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生气对身体不好的,您要是生气了,我该有多难过,所以还是不要生气比较好。”
“我能不生气么?”
“爹爹——”颜欢故意撅着嘴撒娇,双手拉着颜硕的手来回晃着,颜硕本来准备好的一通大道理和长篇大论瞬时瓦解。
“唉……”
颜硕闭起了双眸,再睁开时,只轻轻扣了一下颜欢的脑门:“真是拿你没办法,这性子和你娘是一模一样,真是知道爹爹软肋在哪里。”
“嘿嘿。”颜欢摸了摸脑袋,颜硕陡然将颜欢拉起身,上下观察着她:“可曾受伤?”
“不曾。”
“可曾受委屈?”
“嗯……”颜欢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也没有。”
“那便好,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爹爹饶不了颜烨和三皇子那俩臭小子。”
颜欢的笑容凝固在嘴角,疑惑发问:“爹爹,你怎么知道慕容祁也跟着去了?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混进城防营的事情?哥哥他明明答应我……”
颜欢伸出食指比了下皇宫的方向,又一想,颜烨如今已经进宫,不说他答应了颜欢不会说,就算想说,人压根就没进相府。
“哼,我若不知道,山脚下的那些禁卫军哪来的?不是你自己让一个小男孩通知我的么?”
“是么?”颜欢回想了一下,猛地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这事儿,亏她还让颜烨替她保密。
“那慕容祁呢?爹爹怎会知道他也被困了?”
“听陛下说的。”说起这个,颜硕陡然皱起了眉头,看从宽袖中取出一份圣旨,向颜欢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颜欢还在好奇皇上为何会知道,就见着颜硕递过来一份圣旨,与她说道:“欢欢,这是陛下亲自下的和离圣旨,你与祁王殿下,从此便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风乍起,吹皱满湖碧水,颜欢脊背忽地升起一股凉意,迅速涌进四肢百骸,手指忽地没了知觉,脸上的表情骤然凝固。心房恍若被灌进了千斤重的沙子,沉的她呼吸都有些不畅。
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了么?
机械地接过颜硕手里的圣旨,笑容有些勉强:“这么……快啊……”
她原以为,这是她想要的,却没想到,这道圣旨拿到手时,她竟会是如此不情愿。
她轻敛明眸,望向湖水中的自己,一个不注意,圣旨从她手边脱落滚在脚底下,颜硕脸色大惊,忙捡起地上的圣旨,低喃了句:“陛下恕罪。”
颜欢也立即反应过来,低下了脑袋,“爹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颜硕本想说两句,在发现刚才还活泼乱动的女儿此刻一脸落寞的模样时住了嘴。
“欢儿?”
他试探性唤了一声,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颜硕将颜欢搂到怀中,斟酌道:“欢欢如果后悔的话……”
“不。”颜欢恍过神,忽地从颜硕手里拿过圣旨,紧紧将其握在手里,目光有些纠结:“我……爹爹,让我想想吧。”
颜硕叹了口气,摸了摸颜欢低垂着的小脑袋:“欢欢,爹爹宠着你,爱着你,将你保护得这么好是为了让你能和小时候一样开心快乐,爹爹答应过你娘,这辈子,只要你喜欢,爹爹会不遗余力去支持你,至于其他的事情,欢欢不要考虑太多,顺从自己的心意便好。”
“爹爹……”
颜欢咬着下嘴唇,心中一片感动,眼中有泪光闪烁,她扑到颜硕怀里,用脑袋拱着颜硕的胸膛:“爹爹对我最好了,我答应爹爹,会好好想想的,不能什么事情的后果都让爹爹和哥哥去承担,欢欢,该长大了。”
颜硕没说什么,心疼又欣慰地抚着颜欢的背。
“仔细想想也好,如今祁王殿下被削去王位,欢欢便不是王妃了,若不和离,只怕你还是个'妾'的身份,这要被你娘知道,她定不会放过我。”
“啊?什么?慕容祁要被削去王位?为什么!”
颜欢抬起脑袋,水眸雾气散去,一脸呆滞地等着颜硕解释。
“陛下御赐游龙殿,他却带着女子出入。让他做六部监察使,本意是将他培养成东宫太子,但三皇子却弃政务于不顾,弃天下百姓于不顾私自出宫。”
“可他出宫是为了去救我啊。”颜欢急了。
颜硕继续说着:“说是去救你,但这确实犯了储君大忌,陛下失望之余虽有心包庇,但流民问题摆在面前,三皇子又在朝臣面前夸下海口会亲自解决流民问题,结果却一走了之,留下一地的烂摊子,此事惹的群臣愤懑,多次向陛下谏言。陛下受此压力也决定小惩大戒,去了他的封号,让他在家中闭门思过。”
颜欢想为慕容祁解释些什么,陡然想到回盛京时,慕容祁朝她侃侃而谈的场景,忙道:“慕容祁他并没有弃政务于不顾啊,他不是想出了针对流民管理的好方法了么?我刚路过户部门口,不是已经开始实行了么?”
“欢欢,你在说什么?此方法是易王殿下所献上,与三皇子有何关系?”“
“慕容易?”颜欢的秀眉紧紧拧成一个川字,思绪纷飞。
……
皇宫,燕朝殿内,慕容祁、颜烨、柳清风、应勋和成威风正站在一排,皇位之上,慕容玄德端坐在上方,视线扫向众人,目光在略过慕容祁身上时,默默叹了口气。
慕容祁蹙了蹙眉,不明所以。
这时,颜烨和成副将上前跪在地上,朝着慕容玄德磕了个头。
“陛下,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颜将军,你一近来就向陛下请罪,你可知你犯了哪些罪?”
应勋花白的胡子上下抖动着,朝着颜烨说着。颜烨头也没抬,再次磕了下去,淡淡出声。
“所有。”
“颜将军这是什么回答?”
应勋想责难颜烨两句,慕容玄德却笑着伸出手示意应勋别再说了:“阁老,你又不是不知道颜将军的性子,不善言辞。总归人平安回来就好。”
“哼,虽不善言辞,但这噎人的功夫与他父亲倒是一脉相承。”
“额……”慕容玄德笑笑摇了摇头,颜硕自担任大燕的丞相以来,和应阁老事事都不对付,却又每天爱凑在一起,他也搞不懂这对忘年交是如何交往的,不过,应勋这话没有恶意就是了。只是御史阁一贯的问话方式颜烨这里并不管用罢了。
“起来吧,颜将军,虽说你违抗圣命带兵进了雾障谷,但你这次去北边剿匪也是大功一件,而后又顺势在雾障林内将土匪一网打尽,功过相抵,朕便就不追究了。”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颜烨起身,末了,慕容玄德又加了一句:“以后切记万不能忤逆皇命了。”
“臣遵旨。”
慕容玄德点了点头,而后便将目光放在地上跪着的成副将身上,点了点头:“此次能成功将颜将军救回,而且还能将雾障林的山贼一网打尽,你也是大功一件,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是黄金千两还是良田万亩,朕都可以满足你。”
成威风默默看了眼身旁的颜烨,咬了咬牙,抬起头:“陛下,这些末将都不要,恳请陛下答应末将一个请求。”
“说说看。”
“请陛下放九公主归宫。”
成威风话甫一出口,众多视线齐齐扫向成威风,就连慕容玄德都有些疑惑,站在成威风身旁的颜烨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朕想知道原因,能说说么?”慕容玄德问。
成威风再次扣了个响头:“陛下恐怕不知,静妃娘娘乃末将的姑姑,幼时姑姑待末将极好,姑姑入宫之后虽见得少了,但情分还在,听家里人说静妃娘娘思念九公主日渐消瘦,末将便想以此功劳换得九公主归宫,与静妃娘娘共享天伦。”
“没成想,你竟与乐儿还是表兄妹关系。”慕容玄德恍然,放下心来,抬眼看向慕容祁,思索一番后说道:“乐儿这么多年待在太庙,虽然性子依然刁钻,但着实苦了宫内的静妃,朕便念你一片孝心,准了,不日你便带队前去太庙迎九公主回宫吧,也正好全了你和乐儿的兄妹之谊。”
成副将喜出望外,连朝着慕容玄德不断磕着响头。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说这话的时候,成威风的声音都在颤抖,这模样,却让颜烨多看了几眼,没想到,一向憨厚稳重的成副将竟也有这样的一面。
而且,在他身边多年,他居然也是第一次知道九公主和成副将的关系。
“祁儿,你可同意?”
见慕容玄德忽然问自己的意见,知道是为了九公主的事情,感慨道:“父皇乃是天子,一言九鼎,赏罚分明。说的话自然不可收回,不必询问儿臣的意见。”
“好,既如此,你们两个便下去吧,颜烨,颜相爷对你也很是担心,回去看看他,莫要让他担心了。”慕容玄德向着成威风和颜烨说着。
两人再次朝慕容玄德行了个礼便踏出了燕朝殿,在路过慕容祁身边的时候,颜烨顿住了脚步:“三日后,老地方见。”
慕容祁微微挑眉,心里已经在想要不要提前准备一些跌打损伤的药膏了。
“父皇,儿臣有事问你……”
“慢。”慕容玄德面色一冷,朝慕容祁说道:“跪下。”
观察着周围人的脸色,严肃又认真,慕容祁心中隐隐产生了几分不好的预感,乖乖跪下以后,正要说话,慕容玄德却猛地拍下龙椅的扶手,站起身,怒喝一声。
“祁儿,你可知罪!”
……
风停,云止。
燕朝殿外,方才还阳光普照的大地此刻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黑色的面纱,颜烨用手挡住眼睛,从手指缝里眯着眼睛瞧着天上已经被乌云挡住一大片的太阳。
他的身旁,站着的正是还沉浸在喜悦当中的成威风。
“说吧,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
颜烨收回双手负在背后,目视着前方,分明是正常的询问语气,可那话语里冷意却使得成副将莫名打了个寒颤。
“将军……”
“接完九公主,城防营便不用回来了。”
“将军!”成威风瞳孔陡然放大,「噗通」一声跪在了石板砖上,声音颤抖:“末将……知罪。”
颜烨依旧没有去看成副将,只静静地听着跪在地上的人小心翼翼地解释着。
“末将没有亲妹子,九公主小时候末将也是曾见过的,心中也很是不舍九公主就这样一辈子待在太庙,那日,末将接到静妃娘娘的来信,正是关于九公主之事。说是请我帮忙,让我将军功据为己有,换陛下一个赏赐……”
成威风说到这里,双拳骤然紧握,将头垂的更低,“是我该死!我该死!”
他猛地朝地上磕了个响头:“是我鬼迷心窍,是我故意带将军入雾障谷,也是我故意带错路,是我让将军误以为我出事了,更是我在见到将军进了雾障林后伤了将军的爱驹,驱使他回去找大部队,让大家知道将军您进了雾障林,兄弟们心系将军安危,一定会进雾障林找救将军。这样……我就可以回去向陛下请命带人来救你们……但是我没有想到……”
成副将又磕了几个响头,满脸悔意:“我真的没有想到雾障林里面是通往另一座山脉的通道,我更不知道里面埋伏了山贼。”
“将军,您怎么罚我都可以,就是千万不要将末将赶出城防营,末将十岁便跟在您身边战场杀敌,出生入死,早就离不开将军了,此事若不是静妃娘娘书信相求,末将是绝不会背叛将军,算计将军的!
末将敢用人头担保,此事末将是情非得已,求将军念在大家同为兄长的份上,不要赶末将离开,末将愿用以后的生命为将军赴汤蹈火!”
“我要你的命作什么?”
清冷淡漠声音从颜烨口中传出,而后,猛地一脚朝成威风的胸口踢了过去,成威风没想躲,打算硬生生扛着这一脚,结果却还是被踹飞到一旁的墙角。
这一脚颜烨用了狠力,直让背靠在墙上成威风口吐鲜血,冷汗直冒。
颜烨一步步逼近成威风,成威风忍着胸前的疼痛,将两只发抖的双腿并拢,双手扶在腿上,弓着腰,大口大口的浊气混着鲜血从他口中吐出。
“此事,你千不该万不该将我妹妹算计进去!”
“末将……知……知罪。”
成副将匐倒在颜烨脚下,颜烨的眼神却泛着冰冷的寒意:“念在你跟在我身边十几年,我不杀你,滚。”
话罢,便背负着双手大步朝前走去。
“不!不!将军!”成威风拽住颜烨的衣角,匍匐着上前,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抹掉嘴边鲜血:“将军,末将只是一心想把将军救出来换得陛下赏赐,真的从未想过算计三小姐啊!末将真的不知道三小姐混进了城防营中,更不知道那雾障林中埋伏了山贼,那时,末将也中了招晕了过去,雾障林的埋伏真的不是末将安排的……但是,我知道,如果不是我,将军便不会进雾障林,不进雾障林,三小姐也不会陷于危险之中,都是我的错,您怎么罚我都可以,就是让我继续跟着您吧,将军!”
成威风「咚咚咚」在地上磕着响头,鲜血裹着尘土沙石在伤口处晕染开来。
“将军,您信我一次,再给末将一个机会。”
听完成威风所说,颜烨面色凝重了几分,若雾障林中的埋伏不是成威风搞的鬼,那便是有背后暗手故意安排,成威风不过是这盘棋局上被利用的小小一枚棋子罢了。
那背后执棋之人又是谁?针对的是他?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