“放心,我们走吧。”
卫秋歌就这样被纪修带离了风暴的中心点。
纪修出门后点了根烟,似乎急切地想平静下来。
“这些事你都是头一次听说?”纪修问道。
卫秋歌点头。
纪修猛吸了一口烟:“你哥跟你还挺像的。”
“嗯?”
“明算帐这点,你们俩挺像的。”
“哦。”卫秋歌点头。毕竟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像也不奇怪。
“我有点庆幸。”纪修突然说道,“你哥就是个疯子。”
卫秋歌反问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
纪修的表情突然认真了些:“你如果为了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不会感谢你的,我只会恨你。”
“嗯?”
“那只会显示出我的无能而已。”
“我哥那时候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看着周世……”
纪修摇头:“永远都会有别的办法,打着为别人好的名头做些伤人的事,是误人误己,不是什么免罪金牌。”
卫秋歌沉默了。
“纪修,”她想了想,“我……”
“对不起的话就别说了。”纪修猜到了自己这话肯定又让她听去心里了。
“我知道,你原谅不了我,你说过了。”卫秋歌小声喃喃,“那我确实不知道除了对不起还能怎么说嘛……”
“秋歌,”纪修叫她的名字,声音温柔:“你后没后悔过?”
卫秋歌知道,他指的是他们纠缠着的这二十年。
从高中他伸手第一次拦下她,到现在他们之间形同陌路,中间的聚散离合,喜怒哀乐,裹着这世间所有的调味料,酸甜苦辣咸都尝了个遍。
甜时也有,苦味也多。
“你到底后没后悔过?”纪修看她不答,又问了一遍。
卫秋歌摇了摇头,眼神坚定:“没有,一丁点儿也没有。”
纪修浅笑,轻声回道:“不后悔就好。”
卫秋歌:“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嫁给你。”
“是么?”他低头看她。
“可能我们最后还是会离婚,但是我还是会选择嫁给你。”
纪修苦涩地回道:“那何必呢。”
因为此生除你以外,心里再也搁不下旁人。
因为人生所有的苦难加到一起,也抵不过那些年和你的点滴。
因为从一开始,你就是我的救赎,凭借着你给的那些回忆,我才能撑过阴暗的余生。
因为你毫不犹豫的选择,从不迟疑的给予,才让我有想要在这人间去搏个一席之地的勇气。
你不仅是照进我人生的那束光明,你把我从淤泥里捧出来,放到了日头下,让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人生,拥有了人生,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这些她都没有说,而是说了句打趣的玩笑话:“谁叫你有五十万呢。”
“我现在有的可不止五十万。”纪修挑眉道。
卫秋歌:“巧了,我也是。”
纪修被她这句话逗笑。
“是么,卫总身家有多少?”
卫秋歌:“跟纪总不相上下吧。”
“这么确定?我身家可不少呢。”
“我还比纪总多了套房。”卫秋歌挑衅地说。
“那我还有台车呢。”纪修指着面前的那辆。
两个人再次攀比了起来。
明明感觉已经经历了很多事情,今天发生的事情要比一个礼拜加起来的都多都热闹,可时间也不过才上午十点而已。
明晃晃的太阳在天上肆意地照着,丝毫不在乎人间的这些闹剧。
“你想吃冰棍儿么?”纪修突然开口问道。
卫秋歌点头。
两个人顺着小区的人行道向外走,超市离得不远,几百米的距离。
旁边的小学正在刷着外墙,工人们有条不紊地将诗词借着模具印到墙上,都是些耳熟能详的名篇。
纪修随手拿了两根冰棍,帮卫秋歌撕开了包装纸,递了过去。
卫秋歌没接,而是盯着对面刷墙的工人,有些怔。
“看什么呢?”纪修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卫秋歌接过了冰棍,用下巴指了指对面忙碌着的工人。
“怎么了?”纪修问。
“你看他们印的那首诗。”卫秋歌指了指那边墙上漆还泛着水亮的字。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纪修把这首三岁小孩都会背的诗词念了出来。
“你知道这是谁写的吗?”卫秋歌问。
纪修皱眉:“苏轼。你真的要问我文科题?”
他一脸有被冒犯到的表情。
“说起来,你自夸成绩那么好,怎么以前月考的时候都没看出来?”卫秋歌咬了一口冰棍问道。
“你不信?我的分数可是能上清华的。”纪修反驳。
“我知道,我就是纳闷你平时的成绩怎么看不出来。”
“我故意的,”纪修答道,“你不是喜欢那个数学第一么?”
“嗯?”
“让给你。”纪修得意地回道。
卫秋歌无奈地笑,为了能赢个嘴仗,他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这诗怎么了?”纪修见她不信,也没再继续说。
“这是苏轼之后写的,他头一回去庐山的时候,是没有这种感悟的。”
“嗯?”
“你看,这世间的事情,就好像是苏轼去庐山,早了晚了都不行,你不是那个你,山也不是那个山,非要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才能识庐山的真面目。”卫秋歌话里有话地说道。
“那去早了怎么办?”纪修问。
卫秋歌笑着看他:“要识庐山面,他年是故人。”
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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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日的上午,卫秋歌在妇产医院门口张望着等人。
约莫十几分钟后,阎礼匆忙赶到:“对不起,周围找不到停车的地方,我绕了好几圈。”
卫秋歌摇了摇头:“没事我们进去吧。”
两个人取了号,在诊室门口找了空座位坐下。
走廊隔了玻璃,外面椅子上坐着一排玩着手机的男人,玻璃里面是面色各异的女人们,坐着的少,站着走着的多。
“谢谢你啊秋歌,我本来想去私立医院,可是我的年龄还有价格都……”阎礼的脸色有些差,卫秋歌猜想是孕吐反应严重的日子到了。
“没事。”卫秋歌握了握她的手。
“我包了个红包,一会儿你帮忙给大夫……”阎礼从兜里拿出了红包。
卫秋歌推了回去:“不用的,你安心做检查。”
阎礼最后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不为任何人,单单为了自己。
郑西南那边似乎认定了她一心图钱,见没有可获利的地方,就不会再穷追不舍了。她撒了谎说不要孩子了,展念雨连个证据也没要,就让韦凡给她转了一笔钱。
卫秋歌隐约觉着这不像是严谨的展念雨会犯的错误。但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智者千虑。
“我本来还憧憬着是他陪我一起做产检。”阎礼摇了摇头,“现在看来,我以前还真是想了很多不现实的事。”
卫秋歌温柔地回道:“没事的,你可以的。”
“真的?”阎礼问。
“嗯,你一直都是个勇敢的人。”卫秋歌答。
“勇不勇敢我不知道,但我一直都是个投机取巧的人,”阎礼纠正道,“想要走捷径,想要一步登天,想要不劳而获。”
“别这么说。”卫秋歌淡淡地回。
“其实在郑西南这件事上,也许你不信,但是我是真的爱他。”阎礼带着些自嘲,“我当然知道他有女朋友,后来也知道他要结婚,可是我是真的相信,他是爱我的。”
卫秋歌没答,她知道自己这时候想说的话,断不是阎礼愿意听的。扫人兴的话,能少说就少说好了。
“我也是真的爱他。”阎礼言语间带着诚意。
“爱他什么?”卫秋歌没忍住。
“是啊,在你看来,郑西南这个人没什么可取之处。他长得一般,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有点小聪明,没有大智慧,怎么看都没什么魅力,对吧?”
卫秋歌想到了展念雨曾经提过郑西南床上功夫了得,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角,怕阎礼也要说这个。
“可郑西南这个人,懂人心。”阎礼说。
“嗯?”这倒是个新说法。
“他专门研究这个,也不知道是天赋异禀呢,还是后天苦练出来的,他看着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你一个小动作,他就知道你想吃酸还是想吃辣,他就像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话都不用说,他就全能明白。”
卫秋歌心想,这不就是皇上旁边的大太监么。这算是什么值得爱的地方?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会很舒服,他会确保你顺心顺意。你年纪轻轻就嫁给了自己的白马王子,没在这社会上吃过男人的亏,懂人心知冷暖的男人可太难得了。尤其是这个社会的男人,谁没点花花肠子。有点钱就觉得自己了不得了,要是再长得周正些,就恨不能在女人堆里横着跑。”
“你这样说还是有些片面。”卫秋歌反驳。
阎礼摇了摇头:“不是人人都能找着纪修。”
卫秋歌:“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爱情还是该纯粹些。”
阎礼感慨道:“爱情,爱情就是镜中月,水中花,太虚幻了。怎么纯粹?你得吃得喝,生活里哪一样离得开钱?一旦扯上了钱,镜中月也得分什么样的镜子,铜镜,玻璃镜,水晶镜?水中花也得分什么水,自来水?矿泉水?还是依云?你看,什么东西没个价码,谁能离开了钱单单活个爱情?”
卫秋歌答不上来。
“我一个女人,没什么能力,也就皮相还算是可以,所以我早就不奢望什么爱情了,我求的,无非就是像样的经济基础,和长久处在一起不讨厌的人。我不用爱他爱得难舍难分,我也做不到爱谁爱成这样,我自己知道。”阎礼说道。
“那你还说你爱他,他爱你?”卫秋歌疑惑道。
“我本来是没有这个想法的,郑西南条件不错,他大方,愿意给我花钱,他还懂我,愿意了解我的心。”阎礼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我本来也就是想让他养我几年,过几年好日子,最好能挣点房产出来,在北京有套房,下半辈子怎么也够了。也许我开始的目的不纯粹,但是后来我是真的爱上了他,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上这种当?但他是真的爱我的,凌晨三点,我说饿了,他睡到一半就立刻起来去给我煮面,逛街我累了,他就背着我,背一路回家。晚上我让他帮我捏捏腿,我睡着了,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他还在捏着我的腿。这样的小细节怎么骗人?”
“他这样一点一点地付出,我才慢慢地相信,他是真的爱我,我也慢慢地爱上了他。他让我觉得,我被人碰在了手心上。他让我生了这个奢望,于是我跟着他,就变成了只想要爱情,不想要房子的傻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