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天气变了之后,凉意便越来越重了,渐渐的已有了深秋的感觉,空气中总带着凉意。不过因他们搬下了山,不同于山中的萧瑟寒凉,这在庄子上待着倒是感觉稍好一些,阿桃虽身子好,但向来怕冷,现在这样子待在暖和的被窝里不冷不热,倒是也舒服极了。
睡不着,便会多想。她想着温尧之后该会带着他们黑风寨众人如何发展,想着这庄子极大,自己该如何去玩乐,想着那书院她还要不要去,若是不去,她又舍不得,若是去,难免又会遇上谢逐。
想着想着,思绪便已拐到了谢逐身上,那人真是混蛋、没良心、一点也不在意她,阿桃气的牙痒痒,抓着被角想象这是谢逐,死死地咬着。
正咬的起劲,突然听得窗子“砰”的响了一声,似乎是有什么砸在了窗子上,阿桃骤然醒神,疑惑地朝窗子看去,盯了半晌,又没再听得有什么动静。
心下嘟囔着是否是自己听错了,毕竟有寨子的人在,这里是完全不必担心会有歹人进入的,见没动静,她正打算躺下,又听得“砰”的一声。
她瞬时警惕起来,难道庄子真的进歹人了?
她立马从床上起来,批上外衣,从妆台翻出了一把短匕,紧紧拿在手中。眼见着窗户被人小心从外拉开,一道颀长身影从外翻了进来。
阿桃咬牙,拿着匕首袭了过去。
那身影瞬时避开,下一瞬阿桃便被人紧紧捏住了腕子。
少年惊喜低哑的声音响起:“阿桃——”
“这间还真的是你的屋子。”
屋内昏暗,但今夜圆月高高悬于天空,照亮着寂静空阔的原野,凉薄月光从窗间撒入,犹如薄霜,又如豆粉,少年俊逸无双的脸便在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明亮的星眸泛着欣喜,左颊深陷的酒窝宛如糖豆般。
“阿桃,我找了你好久。”
阿桃只感觉呼吸一窒,心口砰砰跳动着,她惊讶褪去后,压下心头悸动,咬唇将细腕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你来这里干什么?”
“阿桃,我……”谢逐想了两三天,本来有满肚子的话想对阿桃说,可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瞧着她那娇娇嫩嫩的小脸,对上她那警惕逃避又抗拒的目光,再多的话也尽数噎堵在了喉头,无法吐露。
阿桃见他呆愣站着久久不动,咬唇推着他往窗边走,想将他推出去:“我不想见你,也不想同你说话,你走!”
谢逐不妨被她推了个踉跄,只手往后扶上窗框,脚后跟抵着墙,任凭阿桃怎么推也再不动弹分毫,只垂眸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她,呆呆傻傻的呢喃:“阿桃……”
甚少听到过他用这般低沉微哑的嗓音呢喃她的名字,其中蕴藏的情绪让她捉摸不明,又禁不住心头微颤,阿桃收回推着谢逐胸膛的双手,将发颤的指尖收回袖中藏着,咬紧唇肉,腰间的铃铛被她摩挲着叮铃铃作响。
在这寂静暧昧的月夜里,铃铛声格外清晰,谢逐终于哑着声嗓再次开了口。
“阿桃,对不起,我错了。”
他微倾下身,目光与她平视,少年熠熠星眸中似有星光流转,满目多情,本该是风流的模样,他却满眼真挚,任谁被他用这样的目光看着都会受不住,阿桃攥紧了袖,甚至捏紧了铃铛,怕那铃铛声泄露她的情绪。
“那天晚上我不该那样对你的,对不起,阿桃,我知错了。”谢逐右手还扶在窗框上,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此时此刻他的手正紧紧抓着窗框,月光洒落在他的手背上,愈发显得白皙,手背上因紧张暴起的青筋更加明显。
“阿桃,跟我回去好不好?”他小心翼翼的问:“咱们,不要和离好不好?”
阿桃只感觉那一瞬间连呼吸都停滞了,她好似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胸腔里的心跳声如雷鸣声声震耳,只有少年的那一句“好不好?”带着浓浓的引诱,诱惑着她赶紧开口应下一声好。
她嫣红的嫩唇微微翕动,有什么话已经落到了唇齿边,阿桃倏然闭紧了唇,转过身去。
“阿桃?”谢逐一慌。
“你回去吧!”阿桃盯着地上的月霜,两手紧紧攥着袖,“咱们两个总是争吵,夫妻不是这样子做的,反正你也是被逼迫娶了我,咱们俩既然合不来,那便,那便和离散了的好。”反正,他是不喜欢她的。
谢逐刹那间只觉一股寒意浸便全身,自脚底直袭上发顶,背后阵阵发凉,心头酸涩难受,原来温尧说的阿桃想要和离是真的,这几日她不见他,不是因为生气,而是真的想要与他和离。
再开口,谢逐声嗓低哑更甚,酸涩之意从心头一路涌上舌尖,连吐出的话都带着难受与哽咽:“阿桃,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我知晓错了,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对你了,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再也不让你生病,咱们,不和离好不好?”
哪有人能让别人再也不生病?阿桃背对着他,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再抬眸,原本慌张复杂的情绪已被她尽数藏下,阿桃与他对视,目光平静。
“谢逐,我不想再做你娘子了,咱们真的,和离吧!”
多年以后她与谢逐偶然提起年轻时候的事,阿桃想到当年那个时候青涩懵懂,忍受不得受到一丝伤害的自己,只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多年后在她看来这只是她与谢逐之间的一道小小坎坷,但于那时的她而言却如天塌般严重。
她并未觉得自己那时做错了什么,只是那时候这句话一出,受到伤害的何止自己,更是狠狠伤害了少年一颗纯挚的心。
少年惨白着脸往后一倒,幸得靠着窗边才不至于跌倒在地,眼中的熠熠星光刹那间如飞灰般尽数湮灭于这凉薄月光下,所有的光芒在那一刻尽数熄灭,像是明朗耀眼的太阳被乌云笼罩,遮蔽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