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余舟点点头。
……再怎么,也不会有她脏吧?
在林江屿刚到她家的那天,她就梦到过林江屿抱着她去荡秋千。这个梦,她反反复复地梦到过,还写到日记里,被顾纯看了,还骂她思想太脏。
“高一的时候,你是不是参加过一次芭蕾舞表演,演一个……穿着白纱裙的公主?”
“……你怎么知道?”沈余舟立刻坐起身,又被林江屿捞进怀里。
“你再乱动,后果自负。”
沈余舟身体一僵,立刻乖乖地:“……那我不动了,你慢慢说。”
林江屿垂下眸子。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是被所有人厌恶的存在。
父母不相爱,彼此怨恨,面对他时,好像都从他身上,看到了另一半的影子,那种嫌恶便更加不做掩饰。成人之间要保持体面,对待孩子则完全不必。
所以,从小开始,他就像个没家的混混一样过活。
可能比其他人要好一些,就是和一些混混打了架,家里愿意花钱安抚了事,并且还会像早有预料一般,并不会对他有任何责备。
他就在过着一种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并且,不想做任何改变。
那天便是这样的时刻,他几次看到在学校门口堵人的社会青年,准备给他们的生活添一些精彩,便早早去目的地等着。
经过舞剧院时,他看见展板上母亲年轻时的旧照片。
实际上,他从没和父母拍过合照,家里也没有任何他们年轻时的照片。不自觉地寻着那排排的展板一路看过去,他就站在了两条长凳之间。
都是年纪和他相仿的异性,看样子是刚表演结束。有三五个人坐在一条长凳上,互相帮着收拾东西,看起来关系亲密,而另外一条长凳,则单独坐着一个女孩子。
尽管他懒得仔细观察,也知道面前的场景,似乎可以叫做“孤立”。
但那个女孩子,好像并没有因为被孤立这种事而难过。她自然地整理着鞋子,直到旁边长凳上的一个人走到她面前。
“刚才老师夸你最后一个舞蹈动作做得标准,我们都不会,你表演一个给我们看看。”
林江屿本来已经打算转身走人,听到这里,又有些好奇。
他想知道,这个被孤立的女孩子,到底要怎么应对这个局面。
“你真想学,就语气尊重一些,我不是小气的人,你态度好的话,我会教你。”
林江屿没意识到,自己提了提嘴角。
语气并不强硬,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柔和,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硬气的。
没容两个人多说,老师便走了过来,见她们之间气氛不对,便询问起来。然后,林江屿听见沈余舟一字一句地将刚才的事情复述。
又看见那个找事的人不得不在老师面前,维持形象一般,态度温和地向女孩子请教。
他的母亲在舞蹈上成就很高,所以他并不会因为谁跳了几个舞步,就觉得惊为天人。所以,在女孩子示范的时候,他就转身走人了。
堵到他想堵的人,完成了他的目标,临结束时,莫名想起母亲的那张照片,他走了神。
棍子打在他的眉骨上,登时流下血来,动手的人吓得要哭,他把人解决,就准备找个公园的长椅睡觉。
彼时,正是下午,公园里的人很多,找到一张空着的长椅是有些困难的。
他和那个女孩子,同时注意到了一把椅子。
那个时候,因为对父亲母亲,连带着家中的许多亲人,都有很深的厌恶,所以他并未真心交什么朋友,对女人也没有兴趣。
他只是多看了一眼背影,那个女孩穿着芭蕾舞裙,腿上还穿着白丝袜,便懒得再多看一眼。
对方比他距离长椅更近,所以先一步坐到了上面。他走过去的时候,对方往一边挪了挪,倒好像是给他留了一个位置。
林江屿便直接躺了上去,把那个女孩子吓得跳出几米远。
他的脸上有血渍,躺下的时候,无意间弄到了她的白裙子上,格外炸眼。
他虽然不喜欢任何人,但也不是无礼的人。
道歉,赔偿,这些总是要的。
等他说明主观意愿,只见那个女孩点了点头,而后从包里拿出一盒创可贴,还有碘伏,棉签……一小会儿的时间,就把东西全都摆在了他身边。
“你在玩……过家家呢?”
这个行为,真是给他气笑了。
“你受伤了,在流血。”女孩指了指他的脸,“我知道这个该怎么弄。”
“而且,你说要赔我一条裙子,远超过血滴上去的代价,我还你一些,可以勉强算扯平。”
语气真的十分正经。
林江屿人生中,第一次对一个女生有了一丝想要逗弄的想法。
他是个十足的坏蛋。
第一反应,便是扯着女孩的包袋,把她拉到自己面前:“包里还有什么?”
“那我告诉你,你能分给我半个椅子么?”
……还讨价还价呢。
“成。”
“还有备用舞鞋,眼药水,膏药,钥匙,手表,手机,充电器,充电宝,和……卫生巾。”
他看着女孩一个个把东西拿出来,摆在长椅上,又在说到“卫生巾”时,停住手,塞了回去。他看到对方的耳朵,瞬间通红。
“你这是要搬家?”
“不是,”女孩很认真地解释,“我没有什么朋友,要是东西带的不全,心里就会有些不安。”
“没带,让你爸妈来送不就得了?”
都能演公主了,总不能连父母都不管她吧?
“你不是说,把东西告诉你,你就给我半个椅子么?”女孩忽然不回答他的问题,“你比我大,要说话算话的。”
他一时无言,便把椅子让了半边给对方。
坐了一会儿,那个女孩又看向他:“用我帮你清理一下么?”
“那你来。”
他本来只是想逗逗对方,没想到对方真的站起身,俯身给他清理起伤口。他就那样盯着眼前的女孩,没想到她也并不躲开,偶尔还不明所以地看他几眼。
心里是真干净。
而后,伤口裂开的痛感,伤口被清理的麻,伤口被创可贴覆盖的痒。
他的血无意弄脏了她的裙子。
他忽然很想弄脏她。
没什么理由。
处理完毕,他看见那个女孩,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然后不再理他,在长椅的另一边坐到天黑,才起身准备回家。
可能就是出于那样卑劣的目的,他一路跟在对方不远不近的位置,直到把她送到了单元楼下。
往后的一段日子,他都在想方设法地得到这个女孩。那时他不觉得这是因为喜欢,只见了一面,有什么可喜欢的。
只是出于他顽劣的本性,和做坏事的动机,他就只是想更堕落一些。
对方的作息很稳定,大部分时候,除了去学校和放学回家,基本上没有其他安排,和其他同龄人差不多,但是也有不同的地方。
她没有父母来接。
又过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她的行程终于有了改变,变成了早起去学校,放学去医院。
她的妈妈生病了。
一次纯粹是无聊来了兴致,他跟着她走进医院,看到她在分诊台边无助地哭泣,又在哭泣过后,去洗手间洗脸,再走进病房。
他在门口,无聊地想要抽烟的时候,听到了她的笑声,似乎是在逗她妈妈开心。
他无聊透顶,又实在好奇,便装成隔壁病床的亲人,走了进去,想看看她们究竟在聊什么,能那么开心。
结果那些被沈余舟努力扯着笑脸,逗人开心讲出的笑话,听得他心里都很悲怆。
每天晚上,从医院出来,她又要一路哭着回家。
他就在不远的地方听着,正奇怪,她怎么能哭那么久的时候,前面的人已经停住了脚。
“你是跟踪狂吗?你是不是想杀我?”
林江屿脚步一顿。
“我妈妈得了重病,你能不能等我陪她走完这段时间,再杀我,到时候,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我不会食言的,反正……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那个时候,那些肮脏的念头消失,他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丝怜惜。
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他发现,他们有一样的缺口。
相似的家庭环境,他想方设法堕落,而沈余舟,却努力活得很干净纯粹。
两相比较,显得他的过往十分幼稚难堪。
他第一次感觉,在一个人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
……
“……这么难以想到么?”
听到怀里的人声音里有些委屈,林江屿才回过神来。
“什么?”
沈余舟已经脱离他的怀抱,猛地坐了起来:“你走神了半个多小时,竟然忘记了我的问题。”
林江屿:“……”
“对,喜欢你什么,”看着沈余舟的表情,林江屿如临大敌,揉着太阳穴,“让我想想。”
沈余舟:“……”
可能是因为,见到她,他第一次知道,人性有干净和真挚的一面。
从那开始,他有了一些想要变好的动力。
沈余舟看着林江屿莫名其妙地又在走神,忽然感觉有些委屈,便起身穿上拖鞋,回了房间。
当晚,林江屿敲了两次门,都被拒绝入内,最后只能睡在沙发上,以表示自己想要认错的态度。
沈余舟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最后只能点开周正正的微信头像。
“有个事情,我有点难受。”
小黄人zzz:“你说,我还没睡。”
“晚上,林江屿拿出一个小盒子。”
小黄人zzz:“?”
小黄人zzz:“!”
小黄人zzz:“立刻同意,这有什么难受的?难道是你不愿意?”
沈余舟叹气:“我不是不愿意,只是我当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加上……不知道他究竟喜欢我什么。”
小黄人zzz:“喜欢你这张脸,喜欢你善良单纯,喜欢和你做……这不都可以是理由?”
沈余舟:“……不是,我直接问他了。”
小黄人zzz:“那他怎么说?是不是说的都停不下来?”
沈余舟欲哭无泪:“没有,他想了半个多小时,都没想出来,最后,甚至还忘记了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