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穿了双加绒的黑色帆布鞋,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特别的,脱了鞋之后里面穿的袜子却是粉色的小花图案。
“这么可爱啊。”他低笑。
“哎呀!”如果说刚才她只是面庞发热,此刻则完全称得上是脸色涨红。
见小姑娘快速调整成跪坐的姿势把脚藏起来,一副害羞到不行的样子,柏翊心知再笑下去她该气恼了,于是一秒收敛脸色,起身去玄关把她的拖鞋拿了。
而后又到岛台接了杯热水回来,见她面上的红晕渐渐消了,柏翊才拿起被助理放在茶几上的小花篮看她。
鹿茗拿自己冰凉的手背贴在温热的双颊上捂了捂,见状,眼睛弯起好看的弧度。
“是我亲手插的花篮,”她从沙发上下来,今天仿佛蹲上瘾了似的,这会儿又在茶几边蹲下,“还得到花艺老师的夸奖了。”
柏翊当然也毫不吝啬词汇地表达了自己的夸赞。
紧接着才问:“花艺老师?怎么突然想去学这个了。”
“妈妈让我去学的。”鹿茗语速很快地含糊解释了一句,而后像是为了刻意转移话题似的,伸手把花篮捧起来递得离他近一些,语调上扬道,“我特意选的蓝色的花哦,学长你喜欢吗!”
柏翊垂下眼,接过花篮:“喜欢。”
“咦陛下呢?”她四下都没见猫。
“过年带去我父母那儿了,过两天把它回来。”
他解释完后重新把花篮放回茶几上,丝毫没有被她带偏,反倒继续刨根问底:“伯母为什么要让你去学花艺?”
“……”
她想了想,套用母亲某句原话,“大概是为了让我…陶冶情操?”
柏翊眉眼认真地看着她:“呦呦。”
这种语气鹿茗很熟悉,每次妈妈这么喊她的时候,接下来铁定就是要开始严厉训话了。
但从学长口中念出来又好像不太一样。
她抿着唇,手指无措地勾了勾,最后声音轻轻地坦白:“因为妈妈觉得我必须学。”
又缓着叹了一声,干脆慢吞吞地把鹿母的意思全说了。
直到眼见着面前人的眉头越皱越深她才就此打住。
光是听见“圈子”和“阶层”这两个词就已经让他极不舒服,柏翊唇线绷得平直,眼神也沉:“根本不需要。”
听得出他口吻里隐藏着的愠怒,鹿茗忙道:“我知道的呀。”
有点蹲不住了,反正铺的地毯又厚又软,她索性不拘小节地直接在地上坐下,又仰脸向他浅笑:“不然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的啊。”
柏翊也跟着她一起坐在地上,即使沙发就离他们半步远。
“但她是妈妈……”鹿茗睫毛轻颤,声音也渐低,“我知道她爱我,我也很爱她,所以不想让她伤心。”
为了不让鹿母伤心,所以要一直听话。因为听话,所以从小到大事事不敢违背。
柏翊拉过鹿茗随意垂下去的手轻轻揉着关节,默了半响,终于还是开口提了出来。
“我认为伯母的控制欲已经超出正常范围了,”他认真看她,“其实你也不是每件事都必须听她的,你已经长大了,可以有自己的意愿不是么。”
差不多的话其实许怀砚也曾经对她讲过。
意思大抵是叫她不必那么听话,叛逆也没关系,天塌下来哥哥也能帮忙顶着。
可现实情况哪有说起来那么简单呢,又不是非黑即白非善即恶,人的感情可是很复杂的啊。
鹿茗心脏微微蜷着,说不上来的酸郁。
她当然也不喜欢母亲孤行一意的管束,可自记事以来被反复灌输的歉疚无时无刻压在肩头。她怀着愧欠长大,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得顾及方方面面,甚至妥协也成为了习惯。
这种情况下,光是对母亲说一个“不”字都让她觉得好难。
懦弱又无用。她垂着眼睫,在心里精准地对自己感到唾弃。
忽然柏翊松开她的手,又一把扣在她肩头。
鹿茗不设防,直接毫无准备地倾靠进他怀里,她还没说话,就听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算了,没关系。”柏翊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
她刚才眼里的难过也让他心里一起卷着疼了一下,只一眼他就觉得没关系了,她怎么都没关系。
不用坚强也没关系,性子就算软一辈子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