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说着说着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萧时光不忍叫醒她,等了一个多小时见她呼吸匀长进入熟睡后,才轻手轻脚地把她的脑袋从臂弯里移到枕头上。
然后起床,走到厨房阳台给薛速速拨了微信电话。
艺人的作息果然很不规律,凌晨四点了居然还能打通。
对方嗓音清明,听着不像是被吵醒的,只是有点错愕:“哎?学长?你这个点找我什么事?”顿了顿,更加疑惑,“等等,你这是刚给我发了个邮箱?是……什么意思?”
萧时光从嘴里取出烟,没浪费时间寒暄迂回,直接道:“速速,原始录音和录音笔的文件,你都导出来了吧?发我邮箱一份。”
薛速速明显一愣,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开始跟他打干哈哈:“我有点不懂啊,什么录音啊?学长你是不是喝酒啦,这么久没联系怎么一上来就说我不懂的话哈哈。”
“速速,你是个好姑娘,知道这样拖着不是办法,”他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来,让尼古丁刺激已经被困倦侵染得麻木的神经,“你也希望尔尔能摆脱薛望山的威胁和勒索对吧?我们此刻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对方又是一阵沉默。
不知道在做怎样的心理斗争,但最后还是决定跟他周旋:“我真的不明白,学长。真的不早了,我这边刚收工,但是也得去休息了,不然耽误明天的拍摄。”
“速速,尔尔现在就在我身边,只是睡着了,这些事情都是她告诉我的。”
“学长,我真的要……”
“速速,”萧时光沉声喊住她,把语速放慢,给对方更多的思考时间,“你现在靠自己就能赚很多钱,薛宴也一直是稳重成熟的成年人。你其实也明白,尔尔因为你和薛宴对薛望山的妥协是多余的。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能趁此机会,早点帮她结束这段持续了快十年的折磨?”
电话里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而后出现轻微的脚步声。薛速速应该移步至类似阳台的开放环境,萧时光听到了簌簌风声。
压抑感很强的哽咽浮起,薛速速终于不再装糊涂:“你以为我不想吗?去年我就想了。可陶尔不愿意,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就是再想起诉薛望山,也抵不过陶尔不愿意。”
“这次你配合我,我们联系薛宴先做动手,然后我再去慢慢劝她。”
“不行的。你最好别这样,要是你提前告诉薛宴,陶尔很可能会一辈子都不理你,”薛速速苦涩难掩,“我就是差点失去这个妹妹。她当时直接去机场拦我的,什么狠话都跟我说了,就是不让我告诉薛宴。”
萧时光思忖片刻,仍然坚持:“速速,你发我,我找人分析这个案子该怎么打。”
“薛宴那边……”
“不冲突,”萧时光深知这件事的棘手之处,但他还是安慰薛速速,“会好起来的。”
“好吧,”薛速速妥协了,只是还是说出她的请求,“不要让尔尔受更多的委屈,我对不起她的地方已经有太多了。”
“嗯,不会。长痛不如短痛,她的人生以后会是……”
是什么样呢。
直到挂了电话,萧时光仍在思考这个问题。
掐灭烟,迎风吹散味道,回到卧室侧卧在她身旁。
看着她肿起来的眼皮和蹙着眉并不踏实的睡颜,萧时光想啊:希望你以后所有的哭不再是因为委屈,人生里所有的胁迫危险都消散,然后被自由、欢悦和甜蜜填满。
他俯身轻吻她的耳朵。
小声说:“这次一定会好起来。”
*
次日一大早,萧时光就自己开车到了国电深川。
好巧不巧,在停车场看到章婳往电梯厅走,萧时光赶紧追上去打招呼:“章总,有个要紧的事儿想跟你商量。”
章婳从头到尾打量他一遭,眼神里包含三分探寻三分兴奋四分了然于胸:“陶尔今天请假是吧?我刚看到了你的微信了,她现在是你的手下,你准了就行了,没必要跟我汇报哈。”
萧时光点着头替章婳按19楼的电梯:“还有件别的事,不方便在这里讲,到你办公室去聊吧。”
章婳敛起方才的神色,盯着他手里拎着的公文包:“项目问题?很严重吗,你怎么突然带公文包了?那个两手插袋谁也不爱的潇洒萧总去哪儿了?”
“不,是私事。”
章婳收回目光,唇角溢出几声轻笑,莞尔道:“那你严肃成这样。”
萧时光道:“确实是很严肃的私事。”
章婳没再继续开玩笑,面色认真起来:“哦。”
到了办公室,萧时光在办工作对面坐下来,从公文包里取出整理成文字版的录音递过去:“章总,你看看这个。”
不出所料,对方逐行看过去,脸色从镇定到震惊,直至最后摇着手里的文件,抛却平素里活泼知性的形象,靠在椅背上愠怒冷笑:“我以前就知道这男的傻逼,但实在没想到能傻逼成这样。虎毒还不食子呢,这男的连亲闺女都敲诈,真是匪夷所思,叹为观止。”
萧时光继续道:“章总,经过徐灵玉那件事,你应该发现了,陶尔最信任的律师就是你。”
章婳掀起眼睑盯上他,目光迅疾又凌厉:“什么意思?你想让我给陶尔打官司?”
萧时光没藏着掖着:“对。多少钱都可以,只要你出面。”
“多少都可以?”章婳勾起鲜艳明丽的红唇,把文件扔桌上,“那1个亿吧。”
1个亿。
这是萧时光现在付不起的数。
但不代表他这辈子都付不起这个数。
他从小到大都比同龄人睿智冷静,而且有着永不服输决不妥协、认为自己一定能做到的自信,以及坦然接受贫穷、但永远不会向贫穷低头的强大信念——
这就是他能在学生时代,仅靠自己就还完80万的原因。
所以他点头:“可以。那就1一个亿。我实话实说,我现在掏不起这个钱。希望章总能同意我分期支付,你可以把利息也算进去。”
这个回答好像很出乎章婳的意料。
她再次打量他一遭,视线定格在他脸上很久,才慢慢收回唇角那略凛冽的笑。
萧时光补充道:“代理合同章总来拟,您在这方面专业。我随时都可以签字。”
“1个亿玩笑话啦。不过真想拒绝啊,”章婳踩着地毯带动转椅拉近,又捏起桌上的文件端详起来,露出无奈又俏皮的笑,“谁让我的尔尔宝贝看到西装美男脱/衣舞还想着录下来发我呢。”
“……”
“这让我怎么拒绝啊,真是——只能帮忙了。”
萧时光耳根像是被打火机燎到了,骤然间像是燃起一片火,滚滚烟雾带着热浪直逼脑壳,什么尊称、什么敬词统统都忘了:“你刚才说什么?”
章婳从雪白的A4纸外探出脑袋,眉飞色舞、兴致盎然地点评道:“萧总可以啊,能屈能伸。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满意的,萧总多少欠缺点儿技术,脱/衣舞的精髓一是脱,二是舞啊。只会脱可怎么行?”
萧时光:“……”
“你那个点还没睡?”调整好久,萧时光仍旧无法接受现实,戳着后槽牙,哂道,“最后不是……撤回了吗?”
章婳撑着下颌优雅地笑:“我睡得晚,恰好看到了。虽然技术不行,但有一说一,您身材真不错,脸蛋也很好,我很替尔尔宝贝满意。”
萧时光捏着口袋里烟盒,差点捏烂:“……我谢谢你。”
章婳挥挥手,盈盈笑意像春泉般溢出来:“不客气。就是撤回得有点快了,我差一点点就保存下来了。真的就差一点点!”
萧时光:“……”
操。
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好在是章婳工作能力和职场素质毋庸置疑,很快把话题转回正事上来:“起诉这男的,是陶尔的意思吗?”
“不是,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章婳眉峰微凛,为难地摇摇头:“没办法,必须她来当原告才行啊。要尽快让她准备。”
萧时光犹豫片刻,说:“接下来这几个月我会循序渐进地劝道她,你这边先研究一下该怎么打这个官司?”
“这官司说难也不难,不过就是敲诈,只是原告和被告是亲属而已,”章婳想到什么,抬头,“银行卡流水呢?”
萧时光明白她的意思,流水能体现敲诈的金额,而且这是关键物证:“流水也有。只是我现在还没拿到,不过证据在三年前就开始固定了。”
“金额总数有估计吗?”
“至少两百万。”
“那就好,”章婳点头,放下文件,胸有成竹地笑了,“你作为这男的未来的女婿,想让他在里面待多少年呢?”
看道对方志在必得的神情,萧时光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我无所谓。我只希望这件事能够有一个合理合法的解决,在陶尔的世界里画上句号,然后移除,这辈子再也不提。”
*
陶尔醒过来,觉得头晕目眩眼皮疼,从窗帘缝隙中投进来的光也奇奇怪怪,光线的方向好像有点不对。
摸过手机看了眼,已经下午两点,心当即凉了半截:虽说也有几次睡过头上班迟到,但这这这、这次怎么能迟到这么久?
真的完蛋。
她赶紧爬起来,忽然觉得床品颜色有点暗,赶紧打开床头灯仔细瞧了瞧——
卧槽。
这不是她的床。
这也不是她的卧室。
在床头僵坐半晌,昨夜的记忆便删繁就简入她脑海。
她好像喝醉了,到了萧时光的家,然后翻出了陈年往事,对着他一直哭,一直骂,最后又好像重归于好,两个人还亲亲抱抱一起睡了。
具体的细节……脑子里乱糟糟的,细想当然也能想起来,但是想多了就觉得脑壳有点顶。
不过那些繁杂的事都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她记得很清楚,萧时光最后跟她说,想她,还想跟她纠缠下去,再也不分开了。
这样就够了。
她翻身下床,刚踩上拖鞋,卧室的门就被推开。高挑又明艳的男生沐浴着午后洒了满室的光走进来,跟多年前那个夏天被阳光偏爱的少年一样完美,好看。
“醒了?”他笑着走过来,弯腰凑近她,跟她轻声细语地讲话,声音柔软得像是柳下的微风,“给你请过假了,别着急。刷个牙出来吃饭。”
应该是从厨房来卧室的,他手上戴着一次性手套。
衣袖挽起三匝,露出白皙、劲瘦的手臂。
陶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见过他那么多次,明明纠缠得这么深,明明昨晚都在一张床上睡过了,但今天看到他,还是不受控地耳根发烫。
梦里低伏盘踞在她耳后和侧颈的甜桃混着淡淡烟草的味道,与此刻飘至她鼻尖的味道重叠,叫她忍不住仰起头,凑到他胸膛上,想嗅到更多。
“怎么了?”他好笑地问,“想抱抱?我这会儿没办法,手套上有油。”
陶尔回过神来,恢复冷酷的表情:“做了什么饭?”
他温声回答:“莴笋炒虾仁,西红柿炖牛腩,菌菇鸡汤,蔬菜瘦肉粥,凉拌木耳。”
“哦,挺多的,”她回答着,总觉得今天的萧时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清楚问题在哪儿,于是起身道,“我去洗漱,等会儿就出去吃。”
对方不急不躁地点头:“好。你慢点儿,我刚才拖了浴室的地面,没干呢,你别滑倒了。”
陶尔觉得心里好似冒出些青草茬,挠得她有点痒又有点发虚:“……好。”
洗漱完,到了饭桌。
萧时光把饭菜都端上桌不说,连粥和鸡汤都给她盛好,还分别放了勺子——勺柄还是可爱的水果形状,一个顶端是鲜桃,一个是切开的半桃。
她觉得惊讶,还有点好笑:“看你床上四件套那配色老气横秋的,怎么会用这种精致漂亮的小勺子啊?”
他轻声说:“给你买的。”
“??胡说八道。我前天来你家吃饭还不是这样的。”
“今天去超市买菜的时候看到了,给你买的。”他嗓音含笑,耐心解释。
陶尔捏着小勺子愣住。
就在方才,她忽然发现了今天的萧时光怪异在哪里——
温柔。
好说话。
好脾气。
一夜之间,这男的从吊儿郎当、不可一世的混子师兄,变成了耐心细致、任劳任怨家庭煮夫。这样的他到处都好,就是……就是不像她认识的那个人。
陶尔勉强吞了口粥。咬着桃子小勺,纠结着该怎么开口。
萧时光发现异样,抬头瞧她。
发现那张小脸纠结成一团,腮肉向上提着,眼睫用力绷着,看上去像是牙疼又像是瘆得不轻。
“怎么了?”他问,“饭菜不好吃?”
“要不……”她打了个哆嗦,“要不你还是对我阴阳怪气吧,我真的不适应你现在这个说话方式。”
萧时光觉得好笑:“哪里不适应?”
小富婆身子都忍不住往后缩了,很想离他远点儿:“就你这突然态度变好……我总觉得你想害死我,好继承我的财产。”
萧时光:“……”
真行。
凶也不行,温柔也不行。
萧时光眯了眯眼,隔着餐桌,凑近她被瘆得一跳一跳的眉心:“那你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下次你喝醉了酒再控诉我、说我凶你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