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东宫珩竟然一口答应:“好,臣弟陪太子玩。一都定胜负。”
围观的几人这回退开了二十步,一个个都提起了心,特别是景綦婳,毕竟这个游戏是她提出来,发展到这个地步是她意料之外的。景夜沛投给妹妹一记安抚地眼神,也遥遥盯起了棋局。
第一筹先由囡卿与九夏对弹,正如太子所言,九夏身为景綦婳的贴身女护卫,身手自然不容小觑。九夏不敢伤人,但更不敢输,因此白子上蕴含着十分内力击向囡卿黑子。
孟囡卿不费吹灰之力,摒弃繁琐复杂的身手,简单的一线贯穿,就将白子打下去,而自己的黑子随后也飘到了地上。
“孟大小姐就这么喜欢让自己的棋子落下去?”
囡卿看着靠近自己低语的东宫珩,轻笑道:“反正等会也要被太子殿下打下去,既然没有站在棋盘上的能力,落下去岂不是最好。”
“哦,孟大小姐倒是能屈能伸。只是不知道孟大小姐那一手棋子落地,是没有站在棋盘的能力还是故意为之?”
“囡卿一介女子,有何不能屈不能伸的。囡卿输了不要紧,五皇子您可不能失误。”囡卿笑地更深了,本就是温婉女子,配上那软糯的嗓音,显出了女子特有的娇弱温柔。
言笑,耳语,低喃,东宫珩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心中有一根弦,紧绷了很多年,可在这一刹那轰然崩塌。
那面的太子嘴角勾出一抹阴鸷,根本不给对方任何机会就将一子弹了过来。
囡卿依旧笑着,柔软而璀然,只是身子却倏地远离东宫珩,她可不想被殃及。而且这两人对上,囡卿也不打算插手,再说她清楚以东宫珩的真实实力,太子应该不是其对手。
东宫珩眼神猝然一深,几个字飘入囡卿耳中:“他不给我失误的时间。”
外人看来,此时的五皇子正在与囡卿谈笑低语,两人离得很近,像极了耳鬓厮磨。而太子的棋就在此刻弹出手。
对面的九夏捂起嘴巴,将那声惊讶实实压下。因为比起远处围观的人,她看得更清楚,五皇子根本没有看见太子行棋,伤了皇子,这样的罪名她背不起。
太子此举怀必胜之心,从空中近乎透白无形的棋子可以窥见其蕴含着多么深不可测的攻击力。白子飞到自己眼前,眼看就要击入脑门,东宫珩忽然向后旋步,一掌拍动围奁旁的酒樽,酒樽激荡起满奁棋子,最中间的那枚黑子忽然被周遭棋子灌以狂劲,速变数次,然后从围奁当中直涌冲起。就在退步的那一瞬,东宫珩继而以内力将棋子吸纳,棋子瞬间如锋针般至弹迎面而来的白子。
突如其来的黑子瞬间占领了主动权,白子带来的冲击力顷刻土崩瓦解,一黑一白两两交缠,均往棋盘上落去。但是,两枚棋子是少了冲击力,但上面蕴含着骇人的内力,加之弹棋的棋盘中间高高鼓起,广羊文犀更是犀滑无比的材质,所以棋子抨击在棋盘上后,不仅没有停下,反而被激起了更大的一股冲力,两子倏然分开,如同两道寒芒被岔开,疾风骤雨一般各袭两侧,黑子飞向了囡卿,白子冲向了太子。
这一骤变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孟囡卿能感觉到那股锋利的凉意,那是一股无以复加的杀伤力。囡卿毫无所惧,碎步一动,还未待她有下一步动作,只见眼前飞来围奁,没想到东宫珩会出手帮自己,囡卿也不推辞,只顺着其意,踢腿,弯腰,攻取,三个动作行云流水,脚尖顶过飞来的围奁,那枚尽含杀气的黑子已经落入围奁。“哗啦”一声,整个围奁被那枚棋子震裂,霎时棋子四散。
再观太子这边,白子本就是出自太子之手,复又袭击过来,太子自己也没有料到。太子没有丝毫动作,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九夏,棋子直击太子,但太子却没有运用功力。九夏大骇,若是被这样的一子袭击,太子必会重伤,九夏虽为侍女,但最起码的头脑还是有的,自己作为太子选择的人,若是太子受伤,自己也活不了,而且说不上还会连累小姐与自己的家人。为了保全自己的想要保全的人,来不及提醒,九夏毫不犹豫翻身双臂攀在了太子两肩。
“九夏!”景綦婳身边的三春惊叫起来。
周围的人都能看出来九夏这是要为太子挡下一击,没想到小小丫鬟竟然有如此忠勇之举。
可偏偏太子没有感觉到,太子脸色暗沉,极快地将怀里的九夏拨开,狠戾厌恶地骂道:“恬不知耻!”
九夏双臂被打下,整个人掉了下去,还来不及有其他动作,那枚飞来的棋子就直入太子肩头。“嗤”地一声,白子穿过了那道血肉之躯,然后落在了地上。九夏一声闷哼,强大的内力气场将太子身下的九夏都震得发疼,这样的力道,若是自己,必死无疑。九夏惊吓地爬起来喊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怎么样?”
远处的几人火速围了过来,景夜沛最为镇定,扶住太子道:“太子殿下,您受伤了。”然后向身后的侍卫道:“快去禀明世子,派太医过来。”
太子紧了紧拳,极力让自己清醒,低低道:“无碍,小伤。五弟不是故意的,是我大意了。”
一旁的九夏赶紧跪下,颤声低泣道:“奴才本就该为主子考虑,若不是九夏速度太慢,太子也不会受此重伤,九夏有罪,请太子责罚,九夏绝无怨言。”
“不关你的事,若不是你方才举动,这棋子恐怕射穿的就不是肩膀了。再者,作为太子,本殿下有责任保护任何一个臣民。”太子吸了口气,看着肩上的伤,虚弱道:“实属意外,本殿下的伤与你与五弟都无关。”
太子几句话说得那叫个气喘,不过每个字都昭示着两个意思。一是自己受伤与五皇子无关,二是东宫德行当如此。但是太子一口一个与五弟无关,可棋局对面的东宫珩却没有任何表示。景夜沛不发表看法,但其余两位将领已经对这位珩王殿下心生不满了。
不过就算是不满他们也不会蠢到表达出来,一人上前道:“太子殿下,我们先把您扶去前庭,好等御医来医治。”
“好,我们将太子殿下扶过去。”
太子点点头。临走,转头看着始终未动的东宫珩,面色苍白道:“五弟不必,不必过于自责,纯属娱乐,小伤而已。”
孟囡卿其实很想说一句,太子殿下您那只眼睛看见五皇子自责了!囡卿就站在东宫珩旁边,所以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了东宫珩的变化。从棋子飞过,到打中太子,这位五皇子果真是没有一点心神起伏。这是真淡定。但是,现在不管太子说什么,不管过程到底是怎样,但有一点已成定局。且,太子越大度,就越能说明一个问题:珩王误伤了太子殿下。
东宫珩自始至终身形未动。只是通身黑色锦衣上显出来的气质不再是列松如翠,萧疏轩举。那双俊目里慢慢涌动着一股暗潮,没有翻天覆地地变化,但却是另一种风暴前的酝酿,一点一点积攒着,只待一个突破□□发。
囡卿怎么也猜不透,太子到底为何会这么做。本来郁闷着,可窥见了东宫珩的眼中情绪后,囡卿心里大乐,就差没拍手叫声:太子你栽赃陷害做的好哇!
人只有被逼到走投无路才会另寻径途。五皇子的闲散珩王做的太安逸了,囡卿很期待太子接下来的手段,他到底会把东宫珩逼到何种境地,珩王才会去争夺皇位。这样就不用自己费神了,囡卿索性托腮,越想越开心。直到耳边响起东宫珩的声音:“太子受伤,孟大小姐好像很高兴?”
孟囡卿也不尴尬,故作悲痛道:“珩王殿下说笑了,囡卿与珩王同为一组,太子受伤囡卿也难辞其咎。”
东宫珩一挑眉,道:“哦,这么说孟大小姐是断定了太子的受伤是我所为?”
囡卿忽然凑近东宫珩,狡黠一笑,道:“囡卿怎么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的看法,以及.....”囡卿凑地更近,声音愈底道:“皇上的看法!”
又是那般近乎呢喃地轻言耳语,这回还带着几分笑意与得意,明明自己被算计了,可东宫珩却听得嘴角一动。
“没想到孟小姐这么聪慧,只是搭上自己,这可不像是聪明人干的。”
“王爷您多虑了,我可是护国公府的大小姐。”囡卿得意地等着东宫珩的反应,这样说不是她自持身份,而是看太子的态度就知道他有多么迫切地想远离护国公府。又怎么可能跟自己扯上一点关系。
东宫珩看着只与自己肩头高的这张笑颜,竟然笑出来声,那样的笑声,像是侵染着魂魄深处的真诚,使人心神一悦。
如此美好的一瞬,却被一道声音打破。
第三十二回 接风宴上遭刺杀
“啊啊啊,你们,你们这对……啊呸,说错了!珩,你们背着我在干什么?!”
夏侯微跳到了二人中间,挡在囡卿跟前,向东宫珩吼道:“珩,你要对囡卿美人做什么?”说完又转身做了个护食的动作,道:“囡卿美人,别怕,本少保护你!”
囡卿无语地望了望天,她明明感受到了东宫珩心神愉悦,难道是想到了对付太子的阴谋诡计?紧要关头,可……夏侯微,你这个魂淡!
东宫珩深深地吸了口气,忍下挥拳的冲动,别开脸闷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方才还炸毛,可一句话就上道了,夏侯微一撇嘴道:“哦,没事。前来送太医,顺便看看戏。”说完又加了句:“太子说你把他给伤了。”不是疑问,是肯定。
东宫珩一皱眉。
囡卿心中却是蹭地一亮,就差附和:是啊是啊,太子是和珩王弹棋时受的伤!
“大公子不在场,方才那一幕……总之太子受伤,实在与珩王无关系。”不待东宫珩表态,就看见景綦婳边说边走来。
“景郡主。”有外人在场,夏侯微隐隐收起了几分随意,看着东宫珩道:“原来如此,那可真遗憾!”
不知道夏侯微说的遗憾是什么,只听他又道:“其实太子也是这样说的。”
一样的话,分别被太子和景綦婳说出来,听在夏侯微耳中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意思。囡卿暗暗摇头一笑,她就知道,夏侯微的脑子里装的不仅仅是欢好佳人。
夏侯微问道:“景妹妹,太子怎么样了?”
“棋子伤了肌肉,内力震伤了胛骨,须休养几日。”
毕竟被射穿了肩膀,这样的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在都是习武之人,休养几日就能好。
想起了什么,囡卿推开挡着自己夏侯微,问道:“夏侯微你怎么来了,璇蓁呢?”
提起璇蓁,夏侯微脸色讪讪一笑,道:“璇蓁美人同漓都还在琅玕王那里,囡卿放心,璇蓁毫发无伤!”
囡卿打算不再理睬夏侯微,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没在璇蓁那里讨到好。
景綦婳道:“太医为太子诊断完后太子殿下应该会离开,我们现在一过去吧,五皇子,您看如何?”
“好!”
几人说着就往太子这里行来。东宫珩与夏侯微说话,景綦婳与孟囡卿一前一后跟在后面。
“琅玕王和四王子都怎么样了?”
提至此,夏侯微的话匣子又打开了:“珩——五皇子您是不知道,那两个病号啊可真能折腾,你说你有病吧不吃药你就呆着自己府里养着就行了,还非要来参加什么破宴会。特别是那个病王琅玕王,我都怕他把气给咳断了。”
夏侯微越说越起劲:“还有漓,平时看着多洒脱啊,可你说他怎么对病王那么上心?”
东宫珩脚步微顿,偏头问道:“你说,漓世子对琅玕王颇为上心?”
“是啊是啊,璇蓁美人说她连四王子一面都没见着。很明显漓一带着她去就守着琅玕王了。什么随心随性,洒逸超然,还不是怕琅玕王一口咳不上来皇上怪罪于他!”
夏侯微越说越过分,东宫珩出言道:“不要胡说,他是琅玕王。”
夏侯微猛然停下脚步,果真不说了。
囡卿一面要保持着自己与景綦婳的距离,一面又听着东宫珩与夏侯微的谈话。
直到夏侯微忽然停下,她才感觉到异样,倏然收起心神。
东宫珩本来也在思考一件事,这一瞬也猝然怔住。四周异动,景綦婳感觉不到,但其余三人,有着习武者最起码的警觉。
“怎么都停下了?二哥他——”景綦婳一直想为自己的哥哥辩解,可无奈插不上话,刚一开口,就被胸前多出的一只胳膊打断。
“嗖”一声,四周射出利箭,杀气满散。
“景郡主,小心。”东宫珩和夏侯微来不及回头,孟囡卿箭步而上,刚柔兼备,拦低景綦婳的身子,利箭划破了囡卿的衣袖,偏落地下。
第一拨箭后,第二拨箭如雨点半凛冽射来。
夏侯微当着箭锋,道:“有刺杀,囡卿你先带着景妹妹离开。”
孟囡卿刚想要拒绝,东宫珩先道:“不用去了,前庭也有。”
囡卿点点头,她有听见前面的打斗声。
所谓的接风宴果然不会风平浪静地结束,一场血战展开。
“嗖嗖嗖——”不见刺客,只有从四周袭来冷箭。
孟囡卿护着景綦婳,东宫珩与夏侯微作掩护,四人火速来到了前庭。此庭名叫碧波庭,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左右两侧是空地,前后以假山隔出两条水道,可以以假山踩石为径道通过。四人来时,只见前庭左右两侧空地都是刺客,东宫珩与景夜沛带来的士兵们正在抵抗。
四人从前路假山处转入庭内,此时太子,景夜沛,其余两位将军,还有太子的几名护卫以及几名侍女都安然在此。
“小婳!”景夜沛看自己小妹毫发无伤才舒了口气,然后对东宫珩道:“珩王,今日千寻楼戒备森严,这些刺客敢前来行刺,必不会这么简单。珩王,您与太子殿下,夏侯大公子,孟大小姐,还有小婳,你们先走,我与张瑜,梁广二人前去迎敌。”
小觑刺客,不是景夜沛轻敌,而是外面的那些人真的不足为惧。景夜沛之所以留下,就是他觉得此事一定不会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