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开地上的尸身,面临左右岔口长廊,囡卿果断选择向左。各国均以左为尊,西漠质子再重要,可那也是客,身份的确没有琅玕王尊贵。
走了一段,还没见到璇蓁的影子,难道璇蓁已经离开了?还是自己找错了位置?不行,不亲眼在琅玕王的住处看一眼囡卿就是不放心。
前方混战不绝,囡卿毫不犹豫地走过去,几名刺客挥剑拦住了她。今日真是太累了,囡卿有些倦怠,被血腥味呛得心头泛呕,两名刺客拦路,囡卿踢起脚下的剑,剑锋汇成一股剑气,毫不留情,直击对方死穴。
四周打斗混乱不堪。
一名被围攻的侍卫看见了囡卿,忽然道:“姑娘,在下莫偃,西漠四王子的近身侍卫。我家主子被困于内,还请姑娘出手相救。”
被围攻的莫偃不知道眼前女子的身份,但她能闯进来,足见其身手不凡。
看着主动与自己说话的锦衣侍卫,孟囡卿眼神一闪,躲开一击,指着前面沉声问道:“你的意思这里住着的是西漠四王子?那琅玕王住于何处?”
叫莫偃的侍卫歪头岔开攻击,一掌拍在了对手脑门,提起口气回道:“这本就是琅玕王的下榻之处,我们是被刺客逼至此处。”
“那琅玕王现在何处?”囡卿隐隐有点不耐烦。
莫偃咬咬牙,他本实在不愿与这女子再说这些无用的话,但转念想到里面的主子,继续回了句:“琅玕王已经离开。”一波又一波的黑衣人,莫偃挑开一条路,极力放缓语调道:“还请姑娘出手相助。”
“琅玕王已经离开?那他身边的一名女子呢?”
“琅玕王身边的侍从自然都随着琅玕王安全离开。”莫偃说着别开脸,他哪里有功夫注意什么女子,只是现在他不想多作解释,他的确看到琅玕王的侍从全部安全撤离。
一路上并没有看见琅玕王,囡卿猜测其已经离开,眼下得到肯定的答案,囡卿心里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可是这名叫莫偃的侍卫还在为她杀开一条道,要不要去救助四王子萧瑢?囡卿有些犹豫,不是她处事不果断,而是今日的这场刺杀,有阵法,傀儡,死士,涉及到了江湖上一些早已隐退的门派。如此精心设计的一场刺杀活动,声势浩大,到底谁是幕后指使还不知道。更不清楚他们究竟为何而来。
孟囡卿隐隐觉得,今日的刺杀,一定会将长安城里隐埋在暗处的那些势力全部引出来。这是一个借口,会将所有势力的曹社之谋统统暴露无遗,这样的结果孟囡卿乐见其成,但是,她护国公府可不想淌这趟混水。囡卿想转身离开,但回头看来时的路,密密麻麻铺满尸体,四面还是一波又一波的刺客。这场面,看来是回不去了。
囡卿咬咬牙,对莫偃道:“看来也由不得我了。莫侍卫你作掩护,我前去救你家主子。”
“多谢姑娘!”
关于这场刺杀,关于长安接下来的情况,关于自己以后的路,这些问题囡卿都来不及多想,当务之急是摆脱此困境。囡卿开始找萧瑢,对她而言,有些事她不答应便罢,可一旦她认定了,就一定会做到。
这是孟囡卿与生俱来的倔强与从小养成的偏执。
前面传来激烈地打斗声,血腥也重了起来,囡卿随着打斗声而去。
两方人马厮杀不绝,只见一圈侍卫竭力迎战,中间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被保护着,长时间的困境,男子肩上的发稍有散乱,饶是如此,也丝毫不会妨碍他清贵绝伦的姿态。
这应该就是瞽目王子萧瑢,遥看那道身影,孟囡卿竟然有点恍惚,好生熟悉的身影……
刺客人数不减,随着刺杀的层层递进,侍卫们很明显坚持不住了。刀剑声,低骂声,激烈腾起,一声盖过一声。
“四王子,这里太危险,请王子殿下随属下离开。”为首的侍卫退下阵来,意欲带着白衣萧瑢撤退。
可是杀手们丝毫不给他们离开的机会,进攻愈发猛烈。
激烈混乱的打斗,金戈铁刃的互击,一圈护卫中的萧瑢静静地站着。他看不见,但他能听见。他清楚地听见刀剑入肉,血流如注的声音,那是死亡的节奏,一遍一遍响彻在他的耳畔,铺天盖地的清冽,宿命的决绝,他所要承受的,注定了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浩劫。要么敌人亡,要么自己死,萧瑢知道,他的路,永远没有归途。
打斗早已移出了屋子,空荡的木格长廊,两侧稀稀疏疏有几支梅花,原本好景如斯清凉如许的别样意境,在激烈的屠杀下消失殆尽。刀剑横起,落梅一地。斑斑点点的木格地板,辩不出到底是血迹还是落梅,而那一袭干净无尘的荼白衣衫在这场血腥中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孟囡卿从来就不是养在闺中的娇弱女子。这些年纵马山川,她长住过胡风萧飒的漠北塞关,驻足过九天浩荡的天山雪岸,留恋过山水人家的缭绕炊烟,这秀丽江山堪如画卷,她的那双眼眸,看过了太多的苍茫盛景,她一个人走过的孤独,是穷尽一生也无法参悟的浮屠。孟囡卿以为,她么多年的理智早已足以支配她所有的情绪,可是在见到萧瑢的这一刹那,她的心被眼前的景象生生触疼了,那种疼,会一点一点往里渗,猝不及防植入她至柔至软的那方心室。
四周都是杀戮,而那抹荼白的身影却在这片杀戮之外,世人无法理解的身影,那就是萧瑢一个人的孤独。
孟囡卿迅速在脑海中搜集信息,她并不记得自己见过西漠的萧瑢,但是这道熟悉的背影……囡卿不由自主向前走去。
两个黑衣人挥剑上来,孟囡卿一剑封喉,她敏锐地发现,来的刺客有些少了,只是她不知道,东宫珩,景夜漓,东宫珩三个人都在她的后面,虽然只有三人,但其武力值是不容小觑的。
一波又一波的杀手倒下,而萧瑢身边的那一圈护卫也已经没有了抵御力,渐渐抵挡不住,“嗤”地一声,身边又有人倒下。刀剑激出血花,扬起冷风飒飒,四周的人都倒在了血泊中,萧瑢苍白的手按着心口往后一退,有几滴血溅到了肩上。
痛会开出花,血能白了发,一个人的荼白荒芜到死生无话。
萧萧素素的身影,透出令人心疼的倔强,和让人心颤的苍凉。等走进萧瑢,孟囡卿的心猝然一顿,竟然是他。
原来这才是他的身份,西漠四王子,瞽目萧瑢。
肩头传来腥恶,萧瑢极其厌恶地撇开头,收起掌心,意欲出手。看似毫无痕迹,也没人看得出那缄默背后蕴藏着多大的爆发力。
可就在这一刻,一阵熟悉的药香冲过血腥直袭而来,越来越近,这个味道……萧瑢反手收了力道。
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孟囡卿向前,一把抓住萧瑢的手。
萧瑢无神的瞳孔微微一收,下意识脱开。
这样被嫌弃的动作,孟囡卿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心底升起了一股愉悦之意,只有囡卿自己知道她这样的心态为何而来。在对方攻击之前,囡卿又拉住萧瑢的手腕,开口道:“四王子,在下孟囡卿,受您的侍卫莫偃之托前来相救,跟我走!”
这回萧瑢没有拒绝,不是因为对方的话,而是这股熟悉的药香,这是他自己的药,而这些年,得他亲自出手医治过的,仅一人。
孟囡卿就对那人的熟悉程度来说,她已经能肯定萧瑢的身份就是他了,更何况,她还在朝天崖上得他亲自医治。想起他方才在血海里的那一刹,孟囡卿还是心有余悸,不由地攥紧了那双凉透的手,公子扶笙的身手她不怀疑,但是现在站在这里的是瞽目王子,萧瑢。萧瑢没有重重突围的能力,也不能有。
看着萧瑢的写满怀疑的侧面,如此千钧一发的场面里,孟囡卿竟然抿唇一笑。
囡卿想说,其实我们已经认识很多年了,只是你从不知晓。在此之前,所有的悲欢,都与彼此无关。她妍柔的眼弯里是化不去信任相托,那是一生只为一知己的偏执。
只是可惜,萧瑢看不见。
然,有些东西,不用双眼,反倒能看得更加清楚。
现在没有太多时间容她浪费,囡卿拉着萧瑢朝着人少的地方逃去。
两人一路出了千寻楼,整个长安第一楼,其坐落面积不是一般大,囡卿没有看见一个侍卫,后又追兵,看来对方是不打算放过身边的人。
不远处有几匹商马,囡卿心中已有打算,上前一手扯下货物,连马鞍都脱了,拉着萧瑢道:“四王子,我们出城。”
萧瑢始终没有话,跟着身边的人坐上马背。
“嗖嗖嗖——”箭矢如雨点般紧随其后。
“嘶——”马惊跃了起来,险些将两个人都颠下马。
“驾!”囡卿一掌挥下,向前驰骋。
一抹荼白,一袭赫赤,两道身影交叠在一起,横过刀林剑雨,穿梭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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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愿我们都能绘述出各自心中的风景如画,愿我们都能坚持各自最初的梦想。
祝福,浅安。清欢。
第三十五回 追杀重伤共坠崖
千寻楼如此阵势,早就惊动了朝堂。皇家禁卫军包围了整个千寻楼,刺客一部分被杀,一部分逃走,可就是无一活口。东宫珩、景夜漓、夏侯微三人重回千寻楼,一路追来可都没有找见各自想要找的人。
“珩,你觉得这件事会是谁做的?”如果囡卿没有失踪,景夜漓绝对不对主动涉身此事。
东宫珩也敛下了神色,微微摇头沉思道:“能操控一场这么强大的刺杀阵容,这世上也没有几人了。”
养尊处优惯了,夏侯微捏着酸疼的胳膊,心中替囡卿和璇蓁焦急,也不耐烦地问道:“珩,你觉得太子今日是到底是为何而来?而且你们看看九夏,前后都有,长得也不差,美人扑怀,平时怎么不见他那么正经。”
景夜漓不想看某人对谁都垂涎三尺的样子,别开头。
东宫珩没有回话,眼底掩过一丝凉意。
夏侯微撇撇嘴,又浪荡道:“本身同根,相煎何急。你们皇室的那些个勾心斗角我可不参与,本少只关心美人。”说着摸着下巴,咂嘴道:“囡卿美人不在这里,看来已经安全了。”
这回东宫珩没有保持沉默,摇首肯定道:“不一定。”
“珩说得对,正是因为不在这里所以才更加危险。夏侯,你找四王子萧瑢,我去找璇蓁,这里就交给珩了。”景夜漓说着就离开。
“为什么让我去找那瞎子?不是应该去找囡卿吗?再不行让我去找璇蓁美人也行啊。本少拒绝接近同性,本少取向正常,对身残志不坚的男人也没有征服欲……”夏侯微说得那叫一个铿锵激昂,就是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把身边两位的性别属性置于何地。
东宫珩瞅了一眼炸毛的夏侯微,凉凉地道:“找见琅玕王或是四王子就能找见囡卿,大公子觉着你能见着琅玕王?”
“哼,找就找。本少这可都是为了美人!”夏侯微嘴里哼唧着,但行动上却是丝毫不懈怠。
景夜漓临走时忽然对东宫珩道:“珩,今天如果琅玕王和四王子各平安无事,那这次的刺杀就没有成功。但是,这次的刺杀不管成不成功,可有一点,这场宴会的安全是由你珩王负责,皇后也一再交代,皇上旨意,这次的宴会只要我接待囡卿和萧瑢,其余事宜,皆不允许插手。我先前还不明白这是何意,可现在……”景夜漓一停,继续道:“珩王,皇上对珩王可谓是用心良苦。幕后之人到底想要对谁动手,珩王可要好好查查。我先走了。”
景夜漓和夏侯微都离开了。
尸横遍地,东宫珩看着周围血迹,耳边回响着景夜漓临走时的那番话,他的嘴角依旧衔着笑,但那双眸中再不见一丝一毫无谓懒散。自雾山回来,东宫珩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清醒过,凉意大于酸楚,一点点从心头晕开。周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的心跳,平缓而有力。皇后传来皇帝的旨意,也就是说皇帝已经预料到此次接风宴会有风波,所以才让他一个人全权负责此事。
而一旦接风宴上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所以罪责必然全由他来担。用心良苦,真的是用心良苦。今天过后,他怕是再不能做那个无意王权的闲散王爷了。东宫珩知道,今天这一刻的决定,将是他这一生再也无法回头的渊薮。覆手一转,地上无数支箭被内力击向四周,整个千寻楼自基底都为之一震。
也许从今日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发生变化。
景夜漓离开千寻楼就往琅玕王府来,不是担心琅玕王,他只是想确定璇蓁的情况。
正如景夜漓所预料,孟囡卿与萧瑢从千寻楼策马离开后并没有安全,反而一直被黑衣刺客穷追不舍。两人正应接不暇,这时候不知道从何处出来三人替囡卿他们拦下一部分杀手。
边打边逃,转眼就被追到城外数百里,两人单骑,且萧瑢眼睛又不方便,所以一路上孟囡卿只能靠凌空接住的箭矢阻拦追杀。左右兼顾,两人合作,解决了前面的围困,敌众我寡,且后有追兵,囡卿绝不恋战果断策马向前。
前面的人忽然都不见了,这是——
“不好,停下——”
前面是悬崖,囡卿反应过来一声惊呼。
可还是迟了,后面箭矢雨林,马受惊,根本不由人控制,此刻跳马也会被箭射死,两人一马只能掉落悬崖。
坐北朝南,长安郊外只有一座少华山,可仅这一座山脉就绵延万里,南至淮水与南蜀交界,东自界岭与临川接壤,北至雾山与阳关相连,四面只有西面开阔无阻。唯一庆幸的是,少华山绵延万里,可入长安境内的山脉却是山势平缓,就算是悬崖也没有万丈深渊。
下坠瞬间,孟囡卿与萧瑢果断起身站在马上,两人执手,双双踩着马背,囡卿用剑插.进峭壁,以此减轻下滑的冲击力,萧瑢也将剑钉进山脉。“哗哗哗——”利剑在料峭石壁上激起两道火光,婉如一道火龙,顺着下落的二人直直延向崖底。
“噗嗤——”两人脚下的马先落地,血流四溢。
孟囡卿和萧瑢借着脚下摔死的马和插.入山脉里的利剑,轻功翻转,护住身体倒向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