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问蓝:“……”
这话不是她刚才的拉票宣言吗。怎么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莫名带着点嘲讽意味呢?
而且,她都没奢望能听他说什么好听的话,只是想知道他的真实想法而已。他倒好,连想都懒得想,直接捡她现成的话来敷衍她,也太没有诚意了吧!
虽然冯问蓝很开心被孟斯礼选择,但是,亲夫妻明算账。
一听自己疑似又被内涵,她没有像刚才那样不予计较,恢复了小狮子的劲儿,重新抬起头,笑容终于止住,威胁似的虚掐住孟斯礼的脖子,逼问道:“你是在嘲笑我吗?”
孟斯礼眉眼坦然,自若道:“在夸你。”
这是实话。
毕竟很少有人用这种近乎自揭短处的方式自夸。她做到了。
冯问蓝当然不信,轻哼道:“哼,鬼才信你的鬼话。”
她的手稍微用了一点力,推了下孟斯礼,而后从他的身上翻了下去,拉过他的手臂当枕头,在他旁边躺下。
热闹了一阵的空气又渐渐静了下来。
虽然气氛不像一开始那样疏离紧绷,但这份安静就像在床垫下埋了颗小石子儿,躺在上面总归是不太舒服。
孟斯礼很快便察觉了冯问蓝的情绪异样。
他轻轻抬了抬被她枕着的手臂,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低声问道:“怎么了?”
冯问蓝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臂,没有说话。
热闹过后,隐藏在水面之下的种种不安开始逐渐浮起来。
刚才的那股不真实感又袭上冯问蓝的心头。
其实刚才提出那两个选项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失败的打算。
她知道白月光在孟斯礼心里的地位,所以压根儿就没敢想过还能和他回到之前,更别提像现在这样,躺在一起聊心事。
可是,孟斯礼竟然选择了她。
既然他都愿意试着喜欢她,那之前为什么还要躲着她呢。她经历的那些痛苦的煎熬又算什么呢。
一个个复杂的问题把冯问蓝弄得欲言又止。
她的手指玩着孟斯礼胸前的衣扣,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把心里的疑惑提了出来,问道:“我问你啊,你……是不是可怜我,所以才答应试着喜欢我的?”
从她的言语间,孟斯礼听出了她的迟疑,像是很害怕听见答案,但又很好奇答案。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指,消除她的不安似的,低头轻轻吻了几下,反问道:“不应该是你可怜我么。”
话音一落,冯问蓝的动作也跟着停下。
她抬起头,不解地望着孟斯礼:“我可怜你什么?”
“从一开始,就是你在可怜我。”
孟斯礼垂眸回应她的视线,漆黑眼眸里是认真:“是你可怜我一直追逐一段不可能的感情,所以嫁给了我,现在又不忍心看我难受,所以让我喜欢你,不是么。”
他的语气很平静,情绪也是淡淡的,就像是在讲述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然而话里的每个字又确确实实与他有关。
冯问蓝一时间忘了说话。
上一秒,她还在嫌弃他没诚意,下一秒就被他突如其来的诚意在心底掀起一番波澜。
她还以为,孟斯礼只会给她乱扣一些莫须有的帽子,要么就是说反话内涵她,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还能听见他夸她。
对他来说,这些话应该算得上是夸奖吧。
原来在他的眼里,她是一个这么善良的人啊。
遗憾的是,事实并非如此。
“不是的。”
平复好心里的波澜后,冯问蓝摇了摇头。
她否认了孟斯礼的说法:“不是你说的这样。我当初嫁给你,是因为我想让你帮我爸的公司还清债务。现在让你喜欢我,也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才没有你说的那么善良。”
然而这番否认并没有改变孟斯礼的想法。
他语气缓缓道:“你不需要有多善良,也不需要做任何事。在你愿意喜欢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被你从深渊里救了起来。”
不疾不徐的声音如同溽热盛夏里的一缕凉风。
所有的猜疑不安都被抚平了。
冯问蓝听得连呼吸都差点忘记,还缠着他衣扣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他的衣服。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孟斯礼这样坦诚又毫无保留的一面。
这就够了。
这些话足以打消她心里的疑虑。知道他是真的打算喜欢她,这就够了。
冯问蓝不再纠结刚才的纠结。
她吐出郁结在胸口的那口气,脸上表情重新生动起来,一只手搭在孟斯礼的腰上,借力往他怀里挪了挪,埋在他的肩上,用不着调的语气盖过心里的感动,哼道:“你可真会夸人啊。”
孟斯礼就当这是夸奖,收下并得寸进尺道:“所以,你要一直喜欢我,别再把我推进深渊里。”
“……知道啦!”
冯问蓝的脊梁骨又被戳了一下。
她知道,孟斯礼这话是在映射她答应了他不离婚结果又反悔的事。
这一回冯问蓝无话可说。
虽然她有她的理由,但她违背了当初的承诺也是事实,于是她没有辩解什么,重新发了个毒誓:“要是我再食言的话,就罚我……这辈子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冯问蓝自认为自己很有诚意了。
谁知道孟斯礼并不满意,修改了惩罚的期限:“每一辈子。”
冯问蓝:“……”
这么狠吗?
她提醒道:“这到底是罚我还是罚你呢。我们相处这一辈子就够了,下一辈子你再努力去追追你的白月光吧。”
又在把他往外推。
闻言,孟斯礼眸光微黯。
他知道,这种事应该循序渐进,不能太着急,于是忍住了纠正她的欲望,只学着她刚才的语气,回道:“你可真大度。”
“……???”
她这不是在为他着想吗,怎么还不领情呢。
冯问蓝没明白他又在闹什么脾气。
算了。
人有没有下辈子都不一定呢。
唯物主义者不讨论这种封建迷信的事。
冯问蓝把这一页翻了过去。
突然间,她又想起另一件正事,身子往后一退,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提醒道:“几点了,你是不是该去研究所了?”
孟斯礼:“休假了。”
冯问蓝:“?”
连除夕夜都泡在实验室的人,居然休假了?
她还以为他的字典里不会有“休假”这两个字呢。
“怎么突然休假啊?”问完,冯问蓝的脑子里闪过一种可能性,倒抽冷气道,“该不会是为了陪我吧?可千万别啊,我不想当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孟斯礼没说话,只捏了捏了她的脸。
冯问蓝一脸茫然:“干什么?”
孟斯礼语气正经:“看看你的脸上贴了多少层金。”
冯问蓝:“……”
又内涵她往自己脸上贴金是吧。
怎么这么快就恢复了本性!这才说了几句人话啊!
冯问蓝瞪着他,狠狠拍了下她脸上那只不尊重人的手。
这回她不开玩笑了,伸手推了推孟斯礼,严肃道:“我真的不需要你陪,你快去工作吧。”
孟斯礼一动不动:“我需要你陪。”
“……”
在耍无赖这件事上,冯问蓝从来就没有赢过孟斯礼。
无声对峙了几分钟后,果然又是她率先举手投降。
这大好时光,就别浪费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上了。
他想陪就陪吧。
冯问蓝不和孟斯礼不争了。
她重新钻进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那你现在就先陪我睡个觉吧。这段时间我天天想着你,都没怎么睡好。每天不是失眠,就是半夜突然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
孟斯礼拥着她,没有说话。
大概是刚才也哭累了,怀里的小姑娘念念叨叨着,很快便没了声儿,呼吸匀长,睡着了。
在见不到孟斯礼的这两个月里,冯问蓝好几次退而求其次,心想着哪怕是在梦里见见他也是好的。
结果一次都没有梦到过。
没想到落空的希望在圆满的今天实现了。
她又久违地梦见了孟斯礼。
梦里的时间线还停留在上次被请家长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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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冯亦程的搅局,最后冯问蓝直接被拎回了家。
本来她还打算继续反抗的,但架不住冯亦程非常卑鄙地威胁她,如果不乖乖跟着他走,他马上就打电话告诉程蓝今天请家长的事。
这一顿饭,她最终没能成功请孟斯礼吃上。
好在冯问蓝的心态已经恢复了之前的乐观。
反正她现在和哥哥已经和好了,之后去医院也用不着再躲着藏着了,有的是机会请他。
五月中旬的一个寻常周末。
临近中午,冯问蓝来医院给程蓝送饭。
陪程蓝吃完,睡下后,她又背着书包,来到三楼的露天花园。
今天是个大晴天,气温适宜,不冷也不热,出来晒太阳的人也多。
幸好靠近窗台的桌子还剩下几张,冯问蓝随便找了一个空位,坐下后,戴上耳机,开始解决这周的作业。
首先是数学。
一翻开,冯问蓝的心情就像那开口向下的抛物线一样。
算了。
还是先做语文吧。语文她拿手。
冯问蓝一脸嫌弃地把数学试卷往旁边推了推,在一堆里书里翻语文作业。
结果找了半天,她才突然想起来,语文没布置作业。
失去目标的视线又重新落在那张数学试卷上。
算了。
先苦后甜,还是先把数学攻克了吧。
冯问蓝回到最初的起点,扯回数学试卷,老老实实吃苦。
一个小时后。
卷子上的空没被填几个。
三楼的花园里倒是多出一个做行为艺术的人,正在用头模拟撞钟。
冯问蓝如同被施了一道重复咒语,额头一下又一下地撞着桌面,仿佛这样就能把堵塞的思路撞通似的。
当她的脑袋又一次“咚”的一声撞向桌面时,痛感却没有增加,好像有什么东西垫在了她的额头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