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在医院上班?」
「嗯。」
「是医生?」
林以柠抬眼。
对方长得还算五官端正,就是看她的眼神,让林以柠有些不舒服。
林以柠没回答,抿了口茶。
陈庆阳用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你比我想像中的漂亮。」
林以柠:「?」
「单身?」
「……」
即便是林以柠有再好的教养,这会儿也有些绷不住了。
这顿饭属实没有什么胃口,她正要找个托词先走,对方却先开口了。
「你不用装,你主动约我出来,不就想跟我处对像么。我听我爸说,你今年二十六了?虽然比我大,不过也没关系,现在不是流行姐弟恋么。」
林以柠终于肯定,这人不仅仅是没礼貌,还没教养。
她拎起椅子上的包包,唇角弯著,「抱歉,医院有事,我先走了。」
如果不是因为林桥的关系,林以柠现在非常想拎起手里的包包,像那天桑鹊砸赵簿一样,砸过去。
林以柠忿忿,踩着高跟鞋,哒哒哒一路往回廊的尽头走去。
转过回廊,在通往大门的必经之路上,林以柠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
晏析倚在墙边,黑呢的外套敞着,背后是朱红色的墙,绘了大片大片的美人图,美人婀娜,衣袂飘飘,他倚在一众美人中,唇间咬着一支烟,没有点。
一眼望过去,像是旧时簪缨世家里走出来的贵公子。
晏析也朝她看过来,手里的捏著一支打火机。
还是从前那一支,银色的金属机身,帽上镶著祖母绿的宝石,他指腹轻轻摩挲著那颗小小圆圆的宝石。
他从前就喜欢这么把玩这支打火机,像是有瘾。
林以柠的步子有一瞬的微顿,她著实没想到,又会碰上晏析。
他们最近碰面的频率似乎有点高。
深吸了口气,林以柠迈步从晏析身前走过。
「哒」的一声,打火机的帽被扣上,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亮。
「喂,你等等!」陈庆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追上来,「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啊?」
林以柠:「……」
她真想掰开陈庆阳的脑袋,看看里面装得是什么。
「其实你完全不用不好意思,我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书读完了,工作稳定了,就想找个对象结婚。我虽然现在还没有结婚的打算,但我们可以先处著。」
我处你大爷!
林以柠正要怼回去,身边,晏析却倏地轻笑了声。
陈庆阳这才发现,旁边居然还有一个人。
男人身形修挺,身上穿着黑色的外套,看不出牌子,可腕上的那只手表他认得。
百达翡丽5207,价格在七位数。
晏析看向林以柠,唇角勾出浅弧。
陈庆阳的视线在林以柠和晏析身上扫过,两人好像认识,但又有些奇怪。
他心中打鼓,有些畏惧于晏析的气场,但林以柠确实长得很对他胃口。左右权衡了一下,陈庆阳扬扬下巴,「你谁啊?」
晏析捏下咬着的烟,漆黑的眸光里带了威压,陈庆阳不自觉打了个颤。
林以柠觉得有些难堪,陈庆阳的话让她恶心,而被晏析撞上这一幕,更是说不清的尴尬。
她想一走了之,脚步刚刚挪了半寸,身后就响起晏析不太正经的嗓音。
「麻烦先跟我女朋友道歉。」
作者有话说:
晏总不是嘴上占柠柠便宜哦,是因为……下章分解【狗头保命】
第052章
一句话, 不止陈庆阳一脸懵逼,连林以柠也怔怔看向晏析。
朱红的美人墙绘被夜色勾勒出旖旎,晏析捏著打火机, 拨著帽上的绿宝石, 推开关上,再推开再关山,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在静寂里显得格外突兀。
每响一下,都像是对陈庆阳的最后通牒, 宣告著打火机的主人正在耐心告罄。
「我……」陈庆阳咽了咽喉咙, 目露惊慌。
他看向林以柠,不敢再去揣测,连忙哈了下腰, 「对……对不起。」
道完歉,陈庆阳一刻都没多停留, 灰溜溜地走了。
周遭重归安静, 冬夜的风卷起树叶的沙沙声, 林以柠立在原地, 手指捏紧包包的皮革细带,「其实……没必要。」
晏析抬眼看她, 茶黑的眸子湛湛, 「哪句没必要?」
林以柠哑然。
很熟悉的感觉, 像是从前许多次,他一句话, 就能将她逼得无所遁形。
定了定心神, 林以柠笑了下, 「多谢。」
「林以柠。」
晏析喊她的名字, 将打火机收进裤包。
「我没答应。」
「什么……?」
晏析的视线灼灼, 几乎烫在了她的身上。
「我说,分手的事,我没答应。」
林以柠整个人在一霎间僵住。
他们分手,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这句「没答应」未免显得有些荒唐。
看出林以柠的心思,晏析走上前,低眼,一点圈子不兜:「你自己想想,当时你和我提的时候,我是怎么和你说的。」
京大的那个雨夜,他说:我不答应。
林以柠记得清清楚楚。
「我从来没答应过。」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
林以柠吸气,连眼神都有些慌乱,「可是……」
「没有可是。」
「……」林以柠想说的话被堵在喉咙里。
她不甘心被这样压制,声线提高了点,试图和晏析讲道理:「你这是在强词夺理。」
晏析却倏然压低了嗓音:「那强词夺理……能把你骗回来吗?」
他茶黑的眸子里凝著薄薄的光,鲜少的认真和专注。
林以柠被晏析的注视锁住,整个人仿佛都溺在了他深湛的眼底,无垠的深海,情.潮翻涌。
心绪被牵动,无数种情绪一波又一波,却又在这安静的夜色里,一点点退潮。
二十岁的林以柠勇敢了一次。
二十五岁的林以柠却不敢了。
「抱歉。」
低软的两个字。
林以柠垂下眼,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气,「不能。」
在晏析沉凝的注视里,她坚决转身,乌亮的眸子平得像一湖水,即便有涟漪,也被她藏在了深暗的湖水之下。
夜色寂寥,有风吹过檐角,红色的灯笼晃了晃。
晏析立在原地,灯笼的光映出他朦胧的一道影子。
林以柠纤薄的身影消失在大门的尽头,他低眼笑了下,尽是阑珊。
*
是夜,酒吧。
桑鹊还是从前那个爱玩爱闹的夜间动物,所以当林以柠约她出来喝一杯的时候,桑鹊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喝酒的地方选在一个清吧,环境安静简单,驻唱歌手怀里抱着吉他,一把沙哑的好嗓子。
「也许我记不住可是也忘不掉那时候
那种秘密的快乐
听阴天说什么……」
几年前的一首老歌。
林以柠记起她当初离开晏家的那天,灰败如烬的傍晚,耳机里唱得就是这首歌。
最近她怎么总是遇上这样的事,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和晏析的过往。
林以柠心中烦躁,抿了一口果酒。
「嗳,柠宝,你别光喝酒啊,说说话。」
「说什么?」林以柠托著腮,眼神空洞地看向驻唱,「说全世界都在提醒我,我从前有一段多么糟糕的感情经历?」
桑鹊一愣,想要说的话又咽下去。
半晌,她转头看向林以柠,「柠柠,你真觉得和晏析之前的那段……很糟糕吗?」
林以柠像是被问住了,耳边萦绕著驻场沙哑的嗓音,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安静了许久,她才又摇摇头。
「不糟糕。」
轻轻软软的三个字,是林以柠对这段感情最中肯的评价。
她从来都没有觉得,和晏析的过去很糟糕。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和晏析在一起,她整个人都很开心。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桩桩件件,潦草收场。
「其实我后来想了很多,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
桑鹊不解,「哪样的人?」
林以柠咬着唇,沉默了很久,才将那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应该知道晏槐的事情吧。」林以柠顿了下,「事情发生后,我去找过晏析,就是在红南馆的那一次,你还帮我打听了他在哪儿。」
桑鹊皱眉,隐隐约约有些印象,只依稀记得林以柠当时似乎心情不太好。
「然后呢?」
「然后我听到他和那位金总说……」
「什么?」桑鹊有些急。
林以柠却垂下眼,闷不啃声。
当时太难堪,尤其是在发生了晏槐的事情之后,她惊惧、害怕、无助……想找晏析,却听到了那样的话。
后来再回过头去想,又觉得晏析不是那样的人。至少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的认真。
「什么呀,柠柠,我要急死了。」
「哦。」林以柠扯出个笑,「我听见他们说,就是玩玩。」
桑鹊震惊得说不出话。
「你也觉得离谱,是不是?」林以柠又自嘲地笑了下,乌亮的眸子有些寞然。
「玩玩?玩什么?」桑鹊的声线陡然拔高,「肯定是姓金那个孙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晏析要是真想玩儿,至于为了你,废了一只手吗?!」
话落,桑鹊自知失言,呆呆地眨了两下眼。
这件事,晏析不许任何人对林以柠说。
「你说什么?」林以柠却有些懵,纤长的眼睫颤了颤,「什么叫……为了我,废了一只手?」
桑鹊接不上话了。
「他的手……」
晏析手上的伤,林以柠是知道的。
桑鹊意识到可能瞒不住了,语气里带了几分试探:「柠柠,你知道晏析为什么后来不做医生了吗?」
林以柠点点头,「我知道。我回来之前,林少臣无意间说起过,他手上有伤,做不了医生。」
「那……你知不知道,晏析是怎么受的伤?」
林以柠没答,只低着眼。
桑鹊心中有了更多猜测。
「柠柠,你坦白说,你回来,是不是因为晏析?或者,绝大部分的原因是他。」
桑鹊偏头去看林以柠的眼睛。
林以柠的瞳色有些微滞。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的原因,性格粗线条的桑鹊却感觉到了。
那天她去泰晤士河边走了整整一天,想的所有事情都和晏析有关。
后来,她看到了伦敦眼,想起了那段从来没有被记起来的摩天轮经历。
在此之前,林以柠很介意坐摩天轮。所以来英国两年,即便被无数人安利过,她都不愿意上去。
可那天,立在薄暮冥冥的泰晤士河边,她突然想去试一试。
试一试,那些她介怀的在意的,是不是可以让它过去。
如果可以,她就回来。
然后,她回来了。
桑鹊见她一直沉默不言,也没有继续追问,「柠柠,我不是帮晏析说话,这几年,他过得真的不太好。有些事,他不和你说,也不让我们和你说,是怕你自责难过担心。」
「柠柠,你要是想知道什么,我觉得——」桑鹊顿了下,「你可以去问问晏析。」
*
凌晨两点,明水湾公馆。
胡杨抱着两叠文件进来的时候,狠狠地打了个哈欠。
客厅里亮着灯,原木的茶几上摊满了文件,晏析就坐在沙发里,长腿曲著,正弓著背处理电脑里的文件。
他身上还穿着衬衫西裤,显然是一回来就坐到了这里。
「析哥。」胡杨又打了个哈欠,他是被晏析一通电话,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揪出来的。
「这是你要的东西。」
「嗯,放那儿吧。」
晏析的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目不转睛。
胡杨顿了顿,又转头看了眼空着的书房,想不通晏析为什非要么窝在这里处理邮件。
索性来了,胡杨也没想着马上就走,他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冰水,想起晏析还在感冒,又把其中一瓶放了回去。
想给他倒杯热水,拎起桌上的水壶,空空如也。
胡杨认命,又转去厨房去烧水,他觉得他这几年的老妈子性格,就是被晏析给折磨出来的。
趁著烧水的功夫,胡杨拎着冰水在一侧的单人沙发坐下,扫了眼满茶几的文件,又灌了一口冰水。
「析哥,都快三点了,咱能先睡觉吗?」
晏析眼皮都没掀,「还有两份文件,处理完就睡。」
处理完?处理完天他妈都亮了。
胡杨有点生气,但这几年,晏析这个样子他好像也已经习惯了。
胡杨靠进沙发里,看着顶上炽白的灯。将近一米九的男人,眉眼间是少有的没落。
他可以跟着晏析去拼,去闯,却不愿意看他一天天的折腾自己。
「析哥,这些年,你可劲儿的糟蹋自己的身体,图的是什么呢?」
晏析落在键盘上的指尖顿了下。
他扯了下唇,「图名图利,钱多烧手吗?」
「你少他妈跟我来这套,你兜儿里的钱,几辈子都造不完。图名图利?你要是图这个,我胡杨早就撂挑子了。」
胡杨直起身子,宽壮的背弓起,「哥,以柠既然已经回来了呢,以后能不能就好好过日子?」
他这话说得语重心长。
晏析轻笑了声,薄薄的笑,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寂寥。
「和她没关系。」
胡杨:「……」
你他妈就继续死鸭子嘴硬。
胡杨气结,有点不想管他了。
等水烧好,胡杨给晏析端了杯温水放在桌上,便拎着车钥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