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晚——祝寻
时间:2022-06-21 07:27:12

  周晚意点头,回到房间洗澡。
  上下奔走了一天,明明身体已经很疲惫了,却还是一点都不困。
  玻璃窗外有微亮火光划过,周晚意起身去看,原来是街口那群小孩趁着中秋零钱多,买了不少仙女棒来点燃。
  黑暗的天空被骤然点亮,星点火光灭了又燃,在空气中绕出一道好看的火影。
  周晚意心思微动,忽然就打开相册,把之前和江厌在秋水镇拍的那两张照片挑出来发了朋友圈。
  配文是:yandy
  发完朋友圈后,周晚意面无波澜地掠过不断增加的点赞数,点进和江厌的聊天框。
  【钓月亮:中秋快乐,江厌。】
  这头江厌刚收治完一个新病人,手机便叮咚一声响起。
  他没在意,又简单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后才走出病房。
  中秋除了几个特别严重的病人,其他的大多数都回家过节去了,所以整个三层都很空荡。
  值班室照明的大灯有点问题,暗暗地照在窗户上,映出簇簇树影。
  江厌严格按照七步洗手法洗手消完毒,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消息。
  他没有给微信消息加密,所以一亮起屏幕就能看到消息的内容。
  发件人是周晚意,内容与其他群发的人不太一样,后面加了他的名字。
  江厌刚洗完手,指缝里的水没擦干净,细小的水珠掉落在手机屏幕上,导致触屏有些失灵。
  江厌本想退出聊天框,却一不小心点进了女人的朋友圈。
  她的头像换成了一道清冷的弯月,个签也换了,与他之前注册微信时嫌麻烦而随便填的个签一模一样,都是一个小写的英文字母y
  往下滑看到的第一条朋友圈点开来看是秋水镇俩人一起拍的那俩张照片,配文就是y and y
  yandy
  江厌脑海里搜索了一圈,都没查找到对应的因为词汇。
  但如果加上中文同音字一起,那翻译过来就是:厌和意。
  男人眼睫极为缓慢地眨了几下,从桌面上抽出纸巾擦干净指缝里残留的水渍后,退出了周晚意的朋友圈。
  夜色荒凉,临江的秋天并没有秋高气爽,到了后半夜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周晚意睡眠质量一向不错,到了后半夜却也不可避免地被冷醒。
  潮气透到被窝里,一点点地在女人细嫩的皮肤上蔓延开来。
  午夜醒来容易多梦,周晚意浑浑噩噩地半睡着,脑海里却梦回到了高三那年的冬天。
  彼时全国大降温,就连洛川这种南方小城都飘了好大的雪。织围巾这一活动突然在一中火起来,有心上人的乘此机会加班加点地赶工,没有心上人的也要凑个热闹给自己织一条。
  周晚意就属于前一种,但是她手残,光是起头都是学了三天才学会的,后来一团深灰色的毛线被她勾勾散散,一直到圣诞节的前夜才织完。
  晚自习下课后,她故意等在江厌回家的路上,打算乘此机会表白。
  围巾被她抱在怀里捂得热热的,当晚是平安夜,苹果大肆涨价,她花了将近十五块才买到一个品相不错的,准备和围巾一起送给他。
  那个时候流行平安夜吃平安果,都说吃了就能够岁岁平安。
  那年的雪下得很大,周晚意出来得急并没有打伞,孤零零地站在雨雪里从十点一直等到十一点半。
  街角的杂货店玻璃窗上蒙了一层厚厚的水汽,周晚意站在屋檐下,看着店老板送走店内最后一位客人,然后关灯,关门,撑伞走开。
  就在周晚意准备放弃时,巷口突然传来一道女子的轻笑声。
  在隆隆冬雪里,周晚意抬眸看去,正好与女子身边青年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是她苦等很久的江厌。
  手里的苹果滑落在地,发出一阵突兀的响声。
  那女子的面容很陌生,但她却颇为亲昵地挽着江厌的胳膊,听到动静不解地望来,问江厌:“她是谁啊?”
  男人冰冷的语调和风雪一起落进周晚意耳朵里,她听到他说:“不认识。”
  的确是不认识,周晚意年少时心气傲,刚开始喜欢一个人时往往不肯正视自己的内心,她只会默默地站在暗处观察,等到时机合适,才会站出来表白。
  所以,即便是周晚意默默地见过江厌无数次背影,江厌也依然记不住她的脸,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的喜欢发觉得实在是太迟,表达能力也青涩,所以才会让旁人捷足先登。
  少女身子纤薄,背却挺得笔直,将包装完美的平安果从地上捡起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风雪里,整套动作从头到尾不卑不亢,也傲然大方。
  长街尽头有个绿色的半人高大垃圾桶,周晚意纤细的手腕一抬,那颗被摔烂的苹果就被“砰”地一声,一直砸落到桶底。
  2008年的那个冬季,周晚意青春时期的第一段暗恋,短暂地宣告结束。

 

 

40章 黄梨花

  这场秋雨来得措不及防, 淅淅沥沥一直下到天光大亮。

  可能是晚上没睡好外加降温的缘故,周晚意早上醒来的时候有些头昏脑涨,嗓子也发哑得难受。
  趿拉着拖鞋走到梳妆台前, 从柜子里摸出一板阿莫西林, 挤开两粒干吞下去。
  因为感冒,周晚意今天颇为老实地换了件浅紫色薄针织外套和牛仔长裤,配上苍白的病容颇有种古代迎风扶柳孱弱美人的韵味。
  黎秋知熬了小米粥,舒筱正拿着保温桶盛粥,打算待会儿给她家陆星白送到医院去。
  周晚意弯腰在碗柜里也摸了个稍微小一点保温桶出来, 挤到舒筱边上, “给我也盛一点呗。”
  舒筱把粥勺扔给她,“自己来。”
  周鲁豫拎着油条和豆浆从院子里走来,一进门就吐糟她们俩有了男朋友忘了家长。
  舒筱纠正:“叔叔,有男朋友的只有我一个人哦,您的女儿周晚意,现在还是一条光荣的单身狗!”
  周晚意冷笑:“你可真会说话。”
  到医院的时候正好是八点,骨外科的医生都在病房交班, 周晚意和舒筱俩人就站在连廊里等。
  连廊连着新老外科大楼,中间空出来个空地是康复科的小花园, 里面种满了秋月季和绿芭蕉, 时下开得正好,滢滢水珠从枝叶掉落,根本不见秋天的衰败。
  周晚意想起昨晚的梦,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上次你查江厌恋爱史的时候, 有没有把暧昧对象算进去?”
  “打听了啊, ”舒筱正色道:“但是他一直都是孑然一身清清白白, 没和任何人搞过暧昧。”
  “怎么了?”
  提着保温桶的手指微屈, 周晚意别开目光,“没怎么。”
  昨晚做梦梦到了好些多年前遗忘了的事,因着年岁太过久远,周晚意已经想不起来当年那个女孩的长相了,但她一直记得江厌冷调轻声地喊她:幼枕。
  倘若没有暧昧对象,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江厌单恋她?
  光是这么想想,周晚意就低落得不行。
  她整个人就像是被扔进了一潭深湖里,冰冷的水温将她冷却,浸没。湖水的表面被秋风吹得波光粼粼,在细雨里,湖面上逐渐映出了江厌的身影。
  男人将她罩入大伞之下,墨眉轻蹙,“怎么站在这里?”
  周晚意这才反应过来长廊不挡雨,自己身上的薄针织衫已经被雨水淋湿了半边,凉意通过皮肤渗透到骨髓里。
  “等你啊!”见到他周晚意面色转变得很快,嘴角立马晃起明媚的笑意。
  “江医生刚下夜班应该没吃早饭吧?”她扬了扬手里的保温桶,“正好我给你带了小米粥。”
  舒筱见状,立马提着保温桶不动声色地退场。
  雨越来越大,斜风吹来撩起男人白衬衣松垮的下摆,淡淡的消毒水味从男人骨节分明的长指上飘来,周晚意轻声提议:“要不我们去食堂吃吧?”
  江厌已经下班了,周晚意知道他有洁癖,若要是再回到值班室或者是办公室吃饭估计待会儿走的时候又要重新消毒一遍了,所以干脆提议去食堂。
  秋风刮得芭蕉四晃,食堂内灯光明亮,但却没上次那么拥挤。
  周晚意挑了个没人的临窗位置将保温桶放下,瘦白手指轻拧桶盖,没揭开一分,小米粥的香气就浓上一份。
  周晚意本人不太爱喝甜粥,所以今早只吃了两根油滋滋的油条,如今喉咙有些干,便起身又去买了两瓶牛奶。
  付钱时不经意间回头,一眼便瞥到窗边坐着的白衣青年。
  小米粥的热气氤氲着上升,笼住男人小半边侧脸,微微低着头就着小碗喝粥,模样是难得的乖顺温情。
  似乎是察觉到了周晚意的目光,侧目望过来,深寂的眸子与周晚意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那一瞬间,周晚意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轻轻撞了一下,迟钝的痛感使得心脏加速跳动,几乎要跃出胸腔。
  她低头付钱,率先移开视线。
  周晚意年少的时候听到过一句话,如果两个人对视,先移开的那个人用情更深。
  她和江厌的这场博弈,输家只会是她。
  重新回到江厌身边,周晚意脱了半湿的针织衫,露出里面窄细的吊带。
  室内灯光明亮,一条细细的黑色肩带堪堪勾住女人白瘦纤薄的肩颈,她托腮朝男人望来,一颦一笑间皆是风韵。
  江厌放下小碗,默默地收拾残局,从始至终一直恪守君子本分,眼都没抬一下。
  像个误入盘丝洞的唐僧。
  周晚意被自己这样一番比喻给逗笑了,白瘦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两下,“江医生不敢看我?”
  男人盖上最后一个桶盖,淡声提醒:“天气凉,把衣服穿上。”
  “可是我的衣服湿了。”周晚意颇为无辜地眨眨眼睛,一脸的不谙世事。
  男人顿了半秒,然后一颗一颗地将身上外套的扣子解下来,“你穿这个。”
  衣服上除了消毒水的味道周晚意还闻到一股凛冷的薄荷香,衣服穿在身上仿佛贴近水面深呼吸一般,尤为沁透怡人。
  周晚意好奇地问:“江医生洗衣液什么牌子的?能给个链接吗?”
  男人的目光终于肯落下来了,“随便买的,没有链接。”
  周晚意挺低落地哦了一声,“明天京城黄梨花京剧团来临江巡演,正巧有四张票,江医生愿意和陆医生、舒筱还有我一起去看吗?”
  她刻意把自己放在了最后面说,咬字也最重,目的就是为了让江厌能够引起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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