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是故人——任北方
时间:2022-06-20 07:28:32

  “你这两天怎么也不着急了?”肖年问道。
  卫秋歌望着窗外,淡然道:“因为我尽了力,我也相信纪修的能力。”
  “你们俩个人现在,可真是半斤八两。”肖年又抖搂出一句自己新学的成语。
  卫秋歌被他逗笑,也许他用词不当,可他又用得颇为巧妙。半斤八两,听起来倒也是不错的形容。
  “Vanity会没事的对吧?”肖年问。
  卫秋歌点头,“当然。”
  还没等纪修那边来动静,华笙带着新的消息回了北京。
  “张蔷把案子破了!”她还没来得及放下行李,就急匆匆地跑来了卫秋歌办公室:“老华给我信儿之后,我赶紧回来了。”
  卫秋歌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她……为什么自杀?”
  “她被她继父猥亵了。”华笙回答。
  卫秋歌的脑子有些懵,她想到高中的时候,赵蕊的父母曾来学校取她的遗物。她妈妈的眼神空洞无光,如同没有灵魂,而她爸爸是那么的悲伤,她记得清楚,她甚至看到了眼泪。
  “我们去找一趟张蔷吧,具体的听她说!”华笙说道。
  她们在张蔷的办公室里见到了她,这是头一次她穿警服,看起来正气又干练。
  “我爸说你查清楚了?”华笙问道。
  张蔷的眼里带着悲伤:“我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她之前没提过她继父的事情吗?”华笙不解。
  “我都不知道那不是她亲爸,我还碰见过他们一次,她很热情地挽着她继父的胳膊,跟我介绍这是她爸爸,一点儿也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张蔷这几天使劲地回忆过去,试图找到赵蕊曾经试镜的蛛丝马迹,但是她一点也想不起来。
  “你是怎么查到的?”卫秋歌问道。
  张蔷:“纪修不是说她有个表哥么,一直想占她便宜。我就是从这里做切入点去查的。赵蕊母亲那边的亲戚构成很简单,没有对得上号的男性亲属,后来我们在她继父那边找到了一个符合条件的,我第一次去问话的时候,就觉得这人不对劲,我当时以为他就是那个表哥,但是后来我发现不是。”
  “他没有那种犯错的人常有的心理防御机制,他对和自己相关的信息都是开放的,没有想要隐藏的意思,反倒是当我问和赵蕊有关的事情时,他会有意无意地含糊其词,如果不是专门学过反侦察的犯罪嫌疑人,是不应该有这种表现的。我当时就觉得,他应该不是那个表哥,但他一定知道那个表哥是谁。我蹲了他几天,然后逮到了他去按摩房找小姐。这才有了突破口。”
  “他说,以前赵蕊继父经常请他去按摩,去的都是那种比较高级的地方,不提供完整的□□服务,但是会提供非插|入性|服务的那种擦边球,她继父总是会跟他聊,年轻小女孩怎么怎么样,当时他以为就是男人之间过过嘴瘾,直到赵蕊跳楼了,他慢慢才反应过来,之前赵蕊继父说得那些话,可能有猫腻。”
  “然后我就去找赵蕊妈妈了。我和赵蕊是老朋友,这几年过年过节我都会去她那里走动走动。这次正好趁着赵蕊的生日,我就带了点酒去。我这回有情报,就下了套套了几句,果然……她妈妈在赵蕊死后就知道这件事了,但是为了她弟弟的未来,竟然选择隐瞒了二十年。要不是因为她继父这次找了个年轻的小三,她怕是会藏着呢。就算是知道了,也只是要了钱,也不肯送那个男人进监狱,因为怕连累自己儿子的名声。可不可笑,女儿命没了,却不如儿子的名声重要。”
  “她妈早就知道了?”华笙有些不敢相信:“她还能和那个凶手一起生活二十年?”
  张蔷:“她继父很会狡辩,说自己没有侵犯她,也不会侵犯她,是她自己想多了。还把她偷东西的事情全都混在一起,说她本身精神就有问题,多半是她妈妈离婚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
  “什么?”华笙一脸想去打人的样子。
  “一件不幸的事情背后,总会藏着更多的不幸。”张蔷回道。
  赵蕊第一次偷东西被赵妈妈发现那年,她上初三,临中考还有不到两个月。
  赵妈妈怕这事影响赵蕊的未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混过去了,想着一切都等中考结束再说,孩子考试最重要。
  中国家长的心里,怕是天塌下来,都要为考试让路。
  她从来都没想过,就是因为她的利弊衡量,导致她眼里那么重要的赵蕊的“未来”,就只剩短短的两年而已了。
  中考结束后,赵蕊的成绩下来,全班第二,顺利地进入了市重点,在成绩面前,那些不值一提的小错误自动被湮灭了。
  赵蕊在学校表现一直出色,成绩优异,又积极参加各类文体活动,是学校里响当当的人物。一次小错而已,赵妈妈没再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赵蕊继父第一次动歪念头那年,赵蕊刚上初三,她穿着漂亮的小裙子,白花花的腿露在外面,让人看了就忍不住生些这种念头来。
  “蕊蕊,你帮爸爸递条毛巾过来啊?”
  “对不起,蕊蕊,你在洗澡啊,爸爸不知道。”
  “蕊蕊,你看爸爸新给你买的衣服好不好看?这件内衣你喜欢吗?”
  赵蕊开始只觉得别扭,但是继父的暗示、那些意外都让赵蕊忍不住害怕。
  可是她不敢告诉别人。
  心里累积起来的问题一多,她开始忍不住去偷东西,偷完了心里就舒服多了,像是找到了释放的途径,一次两次不被发现后,她越来越大胆地偷。
  “蕊蕊,你喜不喜欢爸爸?”
  “咱们今年夏天去海边吧?爸爸教你和弟弟游泳。”
  赵蕊在海边第一次见到男人勃|起的生|殖器,她根本不懂那代表着什么,只觉得那形状如此恶心,令人作呕。
  “蕊蕊,爸爸这脏了,你乖,帮爸爸擦一下。”
  赵蕊开始更加肆意地偷东西,她从去离家远的商场,去偷陌生人的钱包。
  她第一次向人求助,是在商场被保安抓到的时候,她期许地望着母亲,希望她能问出那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偷东西?”
  可是母亲什么都没说,只跟她说:“以后不要这样,好好学习,马上要中考了。”
  赵蕊后来在人群里看到了纪修,她头一回有想把这个人的心偷回来的冲动。把这个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纪修的心偷回来,听起来就很刺激。
  可是他压根对她没兴趣。
  赵蕊第二次求助,是给纪修写了那封信,她将自己这癖好如实相告,也告诉他,这是因为自己父母离异,家里妈妈继父弟弟相亲相爱,她如同一个外人。那封信让纪修成了她的朋友。
  她开始不可控制地在学校偷东西,纪修帮她隐瞒了下来。
  知道这个消息的妈妈再次选择了忽略。而继父没有,他把这件事当成把柄,开始不满足于视线和言语,而是更加大胆地对她动手动脚。
  她虚造了一个“表哥”,把继父做得事情全都安在了这个表哥头上。
  可是她又不敢说得太多。
  她怕纪修会劝她报警,她也怕纪修发现事情的真相。
  继父给自己和妈妈提供了物质保障,她能做这个人人羡艳的公主,周围人愿意做她的朋友,都离不开自己平日里的出手阔绰。
  如果事情被别人发现了,她被嘲笑被指点不说,妈妈要是真的和继父离婚了,那么她以后的日子才是真正的苦。
  继父只是摸摸她,不会真的对她怎么样的。
  那晚,妈妈和朋友出去吃饭,□□点钟了还没有回来。
  继父敲了她的门。
  “爸爸,你要再这样我会告诉妈妈的。”赵蕊威胁道。
  “你看你妈妈会不会相信你,我到时候就说你勾引的我。”
  “爸爸你不能这样……”
  “这是你和爸爸的秘密,我知道你也喜欢。”
  “爸爸……”
  “我最喜欢听你叫爸爸。”
  继父的手没再像以前一样,浅尝辄止地停下。他□□着少女发育蓬勃的身体,眼睛里昏黄的混浊眼白微微发着红。
  赵蕊浑身发着抖,强忍着眼泪不敢哭出来。
  “爸爸,你跟姐姐干什么呢?”赵蕊的弟弟突然寻了过来。
  赵蕊急忙拨了纪修的电话:“求求你救救我,我……表哥又来了,他要欺负我。”
  赵蕊不肯回家,央求纪修带她去酒店。她开始说是表哥动手动脚,然后又突然改口说表哥没有碰她,她就是不想在家里待着。
  这样自相矛盾的话,她说得太多了。前几次她说她家里来了一位表哥,话里话外占她便宜,她很难过;后来又说这位表哥又来了,偷偷地闻她的内衣,她害怕。这回这个表哥又得寸进尺了。
  可是每次说完后,她都会改口说,其实也没有多严重,她就是想见纪修而已。
  纪修听不下去,转身准备走。
  赵蕊突然抱住了他:“这次是真的,他摸我的胸,他还摸我的腿,他还摸了我……”
  赵蕊终于失声痛哭了起来。
  纪修被这些话和她的哭声搞得心里一紧,他抬手回抱住着她,轻声劝慰。
  待到赵蕊情绪平复下来后,纪修问道:“我们去报警好不好?”
  赵蕊急忙摇头:“不行,我妈会杀了我的。”
  纪修不解:“你是受害者,你不要管那些。”
  赵蕊:“他也没有真的摸我,就是摸了摸我胳膊,没摸我其他的地方。我回家告诉我爸我妈,让他们大人去解决!纪修,求你了,不要告诉别人。”
  赵蕊将那天的秘密写在了日记本上,同时也把自己对纪修的爱慕写了下来。
  “他是拯救我的人,他是我的英雄,总有一天,当我们都足够强大时,我会告诉他真相,到时,他会身披战甲,为我复仇。”
  日记本后来被赵蕊继父发现,他撕掉了那页纸:“蕊蕊,爸爸错了,以后再也不会那么做了,你放心,你相信爸爸!”
  赵蕊高兴得不行。
  她的日子恢复了平静,可是她也没了再去找纪修的理由。赵蕊开始自己编一些瞎话,一次比一次编得严重些,最后升级成说自己要自杀。
  开始还能编些严重的自杀理由,后来就找不到理由了,没来由地就只说想要自杀。
  纪修不上当了。
  一周后,妈妈带着弟弟去看住在郊区的姥爷,赵蕊因为第二天要上学,便没跟着去。
  那晚,赵蕊的继父打开了她的门。
  讲到这里时,张蔷脸上带着愤怒:“他没得手,他只是过来摸了赵蕊,赵蕊假装睡着了。半夜的时候,她爬到了楼顶,给纪修打了电话。”
  “最后会跳楼,她应该是意识到,这次她继父只会更加得寸进尺,而她也失去纪修了。”张蔷回道,“她跳楼后的那条短信,是她继父发的,他怕纪修知道真相,就像把纪修拉下水。但是他又怕留下证据,就把手机从楼上扔下去了。”
  华笙表情沉重:“赵蕊为什么不肯说实话呢?难道说出真相比死还难吗?”
  张蔷:“你又不是没经历过,你觉得高中的时候,死对于我们来说是什么大事么?活着才是。高中的孩子太敏感了,他们还没有足够的理智去衡量孰轻孰重,你难道没有想过用自己的生命去给别人一些教训吗?”
  华笙摇头:“我从来不会这么轻视自己。”
  张蔷:“孩子们没有力量,也不是每一个父母都会赋予他们的孩子力量,所以,她当时唯一能用来做武器的,就只有她的命了。”
  “她妈妈就没发现什么端倪吗?”卫秋歌问。
  “她妈妈想过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可是被她继父制止了,说要是去了,别人知道了,就会觉得她是神经病,这样以后赵蕊这辈子就说不清了。”
  “操。”华笙忍不住骂脏话。
  张蔷:“她连我都不肯说实话,在我面前都要撑出来那幅万事如意的千金小姐样子,我和她能做朋友,就是因为我被欺负的时候,她出手帮我。可能她太懂一落千丈后会是什么日子,所以才咬着牙不肯告诉任何人。或者,她还有其他的想法和理由,我现在只能推测,我不是她,我没办法理解她当时做的选择。”
  卫秋歌点头。
  “但是我不会让她就这样白白受委屈的,我会让那个男人付出代价。”张蔷眼睛里透着恨意。
  卫秋歌当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她拨了纪修的电话。
  “你还没睡?”纪修有些意外,十一点半,她打过来电话,也没有要紧事,这不像是卫秋歌。
  卫秋歌将今天听来的事情悉数告诉了纪修。
  “我原来以为她就是爱说瞎话,没想到是这样……”纪修有些自责。
  “我们谁也不可能想到她身上竟然会发生着这样的事。”卫秋歌回,“她不愿意我们知道,我们自然没有办法。”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那天在医院,我没有看到你,我们没有重逢,你我的人生会怎么样。”纪修轻声道。
  “我会嫁给姚家的傻子,然后……做个可怜的村妇吧。”卫秋歌答。
  “不会,”纪修回得坚定,“你心里有一股火,也许有时候烧得不旺,可是这火苗从来没灭过。”
  “火?”
  “我开始以为你是个逆来顺受的脾气,但是后来你总会让我出乎意料,你和我之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你生在逆境,长在逆境,可是你从来没有服气过,这股火烧着你,旺的时候连我都一块儿烧。”纪修说着云里雾里的比喻。“就算是我没有遇到你,卫秋歌,你也会活出不一样的人生,或早或晚,你这小火苗都会把周围点着的。”
  卫秋歌:“如果的事谁能说得好。但是,我还是很庆幸遇到了你。是你救了我。”
  “你也救了我。”纪修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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