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云清清多次告诫过云安,当年的预示梦里说,她命格渺虚,为了活着,成年前越少人知道她的真实性别越好,尤其不能让外人知道。
“你看起来很虚弱啊,真的不用去医务室吗?”黎远半蹲在云安旁边,“你要是走不动的话,我可以扶你,或者扬哥背你——是吧,扬哥?”
凌昼扬想到上次背云安,皱了下眉,“不背。”
“这,”黎远给自己圆场,“我可以扶,也可以背。”
云安摇摇头,“我真不用去医务室。回寝室躺躺就好了。”
“那我搀你回寝室?”黎远跟着云安站起来。
云安水雾弥润的眼眸转向凌昼扬,很想说让他来扶自己。
可问题是怎么礼貌地拒绝黎远,转而合理地麻烦凌昼扬呢?
“来。”黎远热心地将云安的手搭在自己肩膀。
云安条件反射地想缩手,被稍躬着身的黎远按住手背,“我只比你高几厘米,这样比较好走。”
凌昼扬没兴趣看他们相依相扶,冷着张俊脸带着篮球走了。
没及时思考出说辞的云安,看着凌昼扬远去的身影:“……”
云安回到寝室就躺下,没有去上晚自习。
期间醒来,下床要去洗手间,她发现自己桌上多了一袋东西。
云安打开食品袋,里面是还温热的蒸饺和山药排骨汤。
应该是黎远帮忙打包的,云安吃了一半,心里淌过涓涓暖流。他真是个善良的同学。
晚自习下课,醒着的云安听到黎远和凌昼扬陆续回来的动静。
“你今晚去干嘛了?没带手机在身上?”黎远的声音,“小胖跟我说找不到你。”
凌昼扬疏懒地回:“忘带了。”
“小胖改网名了哎。‘网恋被骗两千八’?这是什么梗?”
“我哪儿能知道?”
大概是因为顾及到她在休息,云安能听出,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比平常压低了音量。非常随性自我的凌昼扬,竟然也会有几分人情味和同理心。
“黎远!扬哥!”一把大嗓门从寝室门口由远及近,“我深深地emo了!”
“闭嘴。”
“你小声一点。”
黎远和凌昼扬几乎同时出声。
“好,我小声一点。兄弟们,我很emo,我不想活了。”小胖嗓子里挤出哭腔。
黎远:“怎么了你这是?”
小胖:“这是个悲伤的故事,说来话长,要从高二的一个晚上说起……”
凌昼扬:“要说就长话短说,不说就闭嘴。”
“好,我短说——萝莉音cp骗了我两千八百块钱!”
“怎么骗的?”黎远说,“你们都网恋了,男生为女生花钱也算正常,不过这数额好像大了点……”
“那货是个男的!”
“啊?你是说,你网恋的对象是男的?”黎远问。
小胖激动地,“什么网恋,我被那货骗了!头像是假的,照片是假的,年龄是假的,连声音都是变声器造出来的!”
黎远:“牛哇……你这属实惨啊,不仅花费了时间、感情,还投入了金钱,你报警了吗?”
“没达到立案数额。”凌昼扬淡声。
“我太倒霉了!”小胖哭诉,“那货太贝戋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秃头大汉,天天发‘哥哥好哥哥棒’,恶心死了!”
“这货玩弄了我三个多月!一百零二天!”
凌昼扬:“谁让你傻。”
“我错了,扬哥,当初你说这货声音奇怪,说这货如果是美女不会和我成天聊东聊西,我不应该不信你的。”
凌昼扬“呵”了一声。
“忍着别流眼泪啊,就当花钱买教训吧。”黎远安慰,“幸好没有被骗太多钱。”
小胖哭腔更重了,“多!那是我这两个月的零花钱了!”
“你跟叔叔阿姨说……”
“不行,好丢脸!我爸会拿衣架抽我。”小胖说,“你们也不能告诉老师,不能告诉别人。”
……
躺了半天一夜,云安的经痛减轻许多。第二天早上,她正常去教室上课。
第一节 是语文课。预备铃声过后,教室前门进来个年轻的陌生女人。
好些个同学们发出低声的疑惑。
“早上好,同学们。我没有走错教室。李老师这两天家里有事请假了,我来暂代咱们班的语文课。”
“我叫甘绍兰。”老师在白板上写出她的姓名,而后自我打趣,“第一次站到高三的教室讲台,面对的还是一群重点班的学生,我非常紧张。”
同学们间传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陌生的老师本来就自带新鲜感,更何况是一个面容秀丽衣衫精致的老师,十来个平时第一节 课打瞌睡或不听语文课的同学,都被甘老师吸引了注意力。
——不包括侧伏在课桌的头抬都没抬的凌昼扬。
“一日之计在于晨。这节课是一天课程的开始,要拿出饱满的精神啊。”甘老师环顾了一圈高三(1)班的学生,“要不,我们先来玩一个小游戏?”
众同学:“好啊。”“什么游戏?”“玩玩玩!”
甘老师站在讲台正中间,“请所有同学站在站起来。”
伴随着些许椅子划擦声,同学们很快起立了一大片。
云安低头看向纹丝不动的同桌,无法理解为什么他这么能睡,一天天地,总是很缺觉的样子。
现成的能肢体接触的机会,云安当然不会放过。她伸手轻推了推凌昼扬压在桌面的胳膊。
凌昼扬身子转过来,剑眉深目凝汇凉淡烦躁,“干什么?”
“起来。”云安温温和和地,“其他同学都起来了。”
“那又怎样?”
“你不起来,我一个人没法玩游戏。”
凌昼扬对上云安恳求的目光,好一会儿,低声吐槽了句“麻烦”,懒散地从座位上站起。
云安借着喊凌昼扬起立的理由,碰了他的胳膊,刷到1.5点健康值。
“很好,所有同学都站起来了。”甘老师提高音量,“现在请大家向右转,然后把两只手搭在你同桌的肩膀上。”
云安眨了眨眼,心说,这个游戏不错。
她对着高挑的凌昼扬的后背,抬起手。
凌昼扬的T恤领口有点宽,大约是刚才侧身伏桌睡觉的缘故,领口略往左边偏。
云安重复上一次他背她时的把戏,左手掌故意向他靠颈侧的位置落下,拇指贴触着他领口外的皮肤。
“整个活动的过程中,希望大家体现出优秀班集体的素养,不要任意说话、不要胡乱加动作,按照我的指令来做。”
甘老师面向全班同学,两手伸举在半空,模拟搭肩,“跟着我边说边做:拍拍你的背呀~”做了个拍后背的动作。
同学们纷纷拍自己面前的同桌,“拍拍你的背呀~”
教室里陆续响起“啪”“啪”,不乏个别动静比较大的,听得出来下了“狠手”。夹杂着被拍同学的“要吐血了”的抱怨。
甘老师:“学习不会累呀~”
同学们:“学习不会累呀~”
“拍拍你的肩呀~”甘老师做了个拍肩膀的动作。
同学们跟着,“拍拍你的肩呀~”
凌昼扬打了个哈欠,不管是被拍背还是被拍肩,云安的那点儿力道,还不如他挠痒痒的力道大。
——只除了肩膀处,指腹大小的一丁点地方,难以忽略的温触。
甘老师:“学习要领先呀~”
同学们:“学习要领先呀~”
肩膀再次落下轻轻的一下,凌昼扬舌尖百无聊赖地抵了下颊内壁。这破活动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大家的第三个‘拍’温柔点儿,不要把同桌拍成脑震荡啊。”甘老师风趣地叮嘱,而后做了个拍头顶的动作,“拍拍你的头呀~”
凌昼扬的后颈有浅浅的气息拂来,右肩上一空,他深眉微皱,刚想说“别碰我的头”,头右侧被轻轻地拍了两下。
——用“摸”来描述或许更恰当,柔和地,短暂地,仿佛大团棉絮挨触脑袋。
身后的人傻兮兮地跟着老师念小学生似的游戏词:“拍拍你的头呀~学习要加油呀~”
“无聊。”凌昼扬不知道自己的耳廓有点红了。
“非常棒,一组简单的游戏完成了。所有同学,向左转。”甘老师两手撑在讲台上,“被拍的同学有没有收到同桌的鼓励?是不是充满了学习的动力?”
一小半同学们七嘴八舌:“收到了。”“骨头都要散架了!”“我也想拍回去!”
“放心,我非常公平的啊。现在请大家向左转——别急,还不能动手,耐心按口令来啊。”甘老师抬起手。
桌位在右的同学全都积极地把手搭在同桌肩膀,除了凌昼扬。
云安背后没有长眼睛,但凭借着这几个月的近距离相处,她猜测她的同桌此刻肯定是一脸不耐,说不准已经随心所欲地坐回椅子上了。
甘老师伸举起手,“开始了啊。”
“拍拍你的背呀~”
“学习不会累呀~”
其余同学们听指令在和同桌轻松地互动。
没有被拍后背,没有被拍肩膀,云安同样遵循规则安静地站着。
等他们的最后一个环节做完,很快就可以和他们一同坐下了。云安这样想着。
“拍拍你的头呀~”周围同学们齐声说,左手右手动起来。
发顶上突兀地落下短暂的一拍,云安有些错愕地眨了眨眼,紧接着,又落下不轻不重的一拍。
在众人的“学习要加油呀~”中,云安身后是凌少爷倦淡的“好一个猪头呀~”。
云安:“……你才是猪。”嘲弄她就不无聊了是吗?
离得远的甘老师听不到这两位长相出众的同桌的话音。绝大多数学生都配合进行了这个小游戏,班级整体氛围比之前看起来活跃了不少,她满意地让所有人落座。
“诗歌鉴赏是高考语文里的一个重要板块,这节课我们来进行专题学习——”甘老师由此展开课堂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