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佑齐抱着她,什么也没说,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只要抱着她,轻拍着她的后背,任由她将眼泪和鼻涕擦在他的白衬衣上,今天这件白衬衣上,沾了他自己的血,也沾了她的眼泪。
混为一体,不分你我。
“掉下来的时候我脑子里就一个想法,演出搞砸了。”她边哭边说,努力忍着哭,却止不住,打着哭嗝,鼻尖和脸颊都红红的,就像小时候一样,受了委屈就眼泪汪汪。
梁佑齐无法想象,她这么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是怎么扛过来的,小时候她就爱哭鼻子,小姑娘皮肤嫩,稍微擦一下就起了红,她怕疼怕的厉害,眼泪珠子不值钱。
她这么怕疼,怎么受得了全身打满钢钉,梁佑齐无法想,一想就疼,心口疼得厉害。
这比伤在他身上还疼。
叶奚瑶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哭了一会儿,情绪过去了,就自己擦擦眼泪,从他怀里露出一双圆眼睛,反过来安慰他,“其实并没有多少疼的,我失去了意识,醒来是在床上,全身打了麻醉,做完手术,麻醉药效过了到后半夜才疼得厉害。”
“相比较起来,奶奶去世让我更疼一点。”
“奶奶……”梁佑齐望着她。
叶奚瑶点点头,“是因为奶奶去世,我才掉下去的,排练时好好的,是在演出之前我得到消息,我爸妈我哥他们都瞒着我,怕影响我的心情,但我还是知道了,上台的时候脑子还是乱的,注意力集中不了,最对不起的还是杜老师,她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结果……”
叶奚瑶说不下去了,梁佑齐抽过一张湿巾,轻轻擦她脸上的泪痕,“有空我们去看看奶奶。”
叶奚瑶点点头,心里触动,他是如此心细。
正想着,听到他突然放低了声,“杜老师让我转达一句话。”
叶奚瑶心一颤,刚想抬头,梁佑齐捧起她的脸,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喉结轻滚,一字一句慢慢说道:“她不管你是好的还是坏的,在杜老师心里,叶奚瑶永远都是她的骄傲。”
停了停,梁佑齐更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她的眼睛。
“也是我的骄傲。”
几乎是他话音一落。
叶奚瑶眼泪再度掉出来,她用手擦了擦,看着他的眼睛,心底柔软一片,泪光闪烁中,她弯起唇角,“你是在向我表白吗?”
她只是觉得这气氛太凝重,想调侃一下,却见梁佑齐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在表白。”
叶奚瑶微楞神。
“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你。”梁佑齐微微笑道。
这笑容和语气怎么看怎么这么像“温存片刻过后开始讨论正事”的既视感,叶奚瑶预感不妙,眨了眨眼,“我能先下去吗?”
“不能,”梁佑齐微笑拒绝了她的要求,也学着她的样子眨了眨眼,拉过她覆在耳边,轻声顽劣道,“就在我腿上,把事情说清楚。”
“……”
怎么感觉这么不妙啊,可是他抱得她好紧,这下连跑都跑不掉了。叶奚瑶只好认命地叹息道,“你说吧。”
“你选择现在这个行业,是因为我吗?”
他问的如此直接,连一点点拐弯抹角都没有,反而是叶奚瑶心虚地不敢看他的眼睛,不答反问,“你听谁说的?”
这是她的战术迂回,梁佑齐哪里能不知道,轻揉了揉她没多少赘肉的腰上,叶奚瑶怕痒,缩了缩身体,然后在他腿上坐正身体,略想了想后,她没有避讳地答道:“是。”
“是为了你。”
虽早有预料,但亲耳从她口里听到证实,内心的触动无法用言语描述。
若承认了这点,等同于间接表述她暗恋梁佑齐已久,可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瞒的,他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就算承认又如何,她深深知道,梁佑齐不会因此看轻她。
如果他是那样的人,她又怎么会喜欢他这么久呢?
叶奚瑶没去看他的眼睛,虽然心里说服了自己,但真的做起来还是有一点难度的,做不到完全不害羞,毕竟相当于她将自己多年珍藏的秘密毫无保留打开来,请她故事里的男主角过目,这放在任何一个女孩子身上都是大胆且勇敢的。
暗自深呼吸了一下,她平静下来,轻轻说道:“那时候的想法很简单,虽然我的梦想无法实现了,但是你还可以往前走,你在十五岁那年遭遇的所有不公平,我希望自己往后有能力帮到你,做一个公正公平的媒体人,哪怕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想发出一点点的光和热,照亮你前行的路。”
她的语速很慢,是从心里说出这番话来的,真诚的样子很打动人。
相似的话,她那时在电梯里说过,只是梁佑齐当时没有深想,此刻他恍然大悟。
说到最后,她转过头看向梁佑齐,对他承认,“一直以来,我喜欢的人都是你,Y就是梁佑齐的佑,七哥哥是你,Y也是你,一直都是你。”
话音刚落下,叶奚瑶被梁佑齐紧紧抱住,滚烫热烈的吻覆在唇上,他的呼吸急促带着致命的吸引,她的衣服被揉得皱皱巴巴,听他在耳边哑声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让我吃这么大的醋。”
原来她是这样的爱他。
他所有的黑暗和不如意,寂寞和孤独,她都看在眼里,从小到大,她什么都不说,努力当他的开心果。
那时候只以为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像温室里的玫瑰,小心的呵护着这朵娇弱的花朵。
不想,她比谁都懂得多,温柔体贴悉心维护着他的尊严。
唐闻舟的事她知道,他与霍寒的矛盾她知道,那些年他以为只有自己独自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却不知身后一直有一个娇小的人儿默默陪着他,守护着他。
他什么也不说,她什么都知道。
她会为了他不顾自己的安危,和霍寒针锋相对。
她也可以为了他,和黑他的媒体报道在网上对线。
更可以为了让全世界都看到他有多好,主动跟主编请缨,邀他做采访。
她一定还为了他做过很多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这个傻姑娘。
她这么的好。
他怎么能不爱?
×
这个吻时间有些长,叶奚瑶被亲的上气不接下气,梁佑齐才肯放了她。
正看着身上的吻痕郁闷时,听他问,“白天还上班吗?”
“上的。”
“几点?”
叶奚瑶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现在是凌晨四点二十。
“九点。”她答。
“睡觉吧,我叫你。”
她也确实累了,“好,我去楼上洗漱一下。”想起来,看他,“你不睡吗?”
舟车劳顿,他应该比她更累。
“我在沙发上躺一会儿。”
叶奚瑶看了看他身上,难以想象他这样的洁癖,要顶着这样乱七八糟又是血又是眼泪的衣服睡一个晚上,遂说道,“去楼上洗个澡吧,我哥有套球衣你可以穿。”
那一整套球衣都是新的,叶奚瑶从叶奚沉车里偷来给自己当睡衣穿的,叶奚沉的东西那都是上档次的,那球衣又大又舒服,纯棉质地十分透气,她还想再偷几件来,省得再浪费钱买睡衣了。
梁佑齐坐着似乎考虑了下,然后站起来往楼上走。
叶奚瑶去拿了枕头和被子过来放在沙发上,反正他要睡沙发就让他睡吧,弄好之后她上楼回房间,梁佑齐在外面的浴室洗,她把球衣JSG和球裤拿出来搭在门上,回房间洗了澡,躺下睡觉。
可能把心事说开了,这一觉睡得很安稳,中途梁佑齐进来看她也不知道。
梁佑齐并未睡着,一闭上眼脑海中就自动自发跳出来那些画面,全都是她十五岁发生的那场事故。
于她而言,那都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了。
而对他来说,仿佛刚发生不久,新鲜温热着。
他再睡不着,掀开被子坐起来,赤脚踩在地上,上楼进她房间,看她安然无恙,他才肯放心。
房间里很暗,她睡眠质量不好,一点点光线都瘦不了,遮光窗帘采用的是透光性能最差的。
从门外打进来的暗淡光线中,她的睡颜美好安静,素颜的皮肤水嫩光滑,其实她不化妆就很好看了,有一种纯天然无需修饰的皎洁感,优越的骨相让人挪不了目光。
梁佑齐静静看着她的睡眼,指尖轻轻描摹少女嫣然的唇瓣,像一朵饱满欲滴的玫瑰,忍不住俯身亲了上去。
为了不打扰她睡觉,只是浅尝辄止。
陌生的触碰让叶奚瑶不悦地婴宁了声,翻了个身被子蒙住脑袋,梁佑齐弯了弯唇。
而后出了房间,轻轻带上门。
走了几步,他猛地想到多年前,那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的女孩儿。
没有人知道她后来是怎么下来的,因为那时候镇定下来的梁佑齐抱着叶奚瑶走出了房门,像哄孩子一样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瑶瑶乖,哥哥在这里,不要怕。”
她居然真的不怕了。
抱着他安静下来,最后酣睡着了,梁佑齐抱着她进自己房间,在床边守了她一整晚,等到快天亮才将她抱去客房睡,自己也补了一个短觉。
第二天训练没有人看出他熬了一整夜,依旧是那个精神奕奕,眼里光芒闪耀的少年。
一个小时以后,梁佑齐敲开门,喊叶奚瑶起来。
她懵懵地坐起来,望着光影下站着的人影,下意识问,“几点了?”
“八点。”
她点了点头,梁佑齐停了停,见她没动的意思,补充道:“早饭做好了。”
她这才有了一点反应,“你做的吗?”
“不然还有谁?”他笑。
“我以为是你叫阿姨过来做的。”叶奚瑶伸了个懒腰,发现他仍站在那儿,像是在等她,“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梁佑齐插着兜,站在门口坏笑,“怕我看?”
叶奚瑶羞燥地扔过去抱枕,啪一下糊在关闭的门上,滑落到地板。
“……”
跑得倒是挺快。
叶奚瑶洗了个战斗澡,对镜化妆时看到脖颈处的吻痕,让她很抓狂,梁佑齐他属狗的吗?
用粉盖了几层才勉强看不清,为保险起见,叶奚瑶特意找了块丝巾系上,收拾妥当下楼,梁佑齐坐在沙发上,低头刷手机。
他看手机的姿势非常老年人,手机永远和眼睛保持一尺距离,叶奚瑶也曾经模仿过这个姿势,这简直不是人受得了的,太累了,对梁佑齐只有“佩服”两个字可以形容。
听到了她下楼的声音,梁佑齐抬头看过来。
叶奚瑶走过去,他把手机递给她,动作自然熟练。
上面是一些装修风格。叶奚瑶一愣,听到他说,“喜欢什么风格?”
“你准备开始装修了?”
“嗯,早就想弄了,一直抽不出时间来。”
叶奚瑶划拉着手机,“装修好了会过来住吗?”
梁佑齐笑道:“不住装修它干嘛?”
叶奚瑶把手机递还给他,“还是你自己挑吧,你的房子,我不拿主意。”
“不喜欢我那套房?”他伸手拉她坐在腿上,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落在肩头的头发,洗浴液的香味很好闻,“你想买哪儿的?”
叶奚瑶眨了眨眼,不太懂他的意思。
梁佑齐轻笑了笑,“你还没听出来我的意思啊。”
“什么意思?”她确实没听懂。
也不敢乱猜。
他这个向来不爱解释的人,碰到这个小傻妞也是没办法,只好解释,“我们结婚,是不是得有一个自己的窝,你总不能跟我去住酒店吧。”
叶奚瑶微微红了脸,“现在说这个有点太早,我爸说不想让我太早结婚。”
梁佑齐伸手捏了捏她涨红的脸,将她圈进怀里,热热的呼吸扑在她耳窝,“让我等你几年,给我一个准信,要不然……”他声音低下去,轻轻啃着她颈后的嫩肉。
叶奚瑶心一颤,缩了缩脖子,怕他闹得凶,随便扯了个数,“二十八。”
“二十八?”他轻笑,边亲边说,嗓音模糊,“你算算,你二十八我几岁?”气息扑在肌肤上,钻进心里的痒意折磨着她。
叶奚瑶被他亲的脑袋没办法思考问题,“几岁?”
“让我到三十二岁才娶你,那我得多难熬?”梁佑齐气息不稳起来,沿着她的后颈,将脸埋进她的肩窝,她特意为了遮痕迹的丝巾被他随手扯开,预感不妙,叶奚瑶轻轻推他,“别闹了,一会儿还上班呢。”
她可不想顶着一脖子的吻痕去单位,昨天那两个草莓印已经够要她命了。
说着,一骨碌从他腿上下去。看着小姑娘落荒而逃的样子,梁佑齐靠着沙发忍俊不禁。
梁佑齐用她冰箱里的食材简单做了三明治和荷包蛋,还有豆浆。
叶奚瑶讶异,“你从哪里找出来的豆浆机?”
梁佑齐穿着她的拖鞋,后半只脚露在外面,抓了抓压乱的头发,不在意道:“不是有破壁机。”
“破壁机?”叶奚瑶楞了楞,“在哪儿?”
她什么时候买过这个东西。
她一直记得买的是豆浆机,难道不是吗?
这机器她买来一次都没用过,纯粹是因为颜值才买的。但是至于长什么样,买来这么久了,也忘记了。
梁佑齐在她对面坐下,拿起筷子,“洗过放回去了,在橱柜下面。”
叶奚瑶走过去,弯下腰打开灶台下面的橱柜,还真放着一个破壁机,梁佑齐原封不动的把每一个部位套了塑袋,要不是他说,看不出使用过的痕迹。
她关上门,重新走回桌前坐下,夹起一个煎蛋咬着,想了想问道,“你怎么找到的?”那个地方她平常都不去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