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天过去后,春日就该如约而来了。
年后的事也不少,宋灼没在医院待多久,接了个电话后赶回长空。
秦昭宁一个人无聊,穿着病号服在这层楼乱转着。现在已经不需要掩饰什么行踪了,她看着手机上收到的短信,回房间拿上托宋灼代买的娃娃下楼。
住院部六楼住的是癌症病人,小张的女儿就在这里。她今年才六岁,两年前查出血癌后,就一直在医院里住着。
找不到可以移植的骨髓,化疗放疗和药物又是一笔大开销,夫妻俩的工资几乎都垫了进去。小张的妻子在房地产行业,正好今年这行不太景气,他们公司裁员,她就在名单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家里的老人前阵子忽然晕倒过去,来医院一查,情况也不太理想。
小孩儿这边要用放疗维系着生命,老人那边也得筹钱准备手术,小张的工资其实不低,可架不住多方要用。
从霍修予查出来的信息里,秦昭宁已经能大概将整个过程猜出来了。她敛了敛眸,收回思绪,看着电梯里显示的数字缓缓下降。
小张的女儿住在一间三人病房里,她的床位在最里面,几张床中间用帘子隔着。
此时正是中午,病房里的电视放着剧,小姑娘坐在床边,一旁头发花白的老人在给她喂着饭。
定期的化疗让头发都落光了,儿童病号服在她身上也显得松松垮垮的。但她心态看起来很好,脸上一直挂着笑。
秦昭宁来之前,她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病房里几个大人都在笑。她也弯着眼睛,两条细细短短的腿在床边晃来晃去。
嚼着饭,她忽的一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秦昭宁,脆生生地问:“姐姐,你是来找谁的吗?”
秦昭宁回神走进去,站在她床边,弯下腰和她平视:“甜甜,我是宁宁姐姐,之前有打过电话,还记得我吗?”
听到她的话,一旁的老人忽然身体一僵,错愕地看向她。
甜甜仔细想了想,用力地点头:“记得,宁宁姐姐,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她不高兴地噘着嘴抱怨:“他都好久没来看我了,说话不算话。”
“甜甜。”老人呵住她,语速快了几分,像是急着阻止秦昭宁说话,边说眼睛边往旁边瞥:“都说了爸爸忙,忙完了就来看你了,别耍小脾气。”
挨了骂,甜甜哼了一声,动作利落地钻进被子里。洁白的被子拱成一个小山包,很快,里面传来低低的哭声。
张奶奶神情苦涩,端着碗的动作顿了顿,好半晌,才转过头:“不好意思啊秦总,咱们出去说。”
秦昭宁直起身,点了点头。她把带来的娃娃放到甜甜床上,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她:“甜甜,你爸爸最近很忙,托我给你带了个娃娃,等你病好了以后,再带你去吃巧克力好不好?”
小山包一耸一耸的,小姑娘顾着哭,没有回话。
秦昭宁也不介意,将娃娃挨着她放好,率先走出了病房。
没多久,老人也跟了出来。
这个点大多都在吃饭,走廊里空荡荡的。尽头有个窗子,半开着,站在这儿能看到住院部楼下的花坛。
身后脚步声响起,秦昭宁收回远眺的目光,刚一转身,年迈的老人忽然膝盖一弯,要给她跪下。
秦昭宁眼疾手快地把她扶住。
不等她说什么,老人家老泪纵横:“秦总,我们家对不起你,我儿子他鬼迷心窍,做了该死的事。”
秦昭宁手上没什么劲,只好出声阻拦:“您别这样,您给我跪了我折寿的。”
听她这么说,老人身形一顿,才站直,一个劲地道歉,边哭边骂小张。
她擦着眼泪,脸上布满沟壑:“甜甜现在还不知道她爸爸去世的事,这些天一直缠着我问爸爸什么时候来看他,我也不知道还能瞒多久。”
小孩儿身体不好,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他们都瞒着她。至于小张那边,他妻子在处理着后续的事。
老年丧子,张奶奶的悲痛没人能知道,偏偏还要在孙女面前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风有些冷,秦昭宁把窗户关上。听她说完,才问:“您怎么知道这事的?”
老人苦笑:“甜甜一直住着院,就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骨髓,那天他突然跟我说手术有望了,钱也不用担心,有朋友借了一大笔钱给他。”
“他是我儿子,他怎么想的我再清楚不过了,他骗得了别人,骗不过我。只是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去做这种违法犯罪的事。”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落下泪来,拿袖子擦了擦,两只手紧张又局促地握着:“秦总,我不求你能原谅他,他做了这种事,有什么后果都是应该受着的,我只求你,能不能别把他做的这些事告诉甜甜?”
秦昭宁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却也没狠心到故意在一个身患癌症的小姑娘面前说这种事。大人之间的龃龉不应该牵扯到她,秦昭宁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可以。”
老人悲喜交加,布满泪痕的脸上展开一抹苦涩的笑,连连道:“谢谢秦总,谢谢秦总。”
秦昭宁拢了拢病号服外披着的外套:“我就是来看看甜甜,没别的意思。我先走了,走廊冷,您也早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