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音视线落低垂,似曾相识的话飘进耳朵里,她摇摇头,失口否认:“没有,只是朋友。”
外面突然传来几声轰隆隆的雷鸣声,紧接着大雨倾盆而落,地面上泛起一片白烟。
苏敏敏噢了声,目光被外面的情景吸引,感慨道:“十一月份还下雨,真是少见。”
教室里,学生们也在讨论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纷纷扒去窗边观望,一时间闹哄哄的。
陶音心绪不免也被打断,朝外面望去。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傍晚放学才停,陶音今天轮到值日,之后去苏敏敏的社团帮忙整理了会儿资料,从教学楼里出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很黑了。
学校门口的路面积水,又正逢下班高峰,交通拥堵的严重,她踩着湿漉漉的地面,低着头避开水洼,往公交站方向走,再一抬头时差点撞上了人。
一道短促的轻笑声传来,那人开口,嗓音干净凛冽。
“走路不抬头的。”
陶音心里一颤,撞上少年的视线。
他的睫毛垂直却不翘,眉骨深挺,就是这样一双眉眼,看人时总带着一种疏离感,若是盯着人看,便有股不自知的专注在里面。
她敛了敛神,轻声问:“你怎么还没走?”
“打不到车。”江屹杨漫不经心道,说话时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
陶音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看向路边:“这个天气车不好打的,坐公交吧。”
少年嗯了声。
天空雾蒙蒙一片,街边的车灯刺眼,两人并肩站在公交站台下,气氛异样安静。
不远处公交车的影子若隐若现,上车后两人往后面走。这一站上车的人多,后面的乘客全部上来后,车厢里几乎是人挨人的拥挤。
江屹杨侧过身子,将她挡在靠窗的角落,手撑着扶杆与她保持距离。
男生身形高大,陶音呆在他身前,背靠着一层雾白的玻璃,像是与外界隔离开来,未受一点侵扰。
她的脸挨着少年胸前的衣襟,鼻尖还能嗅到他衣服上淡淡的,类似于草木清香的味道。
这般近距离,不知是怕她觉得尴尬还是别的,一路上,江屹杨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闲聊,和往常一样。
又带了点微妙的不同。
像是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提及他在贴吧里澄清的那件事。
待下了车,站台这一片的地势低,路面下方积了厚厚一层水,下车的乘客边挽裤腿边抱怨地趟水离开。
陶音踩在站台边眉间轻蹙,水波里晃动着人影,她四处望了望,正想找一条能避开水的路,身旁的男生倏然开口:“我背你。”
转头的瞬间,就见江屹杨已经扯下肩上的书包挂在身前,弯下身子,宽阔的后背对向她。
周围有人看得一脸羡慕。
陶音却被吓得后退一步:“不,不用的,我自己能走。”
江屹杨偏过头,暗色下的侧脸多了几分深邃,望向她时浅浅地扯了下唇:“陶音。”
声音平添了几分无奈:“我都已经在学校里澄清了,你还这么避着我。”
他突然把话说开,陶音一时没反应过来。
半响。
温吞地说:“不是,我没想要避着你。”
“那就上来,”他说,“水太脏,你腿上伤口容易感染。”
伤口不深,上过药后便不疼了,他不提醒,陶音都快把腿上有伤的事给忘了。与他对视一眼,瞧出他眼里不容反驳的态度,她抿抿唇,趴去他的背上。
江屹杨稍一用力,背起女孩,调整了下姿势,抬脚走下站台。
脚步很稳,所过之处漾起一层涟漪。
陶音胳膊搂着他的肩膀,上身伏在他平坦的后背上,能清楚地感受到男生硬朗的骨骼,瘦且有力,很结实,和女生很不一样。
她的脸就挨着男生的后脖颈,微弱的光线下也能看清修长的颈线,以及薄而好看的耳型,再往下是男生棱角分明的下颌,喉结的线条也明显。
宽大的手掌正托着她的腿。
漫漫夜色里,她所有的感官被无限放大,背脊不由自主地变得僵硬,连呼吸都开始小心翼翼。
她在心里吐槽了声自己,人家就单纯背她一下,心无杂念的,她自己在这偷窥人家不说,还去注意这些有的没的。
陶音正尽量让自己净净心,男生突然偏过头来,脸侧差一点蹭到她的鼻尖,低声问:“你很紧张吗?”
江屹杨笑了下:“都听不见呼吸了。”
“……”
“胳膊也是僵的。”
“……”
陶音那点心思被戳破,心脏不由自主地跳起来,怔了怔后,压着声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随意:“是紧张啊!”
“我这不是怕你万一脚滑,把我摔下了去怎么办,那不成落汤鸡了。”
江屹杨沉默一秒,“噢,也对。”
话语落下,他忽然双手一松,陶音心里一惊,叫了一声,手臂下意识去搂紧他的脖子,整个人牢牢地挂在他的背上。
江屹杨极速度地托住她,往上颠了颠,喉咙里发出低低沉沉的笑声,夹杂着气音,听起来很愉悦:“那你搂紧了。”
“……”
这人太坏了。
她嘟囔了句:“江同学,你幼不幼稚的!”
男生笑了声。
被他这么一逗,气氛里瞬时间也轻松了不少,前方路面的水稍浅了些,她瞄了瞄他的侧脸,之前一直压在心里的纠结按捺不住,似随口一问:“江屹杨,你以前背过女生吗?”
“没有。”
“那男生呢?”
他顿了下,似乎在回忆,而后答:“初中那会儿,邵飞逃课翻墙把腿摔折了,背过一次。”
她眼睛一亮,看他,脑袋一热直接问:“那你有没有觉得背邵飞跟背我,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你太轻了。”
她歪了下头,完全没有意识到话题的走向,又问:“还有呢?”
路灯暖色的光线映在水中,江屹杨视线停落一瞬,舌尖添了下上颚,稍转过头悠悠道:“比如?”
“啊,”她恍惚一瞬,话脱口而出:“就是,一些男女有别的……”
江屹杨:“男女有别?”
他说话拖着尾音,天生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磁性,听起来透着似有若无的暧昧,陶音忽然间察觉到自己在说什么,她这么问很难不让别人瞎想。
“你究竟想知道什么?”见她不吭声了,男生又开口,声音带着淡淡的笑,吐息温热又清晰。
陶音忽地脸颊发烫,真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总要解释清楚,她心里一横,干脆直接道:“江屹杨,我想知道……”
“你是不是一个正常的男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这静谧的夜色下,却显得异常清晰。
话音落下的刹那间,她感觉到男生身子明显怔了下,步伐也缓住,最后停在水里。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半响,男生沉沉开口:“陶音。”
“今天这话若换作别人问,”他回过眸,眼里闪过一丝警告的意味,声音里却透着纵容,把她往上颠了颠:“人现在已经不在我背上了。”
“……”
“知道吗?”
“噢。”陶音脸往下埋。
他叹了口气:“还有,有些话不是小姑娘能问的。”
“懂吗?”
“嗯。”
地面上的水逐渐变浅,江屹杨在小区门口将她放下,陶音全程低着头没敢看他,匆匆道了别,便进了小区。
上楼回到家里,踢掉鞋子,换上拖鞋一溜烟跑进了房间,扔下书包,人扑到床上拿被子紧紧蒙住脑袋。
太丢人了!
她脑袋是抽了吗?
她想问的是,你是不是没把我当作女生?
然而话到嘴边时,不知是怕听见肯定的答案,还是别的,紧张的情绪漫上心间,脑子一抽,开口时却变成了:你是不是一个正常的男的!
问的那是什么话啊!
她捂着被子滚了滚。
没法见人了……
另一边,江屹杨回到家里,在玄关处换下已经湿透的白球鞋,云清容过来问:“怎么回来这么晚?”
江屹杨扯下书包,拎在手里:“送同学。”
云清容眼里划过诧异,笑笑问:“男同学女同学?”
江屹杨眼睫微垂:“女同学。”
“是上次你爸爸遇见的那个?”
“嗯。”
江母似乎还想再问些什么,江屹杨笑了笑:“我上楼洗澡了。”
江母低头,扫过他深色湿漉漉还在滴水的裤腿,只好作罢。
洗过澡,江屹杨躺在床上,脑海里浮现出少女临别时的模样。
路灯下,因意识到乱说了话而害羞得低着头不敢看人,耳尖上染了明显的绯红,似沾了一片娇艳的花瓣。
跑开时像个受了惊的小兔子。
他眸光里软下来,手抓了下额前的碎发,弯唇轻笑了声。
也太可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嘤嘤
第二十五章 看电影
伴随一场冷雨十一月份收起了尾巴,气温骤降直下。
周六下午,陶音从奶茶店下班,道路边的香樟树枝清早凝结的冰霜已融化,草地上泥土湿润。
她怕冷,早晨出门时套了件白色羽绒服,午后也没觉得热。路过滑板广场,那里的滑手们像是跟她过的两个季节,她目光扫过,一眼瞧见少年的身影。
江屹杨一件黑色卫衣,下面是同色系白条纹运动裤,从一处坡面场地滑下时,额发被风吹动,袖口捋上去一截,露出流畅的小臂。
她感慨了下人和人的体质差距。
目光瞥见休息椅那边的李明司,他裹了件灰色大衣,穿的倒是厚一些,脚踩着滑板正低头玩手机。
陶音吸了吸鼻子,抬脚过去那边。
低头扫了眼游戏界面,随口问:“怎么没去练滑板?”
李明司一抬头见是她,随即笑道:“陶妹妹好久没见啦,这不是天冷嘛,懒得练,而且我又不像杨爷有比赛。”
陶音一愣:“江屹杨他有比赛吗?”
“嗯,下周,”李明司边打游戏边说:“就是一个赞助商举办的小比赛,以往我杨爷从不参加这种商业性质的活动比赛,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倒是报名了。”
闻言,陶音目光望向那道黑色身影。
恰这时江屹杨转身的间隙,视线瞥向这边,下一刻脚下横刹住滑板,朝她滑来。
男生打量她一眼,嘴角上扬:“下班了?”
“嗯。”陶音应了声。
她皮肤雪白,穿了件厚厚的羽绒服,长发披散着,巴掌大的脸越发显得精致小巧,仰起脸,一双眸子瞳孔清透。
眼睛眨了下,问他:“你下周有比赛?”
江屹杨盯了她一秒,拎起椅子上的矿泉水,拧开喝了口:“有。”
这时邵飞滑过来,李明司刚输了一把游戏,见他来了忙嚷嚷着让他帮忙打辅助,邵飞眼珠子滴溜溜地扫了眼站在一旁的两人,从包里掏出手机,紧接着揪着李明司脖领往另一边长椅上去:“走走走,乖儿子,咱去那边打。”
李明司被拽得趔趄:“靠,就让你帮个忙,还得占我个便宜!”
周边安静下来,男生的唇边沾了水,修长的手指蹭了下,陶音看了眼,低声道:“之前不是说,有比赛的话会告诉我的吗?”
“今天刚报的名,”他垂着眼睑,懒散道:“正要打算告诉你。”
陶音对上他的视线,男生漆黑如黑曜石般的眼眸似笑非笑,神色透着股漫不经心,只回望着她,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她又等了会儿,微抿起唇角。
看来江屹杨是把之前答应会考虑把票送她的事给忘了。
亦或是,考虑过了但不想送。
陶音收起视线,垂下眼。
心里失落之余还有股闷意。
都认识这么久了,关系也算挺熟了,想从他那里要张票怎么还是这么难。
“……”
在心底叹了口气,她从兜里掏出手机,几根细白的手指从羽绒服袖口里伸出来,指尖划开屏锁,在屏幕上点着:“比赛叫什么?”
江屹杨回应她的同时,没遗漏她脸上瞬息间微变的小表情,他低下头,低沉的嗓音里依稀含笑:“做什么?”
“买票。”
“买票做什么?”
“……”
陶音好脾气地说:“你忘记了,我说过的,你有比赛我会去现场给你加油的。”
她略略抬起眼,观察着他的反应。
“噢。”男生略一勾眼,回答的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
陶音确实很想看江屹杨的现场比赛,自己买票也没关系,可他这个态度却让她心里有点发闷,思考一瞬,喃喃道:“但我看你似乎并不需要,你粉丝那么多,给你加油的又不差我一个,我去不去都无所谓。”
她生气时,习惯抿着唇角,细嫩的脸颊微微鼓起。
“还是算了……”
“怎么无所谓,”江屹杨扯了扯嘴角,倾低身子,与她直视:“你不去,我留的票给谁?”
这个季节的滑板比赛不多,知道她喜欢看,他才去参的赛,瞧见她脸上流露出忍着脾气的小模样有点有趣,他心里有股蠢蠢欲动想去逗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