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囡卿忽地心头一怔,随即含糊答道:“六年前见过一眼,挺好看的。”
璇蓁却对此非常上心,有些自言自语地念道:“各地均有种植,可为何偏偏只有长安城的龙锦会开花呢?囡卿你说,该不会传说是真的吧?龙锦花真是天上的二龙子所化。既然真身是龙子,那就只能在皇都安身了。”
闻言,囡卿展眉浅笑,道:“何来那些传说,不过是世人为其附会上的一些神奇故事,徒添色彩罢了。有些植物因地而异,正如橘生淮南便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也许这长安的土壤水汽正好就是最适宜龙锦的生长环境,所以只有这里的龙锦才会开花。”
“那也就是说要是其它地方有适合龙锦长势的土壤水汽,那这开花龙锦也会开在别处?”
“按理当如此。”
璇蓁点点头。又道:“可如今正在二月头上,离四月十七还远着呢,这些各国使节来这么早做什么?”
囡卿继续答道:“如今的龙锦节已不单单是观赏花木那么简单,九阙乃百年大国,四海八方皆要前来朝贺。如此一来,龙锦节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哪国使节若不能准确到达,就很可能会被冠以不臣之心。所以,还有很多的使节需要提前半年就起程。”
人群拥挤,步履难行,再加上两人一路闲话,所以才走了一小段路。
“孟小姐,璇蓁姑娘,二位请留步。”
“孟小姐,璇蓁姑娘,在下景沐,我家主子有请。”一路追来的景沐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二人,景沐恭恭敬敬的对二人行了礼。
“你家主子?”
景沐,景夜漓的贴身侍卫。
认出了来人,孟囡卿并无惊异,转身看着不远处的千寻塔,只见那八角攒尖塔上的琉璃仰莲直入云霄。
高处甚寒。
囡卿低低一叹,缓然道:“走吧。”
一路由景沐引着,孟囡卿与璇蓁进了千寻楼。
长安第一楼,不负盛名。一楼内座无虚席,那处唱曲儿,这边茶饮,更不乏奇装异服的远来客。璇蓁从跟着景沐的那一刻就如临大敌般提高警惕,囡卿无奈地看了一眼璇蓁,只能自顾自地欣赏这楼内的别样景致。
整个楼中间有一根粗大的铸铁粗柱,覆钵宝珠四周皆是金色流苏,飘飘洒洒的金线绒穗,使整个楼塔巍峨挺拔之雄中隐透出几分委婉柔和秀美。囡卿指着铸铁粗柱赞叹地问道:“景侍卫,这个柱子是做什么的?”
“回孟小姐,此柱起于地底基础,直通楼顶,大约是为了支撑整个楼身而作的。”
囡卿看着那大铁柱,周围用十六根铁链紧系,嗯,还真像是为了支撑住全塔的重量而作。
“孟小姐,世子在四楼,孟小姐这边请。”
“好。”
三人顺着盘旋的文木楼梯回环而上。
囡卿看着引路的景沐,闲话道:“景侍卫,这千寻楼共六层,可是六层皆作商铺?”
景沐知道眼前两位姑娘刚来长安,也不疑有他,恭恭敬敬答道:“回孟小姐,千寻楼只开放一至四层,其中只有第一层第二层招募商人,用作普通商铺。而第三层与第四层虽也有商铺,数量也少,需要专门预定才能上去。”
一旁的璇蓁终于开口道:“那我们上楼岂不是还要预定?”
“姑娘说笑了,二位是世子的客人,自然不需要预定。”
“景侍卫,这楼上可是只有世子一人?”
景沐不知道该不该作答。
“景侍卫若有不便自可不必相告。”囡卿不在意地一笑而过,可璇蓁就不一样了,生生瞪了景沐一眼,真小气。
“回孟小姐,楼上除世子外还有二位贵客,二位皆是世子好友,孟小姐不必拘谨。”
“多谢景侍卫相告。”能被漓世子奉为座上宾的自然不是一般人,囡卿也从没想过能从景沐这里问出其二人身份,到底是何人,一见便知。
“孟小姐客气了。到了,孟小姐先在此稍等,在下前去通禀一声。”
“有劳了!”
不过片刻,景沐便出来了。
“孟小姐,世子有请。”
“漓世子!”
“漓世子!”
景夜漓起身相迎,笑语潇洒道:“此处并无外人,孟小姐,璇蓁姑娘不必多礼。再者,请二位上来,本就是漓唐突在先。”
囡卿也不矫作,看着璇蓁笑道:“漓世子言重了,如不是漓世子相请,我与璇蓁还没有机会一观这传说中的长安第一楼。”
“孟小姐若想观赏,漓改日自当专门下帖相请。”
囡卿掩下眼底神色,谦然答:“如此,那囡卿先谢过漓世子。”
夏侯微眼眸一闪一闪,好聪慧精明的姑娘,真有趣!还有,漓竟然这般……上赶着约女子,夏侯微自然不甘落后,眼泛绿光地凑了上来嬉笑道:“漓,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结识了这等美人,这是哪家的美人,快给我介绍介绍。”
景夜漓瞪了夏侯微一眼,先看着东宫珩道:“孟小姐,璇蓁姑娘,这是珩,那是夏侯,两人皆是漓的好友。”
“珩,夏侯,这位是孟大小姐,护国公府孟老将军之孙女。这位是璇蓁姑娘,孟老将军之徒。”
能被景夜漓奉为座上宾,就算不是皇亲国戚那也必定身份不凡,囡卿与璇蓁皆上前见礼。
“珩公子,夏侯公子。”
“珩公子,夏侯公子。”
东宫珩散漫未敛,颔首以示还礼,而夏侯微就没有那么矜持了,围着两位姑娘美人长美人短地直唤芳名。
孟囡卿这才抬首看其余两人,上座上的东宫珩一身黑衣,单那通身气派就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待看清面容,囡卿已心下了然。对于东宫珩的身份囡卿毫无意外,可在看见夏侯微的时候囡卿美眸微微一闪。
虽是再细微不过的变化,可却没逃得过几人的眼睛。
夏侯微弯着好看的桃花眼,不解地嬉问道:“囡卿美人认识在下?”
“第一次见。”
“那为何方才……”那为何方才那般激动?!
囡卿勾唇道:“是囡卿无礼了,囡卿见识短浅,只是觉得夏侯公子的衣服很——特别。”
见识短浅?东宫珩和景夜漓同时眼角一抽,那副神情明明是……
偏生夏侯微不自觉,撩起金色衣摆,兴意欣然道:“哦,有何特别之处?是不是上面的花很好看。”夏侯指着衣襟上的金线排绣炫耀着,这可是出自第一绣娘之手。
囡卿这才注意到了金色衣衫上的八爪金菊,赞同道:“嗯,尽态极妍,确实好看。不过最特别的是——黄金白银,大家都喜欢哈。”
“哈哈,囡卿美人说这衣裳好看,那我以后天天都穿这样的衣衫。璇蓁美人觉得怎么样呢?”
这人怎么这般……厚脸皮,璇蓁幽幽地瞅了一眼夏侯,也只能赞道:“的确很特别。”
景夜漓揉了揉额,挡在夏侯微面前,道:“我方才从窗上见孟小姐在逛街,这才将两位请上来。许久未见,两位若不嫌弃,还请坐下喝杯茶。”
“漓世子客气了,囡卿荣幸之至。”
囡卿与璇蓁入座,景夜漓亲自斟满茶。
“听世子说孟小姐从锦州而来。”一直没说话的东宫珩问道。
第十九回 韵指扶砂话烟茶
孟囡卿没想到东宫珩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随即答道:“是,说起来这一路还要多谢漓世子照顾,若不是世子,囡卿也没法重回孟府。”
景夜漓笑道:“其实漓也是奉命行事罢了。”
孟囡卿笑着将茶盏轻饮,她虽然不知道景夜漓这种根本不屑于做官听命的人为何会领皇明前去锦州,但不得不说这一路确实是托他照拂,就算抛开这些都不谈,世人口中公子逸,他也是个可交之人。
在场的三位男子心思各异,此时护国公府是什么情况他们很清楚,皇上是打定了主意要压下孟家,可这个时候竟然有人以其后人的身份入主国公府。说实在的,不管这女子有何心思,意欲何为,就冲这份胆量,三位天之骄子对囡卿还是存了几分敬意的。
“孟老夫人病体可有好转?”
“劳世子挂念,阿奶的病好多了。只是阿奶年事已高,身体已大不如从前。”
这边闲聊着,夏侯插不进话,只凑在璇蓁跟前问长问短,特别是确定了璇蓁是孟老将军之徒后更是激动不已。从璇蓁可会武艺一直问到了婚嫁否!这辈子还没这么憋屈过,璇蓁忍下想要揍人的冲动,一一作答。
夏侯微转头看着囡卿道:“囡卿美人,我看你二人闲游,长安城里我最熟悉,美人们这是要去哪儿,可需要在下作陪?”说着还不忘甩过去一记桃花眼。
夏侯微说这话是真的没有其它心思,他只是单纯地想在美人跟前献殷勤。可对于孟囡卿与璇蓁来说,两人来长安本就有要事,如今一月已过,这次才两人第一次出护国公府。若是有外人在旁,行事谈话自然多有不便。
果然,夏侯语毕,一旁的璇蓁先警铃大响。
囡卿却不以为意,笑答:“多谢夏侯公子美意,我与璇蓁要去少华山。夏侯公子若无事,多个人结伴而行也无不可。”
“少华山?”
东宫珩开口问道:“孟小姐可是要去无明寺?”
“正是!”
“啊,美人们要去无明寺?”夏侯一听顿时泄了气。
“阿奶身体不好,囡卿要与璇蓁前去无明寺为阿奶祈福。”
东宫珩破天荒地警告了夏侯一眼,转对囡卿道:“孟小姐孝心可嘉,愿孟老夫人早日康复。”
“囡卿替阿奶谢过珩公子。”囡卿含笑的樱唇摩挲着茶碗。愿孟老夫人早日康复?珩王,五皇子东宫珩,九阙皇室真的还有愿阿奶早日康复之人?呵。
夏侯微惋惜道:“去寺庙就算了,下回我再陪两位美人。”
孟囡卿无意间扫过景夜漓手中正在把玩的佛手,不由赞道:“漓世子手中的佛手真好看。”
景夜漓袖中指尖微动,笑道:“不过是件寻常玉盏。”
几人的眼光皆落在了景手上的玉盏佛手,东宫珩敛起眼中散漫,夏侯眸光一闪。
囡卿含笑不语,闻着茶香,很诱人。
韵指扶砂,清话烟霞,茶之韵味在于细品慢酌,萦心善达。茶是好茶,只是在座几人的心思多多少少都污了茶之本韵,这茶,不品也罢。囡卿半盏尽饮后又与几人相谈几句,便作辞与璇蓁离开了。
知道囡卿还有安排,三人也不作留,景夜漓派了景沐将二人一路护送下去。
夏侯微抱起胳膊,摸着下巴看着景夜漓道:“漓,说真的,那个囡卿美人好生熟悉。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东宫珩不经意间也多了几许思索。
“十个女子里你见了九个都说熟悉!”景夜漓白了一眼秋水望穿的夏侯,然后转身直接道:“珩,皇上为何让你接待西漠使臣,而不是太子。”
“太子忙于准备围猎事宜。”东宫珩放下看着手中的茶盏,继续道:“等阑溪使臣抵达九阙,父皇会先宴请各国使臣一起前去狩场围猎。”
夏侯微又迫不及待地蹿过来道:“狩场围猎?这个好!就是赶起一群家养的猎物让人射,任你再拙劣的箭法都能百发百中,皇室的这种狩场围猎最让人有成就感了。狩猎什么时候开始,到那天我也偷偷去凑凑热闹,好让你们都见识见识本少的神箭!”
东宫珩丝毫不在乎夏侯的这些无礼谬论。
景夜漓撇撇嘴凉凉道:“只要不怕被当成刺客抓起来,那你就偷着去吧!”
夏侯微毫无所谓,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邪邪地道:“各国使臣齐聚,我想皇上是不会拒绝我夏侯家的人‘偷偷’前去。”
东宫珩余光瞥了身后的未林一眼,然后盯着夏侯肃道:“大公子自然在邀请之列。”
景夜漓看着意欲离开的未林,问道:“珩去哪里?有事?”
“无明寺。”
夏侯顿时瞪大了眼睛,道:“啧啧,珩,尾随两位美人前去无明寺意欲何为?不要告诉我们您沐浴斋戒了三日。”
东宫珩适然地看了一眼夏侯,不以为意道:“我没有尾随任何人。今天是什么日子?”
“二月十一呀,怎么了?”
东宫珩未语,只看向了景夜漓。
景夜漓心头一恍,了然道:“二月十一,昌平公主生辰,也是琅玕王与昌平公主定亲之日,所以琅玕王要与昌平公主去无明寺满福。”
“琅玕王病居府内,父皇要我去接皇妹。”东宫珩扔下这句话便往外走去。
夏侯微看着离开的二人,喊道:“未林,记得替我,替我家二弟向冰美人问好啊。”
“二月十一。漓,连人家妹妹的生辰都记得那么清楚。”
“今日为昌平公主满福之日,皇榜一月前就发出来了。”
满福?不知道。皇榜?没听说过。不管它。
夏侯微看着被景夜漓藏在袖里的玉盏佛手,嬉笑道:“漓,你别说,囡卿美人真是好眼光,这玉盏佛手真是绝品,漓要不送我好了。”
景夜漓大方地道:“你也说了这佛手乃是绝品,自然该知道它应该出自何处。夏侯若真心想要,千金来换即可。”
“呵呵,玩笑玩笑,君子不夺人所好嘛!”千金不是问题,只是...看着起身的景夜漓,夏侯急着问:“漓你要去哪?两月未见,你也不多陪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