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奚瑶眨了眨眼,这话怎么这么不对劲,一时却找不出破绽来,正在纠结要不要继续装哭下去,下意识用余光瞥了眼旁边。
梁佑齐侧过身,从侍应生手里接过一盅蟹粉狮子头。
叶奚瑶没想到这盅狮子头是专门给她的,来不及收回视线,在他转头过来的刹那,两人四目相对。
叶奚瑶:“……”
刚刚还骂他是“小偷”,这会儿又被抓住偷看他,叶奚瑶心虚之际,正打算面不改色撇开视线。
梁佑齐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回了装着狮子头的盅上,似乎并没有当回事的,极其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做派,轻轻将杯盅放在她面前。
叶奚瑶暗自舒出口气,以为话题会就这么一并带过。
男人忽地抬起眼皮,目光幽静带着深意。
叶奚瑶后背发毛,抿了抿唇。
梁佑齐看着她,眼底笑意明朗温和,“我这地方虽不大,养个人总养得起的。”
话是对秦格说的,眼睛却是注视着她,还笑得意味深长的样子。
他越是这么笑,叶奚瑶心底越是悚,看来这波她非得没把钥匙搞到手,还有把自己卖了的嫌疑。
觉得梁佑齐肯定是在拿她寻开心,叶奚瑶没把他的话太放进心里去,思忖着要是真的不行还是偷吧。
也不是没对梁佑齐干过这种事。
对面,秦格笑呵呵接话:“梁兄,你可真爱开玩笑,你这地方还不够大,那你还想多大地儿。”
梁佑齐目光深幽,不经意似的扫向叶奚瑶,“妹妹不爱住还不是一样。”
秦格:“不过话说回来,你这地方咋会有小偷,你可得把你这儿的人好好排查排查,看看是哪个小偷偷走了妹妹的车钥匙。”
梁佑齐垂眸笑笑:“那是。”
叶奚瑶一听这话,看来事有转机,喜上眉梢,不觉多吃了两口。
讨论到下午的活动,糖糖提议道:“我们下午看恐怖片吧,楼上有影厅,就我们三个,超级有气氛。”
糖糖是恐怖灵异爱好者,当她把“超级有气氛”这几个字故意拉长调调说出来的时候,叶奚瑶一阵毛骨悚然,比看到梁佑齐朝她笑还要感到害怕。
她全身的细胞都在抗拒,缩了缩脖子,仍旧感到冷风蹿进后背心,本能拒绝:“我不看,你和甜心看吧,我想在楼下晒太阳。”
秦格差点没笑,“妹妹,这六月的天你晒太阳,太阳公公不把你烤成碳。”
其他人也都笑了起来。
叶奚瑶扬了扬下巴,一脸“我乐意你们管得着?”
糖糖想起来,“我差点忘记了,瑶瑶最怕黑和鬼了。”
叶奚瑶闭了闭眼睛,她知道逃不过了,那件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往事又要拿出来说道了,每次大家几个聚在一起,她的光辉事迹总是在所难免的被人传播发扬。
果然。
甜心也想了起来,接道:“是不是小时候瑶瑶去你家住,晚上和你睡觉,哭了一整个晚上……”
话还没说完,叶奚瑶扑过去捂住甜心的嘴巴,愤愤道:“要不是糖糖给我讲什么鬼故事,我至于那么糗吗?”
那天正好梁佑齐也在,还惊动到了他和梁伯伯他们。
实在是太糗了。
她是做噩梦吓哭的,人当时迷迷糊糊的,一边哭一边爬,扑进了梁佑齐怀里。
天知道当时她在想什么,就梦里以为自己抱着一根柱子逃生,把梁佑齐当成了那根柱子,还一个劲往他脸上蹿。
希望糖糖不要讲这件丢脸的事。
但往往事与愿违,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这边捂住了甜心的嘴巴,但她手没这么多,捂不住糖糖的嘴。
糖糖话还没说,先自己笑开了,边笑边说,“后来我哥和我爸妈都来了,我哥刚坐下,瑶瑶哇的一声哭着跳进他怀里,把我哥当时吓的啊,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瑶瑶像树袋熊一样抓着他,扯都扯不下来,想起我哥那个表情和画面特别可怜又搞笑,哈哈哈乐死我了。”
叶奚瑶低着脑袋,脸颊到耳根粉嫩一片,默默低头吃着东西,决心把周围的声音都当做空气和背景。
笑声中,秦格问:“后来是怎么扒下来的?”
糖糖眨眨眼,冲梁佑齐努努嘴,“这你得问我哥呀。”
好奇宝宝秦格望向梁佑齐,“梁兄,后面你怎么把小丫头扯下来的?不会抱了一个晚上吧?”
梁佑齐侧眸扫向身旁早已羞得不行的叶奚瑶,她皮肤白,脖子和耳根红的很分明,收敛心绪,他低眉笑了笑,淡淡道:“不记得了。”
叶奚瑶握着汤勺的手指不由攥紧,清亮的汤底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雾霭,她小口咬着最爱的蟹粉狮子头,明明那么鲜美,却吃不出任何味道。
失落的情绪并没有维持太久,便被接踵而至的计划取代了。
饭后,糖糖和甜心去后院喂鲤鱼,叶奚瑶找了个借口没有一同去。
男人们吃完饭聊了会儿天,梁佑齐起身离开,叶奚瑶赶紧跟上,见他穿过前厅,没多想地也跟了上去。
一路上她脚步极轻。
梁佑齐似乎没警觉,一径向前。
自幼的仪态教养,让他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过于放松,就连走路也是腰背挺拔,沉肩立胸,目不斜视,自带气场。
虽然爽心悦目,但此刻叶奚瑶全然没有欣赏的心情,满腹的郁闷和吐槽。
就没见过比他心还黑的人,煤炭都没他黑,比叶奚沉还坏。
叶奚瑶跟着走进了一扇侧门内,里面是花房,大片名贵的花卉,清香味四溢。
梁佑齐却不见了。
奇怪?去哪儿了?
正疑虑,身后传来悠悠然的声音:“在找我?”
叶奚瑶定了定神,不慌不忙转过头,“你不是说要还我钥匙吗?”
梁佑齐扶着门把,动作随意地关上了门。侧过身看着她,眼里露出疑惑:“我说过吗?”
叶奚瑶瞅着他的动作,“你关门干什么?”
“关门。”他低头笑了笑,“当然是算账。”
算、算账?算什么账?
叶奚瑶警铃大响,睁大着一双清凌凌的乌眸。
几息之后,小姑娘收起表情,伸了个懒腰,像无事发生一般说道:“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我改日再来。”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瞎说些什么,听到算账这个危险信号还是逃命要紧吧。
她绕过梁佑齐,不敢与他有过多视线接触,克制着剧烈如同玩命般的心跳,抓住他靠在身后的门把,正准备下压逃出门迎接曙光的那一刻。
手腕被人扣住。
叶奚瑶一下子被扯了回去。
如果这种时候她还能做到面无表情,那她铁定是忍者神龟的后代了。
几乎刹那,叶奚瑶做作的叫了起来,“JSG啊啊啊啊梁佑齐杀人啊!!!!”
尾音还没消散,嘴巴被一只修长的手捂住,叶奚瑶半张着嘴巴,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比铜锣还大,满脑子都是“天哪天哪,这是亲密接触了吗啊啊啊我疯了”。
“可以先闭嘴听我说完吗?”男人淡漠道。
叶奚瑶猛点头:可以可以。
梁佑齐放开她,甩了甩手,像是在嫌弃她的口水留在他手上一样。
这个动作仿佛提醒她……鼻息间似乎还残留着男人手指上清冽的味道,叶奚瑶垂下眼,脸悄悄的红了一片。
梁佑齐看了看她,“你跟我干什么?”
叶奚瑶思绪还沉浸在刚刚的画面里,一下子没多想的脱口而出:“偷钥匙。”
“……”
意识过来自己在说什么东西,她连忙纠正:“不是,拿钥匙。”
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梁佑齐淡淡道:“不用解释,我知道你的意思。”
“……”
叶奚瑶摸了摸鼻子,突然反应过来,气势一昂,“我自己的钥匙怎么能叫偷!”
梁佑齐低睨她片刻,忽地朝她走近了一步。
吓得叶奚瑶碰地靠到门上,“你干嘛?”
梁佑齐止住脚步,轻笑了下,“说明在你的潜意识里,这把钥匙所属权归我。”
荒唐!这是什么谬论!如果叶奚瑶有胡子,肯定气得吹起来了,幸好她没有,样子还不至于太丑。
仔细一想,他这话没法找出漏洞辩驳,钥匙既不会开口说话,她也没有魔法,只能怒视着他,强调:“它、就、是、我、的!”
梁佑齐却恍若未闻般,仍旧温和笑着,好像她这么生气,对他来说是一件十分愉悦的事。
“要不然,”他好脾气好耐心地出主意道:“你哄哄我,兴许它就是你的了。”
它就是她的呀!
等等。
他在说什么?
哄?
叶奚瑶长这么大还没哄过谁,都是别人哄她的份,让她哄人简直开玩笑。
见她皱着眉,梁佑齐一脸遗憾的表情,“不情愿?那就别要了。”
“哦,对了,”他拉开门走出去之前,回头提醒她,“刚刚还叫我名字。”
这表情像是在说:不尊重长辈,罪加一等。
说完,潇洒利落地离开了。
×
阴森森的古堡内,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亮光是无数蝙蝠的眼睛,如嗜血的魔鬼,配合着背景音乐,恐怖气氛拉满。
甜心紧紧搂着糖糖,将气氛的紧张度拉至顶端。
后面软垫上,叶奚瑶托着下巴歪着头,手指在腿上划拉着。
写了无数个哄字后,才意识到在写这个字。
“哄”这个字,一个口,一个共。
就是要用嘴巴做的事。
可是怎么做呢?
梁佑齐那个混蛋,肯定又在耍她玩!气死人了。
突然,背景音乐“嘶——”一声,伴随着厚重木门打开的声音,让人皮肤收紧。
几乎同时,甜心尖叫着跳起来,把叶奚瑶心脏病都吓出来了。
其实她是真的很怕黑,从小的阴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也已经忘记了,可能是天生的。
现在虽然好多了,但还是无法在完全黑暗窄小的密闭空间里,会心慌,呼吸急促,感到窒息,透不过气来的恐惧。还伴随着一定程度的深海恐惧症,所以她无法像叶奚沉他们那样去潜水。
今天原本不想来这里陪她们看恐怖片的,但刚才在饭桌上,那样一个场合下,更何况还当着梁佑齐的面,怎么可以害怕?
为了证明自己现在胆子大了许多,强撑着勇气,硬着头皮接了下来。
但此时此刻,叶奚瑶有了一丝后悔。这毛骨悚然的气氛让她随时随刻都有想跑的冲动,正左右四处瞅着,打算趁糖糖和甜心不注意时溜出去,后面的门开了,扫进来一道亮光,和亮光中站着的人。
看到那人笔直往她们这里走了过来,叶奚瑶掐了掐人中,要命,好死不死现在她要跑了,他竟然来了,是故意让她走不成的吗?
糖糖抬了抬头,顺着梁佑齐走过来的方向叫了声:“哥,你没打牌吗?”
梁佑齐淡淡嗯了声,这声嗯混在背景音乐中听不清,所以叶奚瑶也不确定他有没有回应,但这一切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这人怎么坐到她旁边来了?
这里那么多位置,他哪里不好坐,非得和她挤一块,是特地来观摩她被吓死的丰富表情吗?
叶奚瑶屁股往旁边挪了挪,心下计算着,现在离开,岂不是说明她没胆?
虽然很想走,但显然现在想走也走不成了。
梁佑齐坐下之后,便没了动作,认真而专注地凝视着投影屏上的画面,投影光淡淡地打过来,将他的侧脸轮廓描摹的异常分明清晰,从完美的下巴弧线到脖子上那颗突起,每一寸都写着“养眼”两个字。
叶奚瑶没出息地舔了舔嘴唇,适时地拉回管不住的视线,心想着,真的是来看电影的吗?是她误会他了?
叶奚瑶打不定主意,要不要现在“哄”。
因为梁佑齐的出现,成功将她的注意力从电影移到了他身上,黑暗的环境里,原本应该会有的害怕情绪因为他的出现,而慢慢安定了下来。
不由想到了小时候在糖糖家发生的那件事。
其实叶奚瑶也已经没有印象了,那时候她还在梦里,后来也听大人们拿这个当趣事谈起,但是至于她是怎么从梁佑齐身上下来的,没有人说起过,好像那根本不是重点。
但对于她来说。
很重要啊。
听糖糖的语气,应该她也不知道。
只有梁佑齐一个人知道。
要问他吗?
以前她不是没问过,梁佑齐每次都不说。
而且刚刚他不是说已经忘记了吗?
想到这里,叶奚瑶心头再次被涌上来的落寞吞没。
之后的时间里,她假装认真看着电影,实际上没多少看进去,用余光扫扫梁佑齐,他似乎看得认真,好像真的看进去了,那么恐怖的画面,也不见他皱一下眉头,一点都不怕的吗?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几分钟,叶奚瑶终于按捺不住,抿了抿唇,趁糖糖和甜心没注意这边,小心翼翼地靠过去,细白的手指软软搭上男人的手臂,凑到他耳边悄声叫道:“哥哥。”
梁佑齐垂了垂眼,落在攀在手臂上那细白的手指上,一侧头,扫到女孩柔软的香唇,他撇开视线,轻滚着喉结,过了片刻,嗓音哑然,“嗯?”
叶奚瑶见他无动于衷,以为这一招不奏效,将身体往他那里又凑近了些许,带着甜香的气息滚落在周边,梁佑齐按捺着心头滚过的燥热,伸手抓过她的小臂,低声,“你干嘛?”
小姑娘恍恍然抬头,不可置信于这个男人这么无情,嗓音带着委屈,软着声,“我在哄你啊。”
话音落下。
“啊——”凄厉的叫声,包饶整个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