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俩师兄妹如此英勇无畏, 李琛也赶紧跑过去, 踹了地上的人渣几脚。
地上的矮个子真不是东西。他看准了时机, 对着陶尔的小腿踹了一脚。陶尔今晚不知第几次跌进雪地里,但她没有一次退缩,第N+1次爬起来,再次跟地上两个人干仗。
她腿好像受了伤,踹起人来一跳一跳的。萧时光终于暂时放弃殴打地上的两个人,直起身来箍住陶尔的腰,抱着她跑到五米开外的地方。
地上两个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又一次起身,推开李琛,朝那俩师兄妹冲过去。
陶尔戴着帽子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看不清任何表情。
但李琛却从漫天的飞雪中看到她眼睛蓦地一凛。
紧接着,她从口袋里摸出长条形状的东西,挣开萧时光的保护,在急促又剧烈的喘息中厉声喊道:“我有录音笔!两个傻逼玩意儿!不想让你们学院知道你们说了什么!就他妈给我滚!!”
*
那两个人并没有滚成。
学校保卫处的人寻着动静过来,然后,一辆6人座的摆渡车,把他们一趟拉回了保卫处办公室。
在车上,萧时光拉着陶尔坐在最后一排。
他轻轻拢过陶尔的脑袋,让她趴在自己腿上。然后摘下她的针织帽,把自己的鸭舌帽戴她头上,再把针织帽裹在鸭舌帽上,好像觉得还不够,又把她羽绒外套自带的帽子戴上来——
外套防雨帽突出的帽檐下,还有长长的鸭舌帽帽檐,这些“累赘”越过她的额头,就这样遮住了她的视线。
她不明所以,仰着脖子看他,正想问下为什么要给她戴这么多层帽子。
就见男生俯下身来,唇瓣凑近她的耳朵,用压抑着的气音跟她说:“待会儿到了,一句话都别说。不要看他们,也别让他们看到你。”
很久很久之后,陶尔总会想到这个场面:萧时光好像很担忧那两个人渣记住她的样子,害怕两个人回头报复她,所以那天晚上,他从头到尾没有叫过她的名字,还把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她趴在萧时光腿上,周遭有浓浓的凉意,也有淡淡的血腥,两下冲突着,叫她感觉不踏实。
但他的手掌很大,也很有力,捧着她的脑袋安放在自己怀里,让她感到实实在在的支撑和保护。
到了保卫处。
这边的老师想让两方都道个歉,然后这件事也不上报各自的学院了,就这么私底下了解。
对面那两个恶心的男生知道自己有错在先,而且忌惮着陶尔手里的录音,所以点头说行,但是要求陶尔把录音当着他们的面删掉。
陶尔心脏提起来——她方才是吓唬两个人的,实际上并没有录音。
她强装从容地看向萧时光,浅浅勾了下唇角,但眼里却漫出些许苦涩。
带着狰狞血迹和鲜红瘀血的手伸过来,隔着她羽绒服的衣袖,包拢住衣袖里她微微颤抖的手。且没有顾忌旁人还在,坦坦荡荡地把她的脸按向自己肩后——像是在安慰小孩儿。
陶尔觉得心跳停了两秒。
忍不住低头去看衣袖外那修长的、骨节分明还带着血迹的手指,本来还悬在半空的心脏,就这样随着他手指传来的支撑,渐渐落回了实处。
“我们不道歉,”男生散漫的腔调里混着少有的严苛和偏执,“传到学院就传啊,让控制学院的院长和书记来看看,他们培养出来了两个什么玩意儿。”
李琛也附和:“对啊,我们这属于打抱不平,景行大学就是这么培养我们的,见到有人欺负女生,就上前跟他们讲讲道理。”
那俩男的不服气了:“我们怎么欺负了?就是说了几句——”
“就说了几句?”萧时光冷漠发笑,从陶尔口袋里掏出录音笔放在指尖转了转,“放出来给保卫处的老师听听?”
那俩男瞬间瘪了:“别放。”
矮个子先反应过来:“但是是你先动手,你二话不说,上来就把我们两个揍成这样,这要是报警,如果我们不同意和解,你今晚就得被拘起来。”
知道闹到外面影响不好,所以保卫处的老师立刻开始和稀泥:“不至于不至于!学校里的事就在学校解决。听叔叔的,你们互相道个歉,握个手,这个事儿就过去了。现在才8点多,今晚回去好好过元旦,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萧时光靠向沙发,手指紧了紧:“我说了,我们绝不道歉。而是你俩要给那位女生赔不是。”
高个子就纳闷了:“不是,这位同学,那女生又不在,你至于闹成这样吗?”
保卫处老师也觉得有点过,拍了拍萧时光的肩膀:“要不就都不道歉了行叭?确实人家当事人也不在,你这真没必要。关键你女朋友还在你旁边,你为了别的女生打抱不平,女朋友会不会吃醋啊?而且看你女朋友一声不吭,应该也挺害怕的……”
说完就期待着“他女朋友”说两句。
但陶尔刚想抬头,萧时光就又把她按回肩上。
“这位老师,你有小孩儿吗?女儿还是儿子?”他问。
老师懵了懵:“女儿。怎么了?”
萧时光冷笑两声:“那我就要问问你了,你走在路上,碰到两个傻逼成年人,把你女儿当做意淫的对象,说着又恶心又下作的话,你会不会上去揍这两个人?”
保卫处老师尴尬地嗯了几声后,说:“可以讲讲道理,也不至于揍这么狠吧,毕竟——”
“为什么不至于,”他打断老师的话,看向矮个子,“你不是不想道歉,想报警吗?来吧。老子拘留七八天出来之后,就整理一下录音,把你俩这对话发你们学院所有师生的校园邮箱。”
高个子:“还所有师生的邮箱?你知道邮箱账号吗?吓唬谁啊?”
萧时光笑:“看你这脑子。那会儿我就交代了,我是计算机学院。咱学校邮箱系统就是我们学院做的,负责后台维护的就是我同学,你说我知不知道?”
矮个子踢倒凳子站起来:“你有病啊!闹这么大你想干嘛!”
萧时光笑得更加愉悦:“你才发现?我这人呢,就是有这种看到傻逼玩意儿就想治治他们的——病。”
“……”
最后。
萧时光打开录音笔开关,两个傻逼站着,对录音笔进行了不情愿、但认真的道歉。
末了,还在萧时光要求下,对着录音笔挨个鞠了躬。
*
从保卫处出来,萧时光的手依旧紧紧攥着她,没有松开。
得知她要去亲戚家,便索性拉着她,一直把她送到南门附近。
“尔尔。”
今晚,他第二次喊这个略显亲昵的称呼,声线却比在摆渡车上时要紧绷许多。却慢慢松开她的手,取下她头顶的鸭舌帽,又把她的针织帽戴回去,还往下揪了揪,盖住她的耳朵。
然后,把录音笔送还她的口袋里。
见她没说话,便弯腰,低头盯住她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最后勾着唇角说:“尔尔师妹,在你没有错的时候,受到诋毁,不能妥协。记住了吗?”
有雪吹进她眼里,滚烫的眼眶瞬间把它们融化掉,睫毛变得濡湿——这种久违的触感,让她生出一阵恍惚,仿佛自己又拥有了掉泪的能力。
“腿还疼吗?”他问。
“不疼,”她摇头,抬起手触了触他嘴角上的血迹,“你呢?”
萧时光立刻皱眉:“可太他妈的疼了。”
“……”
“需要师妹给我吹吹。”
陶尔眼里的水雾瞬间蒸发:“……去医院吧,我吹不好。”
“你真绝情。”
“我认真的,”她拉开拉链从内侧口袋里掏出手机,本想叫个车带他去医院,却发现无数条微信消息,以及未接来电。
她这才想起薛宴来,仓促地转头看向校门。
男生笑了笑,直起身来,指了指等在校门外、即便飞雪弥漫也遮盖不住豪华阔气的车,轻声说:“你的亲戚来接你了。”
说完就转身离开。
*
十来秒后。
女生追过来,跑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萧时光错愕着,抬眸看看校门外的豪车,又看看她:“还有事儿?”
话音刚落,就见女生薅住他的衣袖,踮脚凑近,照着他的嘴唇认真又乖巧地吹了吹。
鼻下浮现甜甜的桃子味,跟冷气纠缠缭绕,随后不知怎么回事,这冰冷的清甜,莽莽撞撞入他怀里。
萧时光还没从这亲昵的动作中回过神来,就见女生停下这动作,拧着眉头对他说:“但还是要去医院,这么好看的脸,不能留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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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晚上10:30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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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选择
说不清为什么。
看到女生此刻严肃正经的模样, 听到她话里话外对他的关心,萧时光就恃宠而骄,生出一种特混账的想法。
甚至不想去掩饰, 直截了当地表达出他的无赖:“那你做个选择题吧。”
陶尔懵怔地抬头:“什么?”
他扯了扯唇角, 扬起眉梢瞧她:“选我呢还是选你亲戚?”
“……”
他讲得更直白了些:“现在,是陪我去医院,还是跟你亲戚走?”
女生看看他又看看校外的车,眉头紧缩,眼神纠结着, 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萧时光见状,极其夸张地倒抽一口凉气后, 做作地捂住脸:“可疼死我了, 那俩混蛋玩意儿下手可真重。我现在觉得有点不行了, 可能伤到了骨头, 不是骨折就是骨裂, 再不抢就一下, 这张脸怕是……”
“陪你去医院,”女生终于把视线扯回来,重新落在他的脸上, 看了他一会儿后把口罩重新戴上, 揪住他的衣袖扯了扯, “我们从北门走……”
他故意道:“为什么要躲着?从南门走不行?”
女生见拽不动他,便自己转身, 先于他起步、向北而去:“我怕我亲戚看到会难过,他一直对我很好, 我不想让他伤心。所以你别闹了, 快跟上。”
说到对她很好, 萧时光便记起来了。
那位亲戚,好像是她一位哥哥。
8月时,在北门鲜榨果汁店等她出现的时候,他曾隔着一段距离,听到女生用特别甜的嗓音对那位哥哥撒娇——“啊,哥哥,你确实是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活人,今天也是非常爱你的一天~”
是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还是青梅竹马的哥哥,萧时光不清楚。
只记得当时听到她用这样的语气跟别人说话,就觉得不舒服。是很难形容的复杂情绪,觉得她不该对别的男生这样,但当继续追问自己,她可以对谁这样的时候,他就没有答案了。
只是确定,她肯定不会对他撒娇的。
不过,今夜,当陶尔选择陪他去医院的那一刻,萧时光忽然觉得当初扎在心里的那些不舒服被连根拔起,化为齑粉。纵然头顶还有大雪,但他心里已经风息雪霁,万里澄清。
他反握住陶尔的手腕,把她往回拽了拽,笑道:“师妹,你知道我刚才在装吗?故意装出疼得要命的模样,其实就是想赖着你。”
她抬头看过来,眸光如好天气时的夜空,眼波粼粼、璀璨澄澈,舒长的睫毛被冬风吹拂,柔软又缱绻地动着:“我知道啊。你有时候就是这样,特别像绿茶婊,”顿了顿,想到什么补充道,“在孟殊面前的时候更像。”
“对,你师兄就是这么婊,”他点头接受这个评价,“所以既然识破了,就还是跟亲戚回去吧。我这其实是点儿皮肉伤,肯定是死不了的。”
说完松开手,心态平和又无比满足地,等着这位姑娘跟自己告别。
可她却笑起来,细而白的手指轻轻勾住他露在袖外、还带着血迹的食指,用这松松垮垮的链接带着他继续往北门去。
“但凡是别的男的这么婊里婊气,我早就扭头走了。但我师兄的颜值,支撑得起他婊的程度。我愿意忍他一次,”她说,“但是再过分就不行了。”
*
晚上10点。
薛宴一个人在家看卫视的跨年晚会。
现今的流量明星他都认不出来了,唱唱跳跳的节目虽然喜庆却也聒噪得很,耐着性子看了半小时,还是按了关机。
默了会儿后,又拿起智能总控平板,关了房间里所有的灯。
此时,摘了眼镜仰头靠在沙发上,看白雪反射着灯光穿过落地窗投在天花板上,雾霾灰的颜色被照亮,不知不觉间,就又想起那年元旦。
也是这么大的雪。
他陪陶迆来景行做三次化疗,陶迆头上那顶毛绒绒、软乎乎的帽子就是,现在他家里天花板的颜色。
来之前她就知道自己痊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但还是答应来。
“要是别人要求我,我肯定不会再折腾一趟,好累啊,”她在口罩下呼出细细小小的叹息,不过嗓音里却是带着笑的,“但是呢,薛宴,你可以。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身体好好的时候,每次跟他见面,总是慈眉善目,端庄得体,跟他合作个拍摄的项目,又是握手,又是微笑,正经得跟普度凡人的菩萨一样。
越临近死亡,她就变得越俏皮,丢掉那些端方的架子,说着亲昵的话,表达他在她心目中的独特或者特殊——但这些都是开玩笑,他清楚地知道,在陶迆心里他从来不是特殊的那一个。
从这方面看,陶迆活像一个不负责任的渣女:只撩不爱,从来不付真心,就会耍嘴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