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积雪未退,奶奶出门不方便,几个镇子里小时候要好的朋友还未回来,她只能自己来逛逛。
明泽寺这几年香火鼎盛,灯会跟寺里祈福的地点不是同一处,身边不时有外地来的游客来问路。
她低头看着一个小木雕。
前一秒刚给一对儿情侣指了上山的路,此时身侧又过来了人。
“请问……”
低低沉沉的嗓音,含着一股白雪青松的清冽干净。
淡淡两个字。
陶音的心脏重重一跳。
抬头间,撞上了一双漆黑纯粹的眼眸。
“听说这寺里有棵灵验的祈愿树,”冬日阳光下,男生笑得肆意又晃眼:“你知道该怎么走吗?”
第三十章 祈愿+灯会
耳边有细微的风声。
吹过脸庞时,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干干净净的薄荷清香,淡而生冷,在这冰天雪地之间,却不由得让她心跳加快,体温一点一点上升。
陶音整个人处在恍惚的状态,忘了反应。
眼前的人长眼漆黑,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卖木雕的老板眼珠子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心里暗笑着,这小伙子长的太俊,都把女娃娃给看着迷了,随后笑呵呵指了指:“你说的那棵祈愿树啊,在寺庙里,得从这里上山。”
江屹杨侧头,点头客气道:“谢谢。”
又掀眸看她:“不过,我好像还是找不到。”
说话间他倾低下身:“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领个路?”
见状,老板这下明白了,原来是这小伙子看上这女娃娃了。
年纪大的人就喜欢见这种事儿,况且两个娃娃还那么登对,他决定撮合撮合顺便再做个生意。
“小伙子,领路是可以,我们茗古镇的人呐都乐于助人,不过呢,”老板话里有话:“你得等人家挑好了木雕,我这里的木雕用的是这寺外上好的香木,寓意也好,就小女娃看中的这只小麋鹿兽,可保全家福照荫庇,顺意安康。”
闻言,江屹杨视线一低,心领神会道:“老板,这个多少钱?”
老板感慨这小伙子可真上道,忙乐呵呵报了价。
从小摊往前走,步入山门。
两人踏着长阶而上,沿途的风景很美,阳光从云层洒落,笼罩万物,下过雪后的雪松白绿相间之中别有一番景致。
而陶音的心思却不在风景上。
她手里攥着小木雕,指腹轻轻蹭过上面的刻纹,犹豫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因为你啊。”
陶音抬头。
“是你说的,这里祈愿很灵,”江屹杨侧头,扯出一抹笑:“我好奇,想来看看有没有那么灵。”
少年薄唇挺鼻,下颌的线条流畅,融合着少年气与棱角感,一双眼低着:“也想来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她握着东西的手不由得攥得更紧,指节泛白,半响,略开了那句暧昧不明的话,磕磕巴巴道:“那,那你来之前怎么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还有这待遇吗?我不知道。”江屹杨笑了笑:“行,那下次吧。”
“……”
陶音看了看他,男生高挑的身形穿着白色羽绒服也不显臃肿,脖颈的红色围巾衬得五官愈发英俊。
她还是第一次见江屹杨穿戴红色,竟也这么好看。
陶音打趣道:“你还知道要戴红围巾的。”
“第一次来,”江屹杨弯唇:“入乡随俗。”
明泽寺在山顶,这个时间来祈福的人也很多,寺里面弥漫着浓厚的香火气,烟熏缭绕,人头攒动,很是热闹。
祈愿的地方在正殿后院。
绕过佛堂,庭院里一棵参天的常青树随之映入眼眸,翠绿的树枝上挂满了系着红线的木牌,丝丝缕缕垂落,牵系着每一个心愿。
一旁卖牌子的地方排了几个游客,两人也过去排队,轮到陶音,她要了三个牌子,写下愿望。
愿母亲工作顺意,幸福安康。
愿奶奶长命百岁,福泽绵长。
愿江屹杨……
她扭头看了眼身旁正弯腰写牌子的男生,漆黑的发落于眉眼间,长睫下的眸子里是专注的神色。
祈愿牌不分类别,可为人祈福,也可为自己而求,不论亲情、友情、亦或是爱情。
陶音沉思一瞬,低头,再次落笔。
——万事顺遂,一生平安喜乐。
祈愿树下围着围栏,里面去挂牌子的人很多,她跟江屹杨站在外侧等了会儿。
“写了什么?”江屹杨侧头看她,见她手里的木牌牢牢握在手心,叩放在胸前,他调笑的语气:“还怕我看?”
陶音长睫一眨,动了动唇。
她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又没写不能让人看的事情。可他这样问,她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
不像送生日礼物。
这种祈福绕是解释称对朋友,也不免会让人忍不住遐想。
这时从围栏里出来两个女生,边走边说。
“你求的什么呀,爱情吗?”
“嗯,我希望我暗恋的那个男生可以注意到我,能跟他多一些交集。”
“这么简单啊。”
“简单才容易实现呀!”
“也对。”
女孩子的欢笑细语渐行渐远。
江屹杨视线一低,眸光微敛,脸上表情微妙:“一个牌子给奶奶,一个牌子给妈妈。”
他抬眼:“剩下那个呢?”
陶音手指不动声色地绻了下,眼睛转了转,低声开口:“是给,一个明年要高考的表姐的。”
而后她抬头,目光交汇间,看见江屹杨散漫地弯起唇,眼角也染上了笑意:“那你自己呢,没什么想求的?”
陶音不太明白他这笑意为何,只温吞地解释:“我每年都来,愿望太多了怕会不灵,不想太贪心,打算明年高考之前再来求。”
江屹杨很轻地嗯了声。
而后似在自言自语,低声道:“没关系。”
进到围栏里,常青树树枝伏低延展。陶音瞄了眼身旁的男生,脚下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在一枝稍高的树枝上挂上牌子。
女孩一下一下地垫着脚尖,江屹杨打量一眼,悠悠道:“需要帮忙吗?”
“不用,”陶音很快说:“要自己挂才有诚意。”
他散漫笑了下:“偏要挂那么高?”
因为怕挂低了会被你看见啊。
陶音心里这么想着,眼睛随之在头顶上方扫了扫,对于江屹杨这身高,似乎也并没什么用,好在他好像也没有想看的意思。
她嗯了声,煞有其事地说:“以我的经验,挂的越高,愿望越容易实现。”
挂好后,陶音扭头看向江屹杨。
男生的手抬高,在一处更高的枝桠系着红线,仰起的侧脸上唇角弯着极小的弧度。
有一束阳光穿枝而过,恰落在他的眉宇间,漆黑的眸子里被染上了浅色的色泽,神情显得温柔又虔诚。
她视线停留一瞬,而后上移,落于男生修长的指间。
红线缠绕着白皙的手指,被一点一点系紧,动作里有股说不出的耐心细致,那双手垂下时,轻轻擦过木牌边缘。
浮光掠影之中。
她看见了,一晃而过的名字。
灯会的地点落在临近半山腰的地方,下山时要从另一条小路走,她带着江屹杨在寺庙里逛了一圈才下的山,此时临近四点,天色开始渐暗。
陶音盯着脚下的青石台阶,清澈的眼里若有所思。
那只木牌被他挂得太高,她只看了一眼,没太瞧清,当时后面还有许多排队的游客,她不好耽误时间,便匆匆出去了。
想开口问时,又错过了时机。
何况,万一是她看错了呢,人家说不是,那她多没面子。
这条小路狭窄,只够一人而行。
江屹杨走在前面,走了一会儿,他转回身。
陶音安静地在后面跟着,不知觉间已经落后了一段距离,脑袋里一直想着事情,也没注意前面人的动作,等她反应到时,人已经撞了上去,额头磕到了男生的下颌角。
江屹杨抬手,在空中虚扶了女孩的腰。
只是很轻地磕了一下,没疼,但因为她没反应过来,很快抬头:“你怎么不看路?”
见她这理直气壮的模样,江屹杨失笑了下,夹杂着浅浅的气音:“是谁不看路啊,嗯?”
“我一直站在这等你,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两人站在相邻的台阶,距离很近,温热的吐息拂过耳边,有一点麻,低低沉沉的嗓音有股震荡空气的感觉,惹得她心尖发颤。
她的手还微微抬着,为了稳住平衡,扶着他的腰线衣角,整个人像是靠在了他怀里。
对视间,他眸子里的笑意让她不自觉耳根发烫。
陶音忙放下手,往后仰了仰身子,拉开些距离,虽然理亏,她还是小声说:“那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声。”
“没想。”
“嗯?”
江屹杨笑:“没想起来。”
“……”
话音落下,他退了层台阶,朝山下方向抬了抬下巴:“走哪条路?”
听他这么一说,陶音才发现原来已经走到了岔路口,她敛了敛神,抬手指着左边:“这条。”
而后江屹杨侧过身子,低声道:“走我前面。”
……
越黑之际,半山腰处。
一盏盏灯笼发出柔光,沿着山坡曲折的小径汇聚到一个地点,两人到时,灯会刚好开始。
来参加灯会的人很多,沿路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夹杂着欢声笑语,气氛不亚于春节之际。
除了传统祈福寓意的花灯、动物灯,今年还多了一些在小孩子里流行的卡通人物灯,一个卡通灯摊位前,吸引了一堆小朋友。
陶音随意看了眼,随后身侧落下一道声音:“要一只hellokitty吗?陶音小朋友。”
闻言,她回看他,眉眼微抬:“要一只奥特曼吗?江屹杨小朋友。”
男生长睫微垂,没有立即回话。
陶音难得让江屹杨也噎了一回,她忽然起了兴致,伸出细白的手指:“除了奥特曼,你要是喜欢,那只机器猫、马里奥,姐姐都可以买给你。”
话音落下,他缓缓一挑眉:“姐姐?”
江屹杨微俯下身,打量一眼女孩巴掌大的小脸,慢条斯理道:“你多大,还敢自称姐姐?”
后面的观灯人群还在往前走,两个人站着不动有点碍事,江屹杨拉着她往旁边靠了靠。
而后倾身凑近,漆黑微挑的眼眸看她,唇角微勾,声音低又缓:“你应该说,都可以买给哥哥。”
“你说一声,我就要了。”
他突然这般的凑近,陶音紧张得吸了口气,哥哥这个称呼也莫名让她耳热,而听见了后面那句话,她微怔地眨眨眼:“我给你买东西,还要叫你一声哥哥,你才肯要?”
“江同学,我看起来……有那么上赶着要给你买东西吗?”
江屹杨舔了下唇:“有。”
“你刚才在那里指着花灯的模样,看起来就很上赶着,热情又主动,”他低低笑了声,一字一句地道:“让我觉得,你很惯我。”
“……”
男生嘴角上扬的弧度透着明晃晃的愉悦,她甚至从那一声笑里听出了几分莫名的满足感,一时间,感觉周围冰凉的空气里都似变得胶着起来。
而下一刻,她很快从脑子里抛开这种错觉,咽了咽口水,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我这只是热情好客而已,你想多了。”
陶音越开他,往前走。
余光里见男生跟了上来,她小声嘟哝着:“还有,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别总叫我小朋友。”
“行,”江屹杨放缓着步调跟着她,声音也低着:“你有小名吗?”
陶音微微张口,顿了下,看了眼男生等待的眼神,思虑一瞬,摇了摇头:“没有。”
身后有兴奋地提着卡通花灯跑上来的小朋友,挨着陶音的身侧,差一点就要撞到她,江屹杨扯着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这边拽了一下。
喉咙里莫名发出几声笑,低声道:“是什么?”
陶音愣了下,抬起头:“什么是什么?”
男生:“小名。”
“……”
她瞥开眼,声音低低的:“不是跟你说了没有。”
“这样啊,”江屹杨敛着下颚,扯了扯嘴角:“好,那我猜一下。”
“……”
“甜甜?”
陶音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眉眼微挑,像是绕有兴致那般:“是叫甜甜吗,你笑起来挺甜的。”
“……”
“不是。”
“啊。”
两人并肩而行,江屹杨忽地歪下头,一双眼深邃又亮,直直地望着她:“梨梨。”
“……”
他长睫微垂,盯着她的嘴角,抬手轻轻点了一下那里,很轻的触碰,像是羽毛刮过。
“你这里有个小梨涡。”
而后他视线一抬,对上她的眼。
“好看的。”
他的声音轻又缓,在喧笑嘈杂的背影里也格外清晰,陶音心脏一跳,无意识抿了抿唇,路边有一处卖纱灯的摊位,她面色不自然地道:“不是,也不是叫梨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