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沉吟片刻,“高考前我不去学校了,申请在家复习吧。”
不出现在教室, 淡化在同学眼里的存在感, 按时参加高考,同一个考场不会有多少个同班同学,然后毕业各分东西天南地北, 投向新的环境圈子。即便有一天, 有同学在哪个地方遇见改变服装外型的她, 也不至于将她很快认出或是太过惊悚吧。这是云安的想法。
云清清把削好的苹果分给女儿一半,“嗯,在家挺好。”其他高三生家长要担心的学业问题,云安从来没让她担心过。
云清清出面和云安的班主任沟通好,五一假期过后,周向坤安排人把云安的行李物品整理搬回家,云安便没有再去学校。
【亲爱的宿主,你不去学校将极大地减少与凌昼扬接触的体会。】
【你不打算提升健康值了吗?】
云安慢慢咀嚼着甜脆的果肉,“就这样吧。”
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云安更在乎的是恢复真实性别。
她再不想束胸,再不想吃变声药,再不想每次换卫生巾都得躲躲藏藏……何况,68.5点的健康总值不算太低,她的体质也达到合格水平了。
“早上好,同学们,还记得我吗?上学期九月我给大家上过语文课。李老师今天有事请假,我又来暂代咱们班的课了。”
甘绍兰走到讲台前,“今天课前再来玩个小游戏,大家说好不好?”
在同学们异口同声的“好”中,凌昼扬的“不好”另类突出。
只在这个班上过一节课的甘绍兰愣了一下,所幸临场应变能力不错,她笑容富有感染力,“这项游戏需要两个人一组,我刚才还愁同桌不在的同学怎么办呢,正好乐意参与的同学都是彼此同桌都在教室的啦。好,愿意玩的同学请起立。”
除了凌昼扬,全班同学们刷拉刷拉地站起来。
“这次的小游戏和上次不太一样。希望大家保持优秀班集体的素养,不要任意说话、不要胡乱加动作,按照我的指令来做。”
“请大家和同桌面对面站好……”
歪坐在原位的凌昼扬支着下颌,冷眼睇着左边的座位。
这个座位五天没有主人坐了,抽屉和桌面少了许多资料。黎远那消息灵通的家伙说,病秧子不会再来学校了。
什么叫不会再来学校了?怎么就不来学校了?当时凌昼扬脱口而出,病秧子不是很爱读书吗?不来学校能搞好复习吗?
黎远帆布鞋脱到一半,若有所思地看向凌昼扬。
看什么看?凌昼扬抓起手机跨上床铺。
病秧子不来就不来呗,病秧子不在自己的眼前出现更好。眼不见为净,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冷静退却掉对病秧子的奇怪欲念。
反正他和病秧子,大概是他剃头担子一头热……
乏味单调的日子周而复始,堪堪又过了一个星期。
一节英语老师上的催眠课,多媒体大屏上展示的知识,凌昼扬早就掌握了。他伏桌闭眼睡过去。
梦境里,华灯初上的街道,拐角处一道纤瘦的身影。
浅蓝的半袖衬衫下摆很长,盖过臀部,竟像是女孩子穿的连衣裙,两条白玉似的腿笔直诱人,小半张侧脸有点熟悉……
在那人将要转过身的一瞬,刺耳的下课铃音响了。
朦胧的画面像是被乐曲驱散,如微尘四处飘飞。
凌昼扬眼眸狭长,睫毛乌黑密茸,似勾勒在眼睑上的一抹浓墨,眼睑蝴蝶破茧般地睁开,瞳仁里淌满抑闷和烦躁。
把黑碎的刘海从额前往后抓,凌昼扬瞥了一眼身旁的空位,抓起云安桌面的这段时间发下来的一堆试卷,径直前往曾建贤所在的办公室。
对于云安这样的学习底子扎实、自我约束能力强的高三生来说,在家里备考和在学校备考的差别不大。
早上七点半左右起床,吃家常美味的早饭。读背语文或英语二十分钟,做一套数学模拟卷,到阳台走动放松眼睛,自行参照答案订正。
十二点左右,与母亲(有时候加上周向坤)吃午饭。午睡到两点半,读记生物或化学十分钟,做一套理综模拟卷。下楼丢个垃圾,喝杯母亲鲜榨的果汁,对照答案自行订正。
傍晚六点半左右,吃营养丰盛的晚饭,天气好的话,同母亲出门去附近的公园吹吹风散散步。
如今云安和云清清换了住址,搬进一个小区绿化更优美、公共设施更健全、室内面积更大的新套房。一个单元楼里的住户不多,以往互相不认识,所以云安没什么心理负担地蓄发、穿女装。
小满这天下午,云安答题状态不错,一个半小时写完今日份的理综卷子。她犒劳自己下楼丢垃圾顺便去买袋奶酪棒。
披裹湿润的空气回到单元楼的门前,云安手中的一袋奶酪棒只剩下两根。
最后再吃一根还是留它们到明天吃?云安停在原地认真地纠结。
微雨初过,绿槐高柳卧新蝉。
“病秧子?”不远处乍然冒出一道声线熟悉的疑问。
云安的心跳登时一滞。
第046章
“病秧子?”
叫她的是凌昼扬?他怎么会来这里?
来不及多思考, 下意识地不愿让他看清自己,云安用门禁卡刷开单元门,迅速进入楼道里。合上单元门, 她快步走到靠里侧的电梯前。
没一会儿, 个高腿长的凌昼扬跑到单元口外, “病秧子?云安?”
隔着玻璃门, 云安都能听见凌少爷的喊声。
幸好她站的地方有拐角的墙柱,几乎遮挡住外面的视线。
电梯电子面板显示的数字很快减到了“1”,云安立即躲入电梯轿厢。直至电梯闭合门往上升, 她才发现鬓角渗出了一层细汗。
从口袋里拿钥匙时,云安低头瞧了瞧自己。
今天她的着装属于中性风, 就是不知道……凌昼扬有没有注意到她身前的线条?有没有注意到她留长了的及锁骨的头发?有没有觉察出她的真实性别?
“回来了?”云清清拎着花洒浇客厅的绿植, “你的手机好像在响。”
“我去看看。”云安换掉鞋, 走向房间。
躺在被褥上的手机确实在响,云安刚把它拿起,许久无人接听的来电就停断了。
未接电话来自没有备注的号码, 不止响了一遍,五分钟内一共呼叫了两通。
云安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陌生号码可能是……
嘀叮。进来一条信息,发自这个号码。
“进去13栋的是你吗?你跑什么?”
又进来一条。
“我是凌昼扬。回我电话。”
猜测得到印证,云安扶着桌角在窗边坐下, 缓慢眨了眨长睫, 垂眸回消息:不方便接电话。什么13栋?
“湖岸悦城13栋,别告诉我刚才跑上楼的不是你。”
云安仔细揣摩凌昼扬的语句,他应该没有看清她, 放心地继续撒谎:不是, 我这几天不在家。
过了好几分钟, 收件箱没有新的内容,云安以为对话结束于此,对方又弹来信息。
“老曾让我送这两周的作业和试卷到你手上,你在哪儿?”
班主任这么忙,竟然能顾念到自己,真是太贴心负责了。云安有些动容。
关于凌昼扬怎么知道她的新住址这个疑问,也得到了解答。
“五分钟后你在湖岸悦城南门等我”犹豫了片刻,云⑨SJ安把上述文字全部删掉,改成:麻烦你把资料放到湖岸悦城南门的门卫室,谢谢。”
半晌,凌昼扬回复了一个极其高冷的:哦。
……
孚顶高中老师出的题、挑选的试卷更符合本校学生的学情,的确很不错,有助于云安高效备考。
之后云安又收了凌昼扬送来的两次资料。她依然是拜托凌昼扬把它们放在门卫室。
居家复习的时光一晃而过,高考如约而至。
云安被安排在外校考试,考场里一个同班同学都没有。
数载游学海,六月定乾坤。
千万学子怀揣着紧张忐忑进入考场,又裹挟着各不相同的心情出来。
云安属于高考大军中为数不多的特例。
除了拿到第一科考试的答题卡,在上面填写个人信息时,神经有些许激动,之后的状态都非常淡定从容。
甚至考完语文数学即第一天高考的晚上,睡前云安玩了半个小时手机,回复了彭虹雯、黎远等人的企鹅消息,还破天荒地浏览了一圈企鹅空间动态。
似乎越是重要的日子,同学们越是亢奋,祝福、捞人、表白等投稿越是多。
云安在孚顶高中表白墙连着刷到三条匿名网友对凌昼扬的打听兼表白,再往下划拉,瞧见一条叫她出乎意料的动态。
廖究向邱成翡示爱了。
男生廖究向另一位男生邱成翡公开示爱了。
犹如一块小抹布,擦净一小段模糊画面前的蒙尘玻璃:大半年前,男生寝室着火,廖究和邱成翡十指相扣地手牵手逃生。
一不小心,云安又回忆起彼时凌昼扬背着没穿内衣的她下楼……
……
六月上旬过后便是高三毕业生的火热假期了。
云安觉得班主任总让凌昼扬跑腿不好,所以提前和彭虹雯说好,麻烦她代领学校发的毕业相关材料等物品,自己有空再去找她拿。
夏至的前一天,彭虹雯主动跑来云安家。
“哈喽,好久不见。”彭虹雯把脑袋探进门内,“表舅在家吗?”
云安拿出一双女式拖鞋,“不在。请进。”
其实这套房的产权归属于云清清,不能算作彭虹雯误会的她“表舅”的家。
而且考虑到云安可能无法很快接受自己这位不尽责的生父,周向坤一个星期最多只会来留宿两晚。
彭虹雯:“表舅妈在家吗——哎,云安你把头发留长扎起来了呀!是要走男团艺术型花美男风格吗?”
云安:“不是……”
没错,云安还没有告诉包括彭虹雯在内的任何同龄人,自己的真实性别。
“你这样更好看了呢。只可惜你是我的……”彭虹雯的后半截话低得像絮语,俏丽的脸蛋露出一些遗憾。
云安打开冰箱,“你喝橙汁还是酸奶?”
“橙汁吧。等等,云安,你的胸肌怎么变得这么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