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机器人是无法理解她的话的,那些虽然动听深情却答非所问的回答,让她心里更堵了。
躺了会儿后,她从床上直起身来,把这件事加工了一下,问周雪萌:“师姐,我之前看了本小说,有个困惑想跟你交流交流。”
周师姐刚吃完一个芒果千层,这会儿还沉浸在舒爽之中,于是兴致特高地回头:“好啊!你说。”
陶尔边琢磨边交代:“就是小说里的男主,他这人吧,对周围人都不错,比较乐于助人,性格也很随和开朗。但是他对一个……一个路人甲,态度不是那么好。也不是说非常不好,偶尔也会帮她个忙什么的,但整体而言,就是冷漠倨傲偏多,好言好语偏少。你说,这个人设是不是有点迷?对个路人甲他至于这样吗?”
周师姐手指无意识地挠了几下侧颈,缓缓睁大眼睛,似是非常震惊:“我靠——我是不是有点想多了?为什么觉得你说的这个男主是萧时光,路人甲是你?”
陶尔打了个激灵:卧槽,魔改成这样了,竟然还是躲不过“我有一个朋友”定律吗?
她抓紧时间否认:“……那不是的。就是书里的男主和书里的路人甲。我跟萧师兄的关系,众所周知,非常和谐。”
“和谐吗?昨天我去103找他,他还让我提醒提醒你,再不回来写作业,严教授就要撕毁接收信了,”周师姐失笑,“他那模样很少见,悠闲惬意还带着揶揄,像是在看戏,等着你被严教授拒收一样。”
“……”陶尔咽下喉间的尴尬,面露微笑,回道:“可能是,爱之深,责之切吧。”
周师姐把思绪重新拉回小说上,抬头问陶尔:“作者是不是要给路人甲转正?感觉你刚才描述的是女主的设定啊。”
陶尔:“没有吧……男主也不喜欢这路人甲,路人甲也没对男主表现出什么爱意。”
周师姐眉头一凛:“那这有点不道德了,男主他凭什么对女主以外的人搞特殊?这是出轨前兆啊!这小说什么名字,作者是谁?我去看看。”
陶尔心虚地收回目光:“还真忘了。是个不出名的小作者。”
周师姐瞧着挺遗憾:“那结局你看了吗?他和路人甲在一起了吗?”
陶尔:“当时看的时候作者还没更到那里,我也没收藏,所以现在也不知道更到哪儿了。”
周师姐失望道:“好吧。你以后要是再看到,记得告诉我结局。”
陶尔点头笑道:“行。”
心里却想:她和萧时光之间能有什么结局。社会主义师兄妹,就是俩人最好的结局了。
“等等,”周师姐的目光突然变亮,“既然是很久之前看的,那怎么突然想起来了?今晚回103的时候,你萧师兄没跟你好好说话,但是却暗戳戳地帮了你的忙?”
“……就是看别的小说的时候,想起以前这个了。”
陶尔慢吞吞地躺回床上,揪起凉被蒙住自己的脑袋,遮住自己因被看穿而微微烫的脸。
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给薛宴发了条腻得要命的微信:
【全世界最帅最好最宽容的哥哥,你睡了吗?萧时光应该还在工作室,你现在打电话跟他聊聊好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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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祖宗
出了9号楼,走在人影稀疏的路上,萧时光刚准备掏出烟来,就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来电显示地是景行,他看了看这已经进入后半夜的时间,皱眉按了接听。
电话那边的传来沉稳又冷峻的嗓音,听着很有距离感,却腔调又莫名熟悉:“是萧时光吗?”
给严教授要收尾的横向课题写了一整天的程序,萧时光已经没有多余的脑力和心情去思考这人是谁。望着远处男生宿舍楼的灯光,慢吞吞地往前走,语气与电话里的人差不多:“你哪位?”
电话里出现短暂沉默,随后打火机火石的摩擦声响起,那人不紧不慢地吸了口烟,又呼出长长的气息,语调变得柔缓许多:“你好,我姓薛,六年前我们在长沛见过。”
萧时光瞬时停在原地。
耳朵里的传感神经被这句话刺激了一下,出现了三四秒种的嗡鸣。温暾的晚风吹着他的眼睛,今日所有的困倦疲乏和烦扰焦躁,都被这短短的一句话给吞噬干净。
连去掏烟的手,都僵在裤子口袋里。
姓薛。
六年前,长沛见过。
所以这位是六年前,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借了80万给他,然后就消失的人。
六年间,他多次拨打这位债主当初留下的电话,一开始只是没人接听,后来再打,号码已经被注销了。
这六年,浮沉坎坷、崎岖逼仄趟过也爬过,他全凭着近乎偏执的信念支撑自己还完巨额债务,并且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不再幻想着去确认这位债主是否收到了自己每个月准时准点,还过去的钱。
在最悲观的时候,也不是没思考过,这张卡被债主遗弃了,这债额也被债主遗忘了;也不是没假设过,他倾尽全力打工挣的钱,债主自始至终没看过一眼。
却在此时,毫无征兆也毫无准备地接到了这位薛先生的电话。
萧时光忽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只觉得大脑被赤/裸且刺目的莽光充斥,茫然和空洞幻化成模糊不清的混沌巨物,鳃瓣翕张,飞沙走石,他身上残存不多的精力都被巨物吸食过去。
留下了一具麻木的躯壳,立在这月影满铺的路上。
许是见他久无回应,手机里又出现了声音:“你还记得我吗?”
他的手应着尾音的结束,恍惚抖了一下,随后机械地点头,脖颈传出因颈肩疲劳而出现的咔咔声响:“记得,你是借我80万的……”他想到工作那两年,权力者和上位者很喜爱的那种称呼,于是叫道,“薛总。”
那人又吞吐了一口烟,语调更加松弛和缓:“本来打算约你当面聊聊的,但很不凑巧,最近手边事情太多,只能电话里讲。”
“嗯。”
“你还到银行卡里的钱,我已经全部收到了。过去的六年,你应当过得很辛苦。但其实这笔钱并不需要还,我记得当初给你的时候,就是这样承诺的。”
“我记得。”
萧时光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句在当时听来以为是在做梦的话,但清醒过后,还是打定主意要还。
幸好还了,所以今晚,他可以理直气壮、甚至无比骄傲地回应这位薛总:“但我当初也承诺过,我一定会还。”
“我看到今年3月,所有的本金都还完了,但你每个月依旧在往这个账号里打钱,是准备继续还利息?”
“对。”
那人笑音温朗平易:“我不需要利息。”
没有说不缺这点儿利息。
而是说,他不需要。
萧时光在心里感谢了这位薛总话里话外对他的尊重,却依旧执着于自己打定主意要做的事:“薛总跟我非亲非故,没必要做吃亏的事。”
那人却说:“现阶段看,还是非亲非故,以后说不定——”顿了顿,似乎在琢磨措辞,最后依旧没说出让他反感的话,只是略亲切地说出一个猜测,“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兄弟什么的。”
“或许吧,”萧时光抬头看了看北方夏夜湛蓝又深邃的天,冷静地笑,“但我跟薛总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没必要跟我这种穷光蛋做兄弟。”
“有些人会穷困一辈子,但你应该不会,”薛总没有跟他深聊这个话题,“我们继续说利息的事。”
他笑道:“利息我依旧会还。”
那边叹了口气,但态度却变得强势:“你要是非得还,我就得每个月让助理把你还的钱再打回你的卡里。你也知道,一来一去的非常折腾,所以咱们不如都给对方行个方便,你我之间的债务,自今天开始就结清了。”
萧时光是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因为——我家里有个祖宗,这么做能让祖宗开心。”
六年前借钱给他时,这位薛总也提到了是家里祖宗的意思。
萧时光理解有钱人做善事、积善德的迷信行为,但还是问了句:“祖宗,是薛总的长辈吗?”
薛总没回答,只说:“今天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聊到这里,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们可能还会见面。”
萧时光却还有疑惑,往事中有太多机缘巧合,让他很想抓住机会,早点确定自己的猜测。于是赶在他挂电话前直截了当地问:“薛总,你和薛速速有关系吗?”
电话里突然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萧时光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发现通话还在进行,这才确定那头没把电话挂掉。
半晌过后,薛总才清冷笑着,重新开口,嗓音里有不加掩饰的厌烦和不屑:“我也不想瞒着你,这女的是我堂妹。但我和她、连同她爸妈的关系都非常差。所以借钱给你,和她没关系,她不知道这事儿。”
“好,”萧时光放下心来,想到这些年往对方账户里打钱的时候,银行系统提示的对方的名字[*迤],就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薛总全名,是叫‘薛迤’吗?”
又是良久没有回音。
连吞云吐雾时拖长的呼吸声也没有了。
“薛总,要是不方便回答可以不用回。”萧时光说。
电话里终于又有了动静,是低哑的一声:“嗯,再见。”
这人似是没了心情,什么也不想聊了。
“再见,”萧时光顿了顿,仰头时把目光放得遥远,落在天穹高处最亮的那颗星星上,“谢谢薛总和家里的长辈,帮我度过难关。让我能……心无旁骛地上大学。”
挂了电话,萧时光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等到大脑和四肢的僵麻感全部消失,才想到把来电保存。完成这些,退回主界面,却发现手机上出现了4条未读的短信。
点开一看,全是银行卡到账提示。
4笔钱,对应着他4月到7月转过去的4笔利息。
这位薛总说不收利息,果然一笔都不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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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说到
失神地走到宿舍楼,靠在楼外单杠架上,望着在在黑暗处大胆拥抱、窸窣接吻的男男女女,他默默地点上了早就想来一支的烟。
整个人依旧很空。
脑海里开始浮现过去六年里,某些场景。
一会儿是把现金放进ATM灰色的机器,看它吞食进去变成液晶屏上并不长的一串数字,核对无误后搓了搓冻僵的手推门走出去,看到外面纷扬不止的暴雪和孤独亮着的路灯。
一会儿是握着鼠标进入网上银行红白色的系统,虔诚又颤抖地点下转账确认按钮后,头顶有吱呀吱呀转着的风扇,垂眸瞥见手背上因高烧不退、多次输液留下的针孔和淤青。
也想起酷热的夏天,看大肚便便的中年男人把几十万的手表套进副驾娇艳女人的脚踝上,克服他们互相舔舐带来的不适,敲开豪车的车窗,礼貌地询问中年男人能不能把欠了4个月的他儿子的家教费,结算一下啊。
也在北风萧肃的腊月天,被打工的酒吧里常来光顾的VIP顾客找茬,灌酒赔不是灌到胃出血,大半夜里被刘森雨背上救护车,那个东北大老爷们儿蹲在他身旁,紧握着救护床的扶手,一边淌汗一边掉泪,哽着声音给他无数安慰;出院时看到姚星河拿着4张银行卡接替取现金,捏着攒了不知道多久的钱,在医院账房窗口排队,没跟他打过招呼就这样填补上,他住院期间所有的花销。
对了,还有后来,乔唯一帮他去校医院走报销流程,历来傲慢的财务忽略“学校报销60%医药费”的景大学生福利,听到这是学生喝酒造成的,就不同意报销,一向礼貌又聪明、高冷又睿智,从小娇生惯养、从不拿钱当回事的景大校花,差点跟那财务那男的打起来。
无比漫长的六年。
他经历过太多的委屈和疲惫,目睹了太多的肮脏和下作,领略过无数的讥讽和诋毁,却也见证了煜煜煌煌的善意和温情,体会过坚定不移的支撑和陪伴。
但是,他却没有给予这些带给他无数帮助的挚友,哪怕半毛钱的好处。
即使他拿到了兼职的工资说明了要请他们吃饭,这帮家伙啊,也会借上厕所、接电话、买啤酒等等理由,中途出去把账结了;偶有几次他付过钱,第二天也会在宿舍抽屉、键盘底下、课本页里,发现他请客吃饭的花费。
他曾思考过怎么还这些情谊,后来想想那个最大的恩人,想想待还的数额,那些打算便只能让道了。
抬眼望去。
亲吻的人还在亲吻。
拥抱也不比方才少。
树木掩映下,处处上演与他无关的热闹。
他忽然又觉得胃里不太舒服,灭掉手里的烟,走进花墙投下的暗影中,压低声音干呕了会儿。
良久之后,手机响了。
是刘森雨打来的,应该是催他回去休息。
他按掉电话,扶着花墙站起来,迎风抖掉衣服上残留的烟味,脚步虚浮地走回宿舍。
刘森雨已在上铺等候多时,看到他进门就把枕头罩他头砸下来:“老子跟姚畜一个宿舍的时候,他就天天这么晚回来。特么跟你一个宿舍以为能好点儿,谁能想到你也是这个阴间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