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因为最后这句笑了下, 抿了口手边的清酒,看向正翻着书的钟慕期。
她这儿子小时候还很端正,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长歪了点, 前几年去了西面领兵打仗, 两年后回来话是更少了,嘴巴紧, 会藏事, 他要是不说,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有什么想法。
平阳公主看了会儿,将手中酒盏放下,道:“府里还是有个女孩儿热闹些。”
窗外燃了的灯笼大约是已被收起,重新响起笑闹声,钟慕期听了听,没出声。
“到底是别人家的姑娘,早晚都是要回家去的。”平阳公主若有所指道,“咱们府上什么时候才能有个自己家的姑娘?”
没有回声,听了会儿,她继续道:“前日我去宫中,你皇祖母和你舅舅又跟我提了你的婚事,比你小的赵昙都已娶了妻了,就你没一点儿动静,真是急死人。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趁你还小的时候……”
她说着,目光转动,仔细注意着钟慕期的神色,“……给你绑个娃娃亲……”
她不确信钟慕期还记不记得小时候那口头上的亲事,若记得,又会不会把它当真。
毕竟自打再见了李轻婵,他虽时常带李轻婵出去看病,但除却李轻昏迷时嫌少有亲近的举动,其余时候也从不多看李轻婵。
这种照顾,不像是对待意中人,更像是对妹妹。
钟慕期放下了手中书,平静地看过来,道:“你绑的做不了数。”
平阳公主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当初她念叨这婚事只是在口头上说着,两个孩子都还小,冯娴听了一直在笑,但根本就没有当真。
后来平阳公主拿了李轻婵的生辰八字要去宫中找皇帝将这门亲事坐实,冯娴才惊悟她是认真的,焦急阻拦了她。
先说攀不起,再说不想两个孩子被束缚住,不想他们多年后若无情谊互相怨憎,最后才道:“高门显贵,我女……我女受不得。”
那时候平阳公主还住在誉恩侯府,府中莺莺燕燕众多,那些明争暗斗虽没有明晃晃闹到平阳公主跟前,但她多少也是知道些的。
冯娴不敢应下这门亲事,是怕钟慕期长大后后宅也是那般复杂,他身份高,若是当真如此,就苦了李轻婵。
冯娴又说:“婚事之事非儿戏,且关系着姑娘家的后半生,我想阿婵长大后自己选。”
平阳公主何等高傲一人,为冯娴请封郡主被拒,让她入宫为妃被拒,如今她念了近三年的娃娃亲再次被拒,颜面扫地,彻底与冯娴翻了脸,两家再无来往。
后来便是李佲致出事,平阳公主没等来冯娴上门求助,等来了他们一家离京的消息。
钟慕期这句话像是在说平阳公主绑的亲事他不会接受,又像是在说她绑的亲事根本没有被冯娴认可,直戳平阳公主心窝子,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燃着的烛火彻夜不准备熄灭,将厅中照得亮堂堂,可气氛却若冰封的河面。
李轻婵体力差,跟侍女在外面闹了一会儿就冒了汗,脸色红润地小跑进屋,喘着气坐在了平阳公主身侧。
欣姑姑忙倒了温水给她,李轻婵饮下,平复了下呼吸,笑弯着眼问:“姨母和表哥偷偷说什么呢?怎么我一来就不说了?”
“你小姑娘家懂什么?”平阳公主不想说话。
李轻婵心情好,又笑着说:“你都不告诉我,我怎么懂得?”
平阳公主看着她鬓边被汗湿了的碎发,让侍女给她拿帕子擦了擦,才道:“在说今日这清酒混浊,没什么喝头,可要尝尝?”
李轻婵一听是酒连忙摇头拒绝,“不要,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姨母少喝些。”
她朝钟慕期那看一眼,见他手边放着的也是酒,道:“表哥也是。”
“阿婵没喝过酒?”钟慕期状似随口一问。
李轻婵确实没喝过,老实承认了,道:“这东西喝多了乱人心,不好的。”
她也不想老是提这东西,转而跟平阳公主道:“明日姨母去宫中,那我可以去找梦皎吗?”
“今日得守一整夜,明日你还能有精力吗?”平阳公主没好气地给她做了决定,“在府里歇着,初三再去,那日我跟你表哥都有事,你自己去,多带点人。”
初三也没几日了,李轻婵高兴点头。
一个屋里就她心情最好,时不时捏个干果茶点吃吃,再说说这个问问那个,后来撑不住睡意靠着平阳公主小睡了会儿,到寅时才醒了过来。
平阳公主被她靠得肩膀发酸,起身去外面走动了几步。
而李轻婵睡得双颊酡红,迷迷糊糊拍了拍脸想让自己清醒,朦胧中不小心碰到了矮桌上的瓜果盘,落地声响起,可算是让她彻底清醒过来了。
怕碎片扎着了她,李轻婵被侍女推得远远的,正好在钟慕期那边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没往钟慕期身上看,却听见他那边传来窸窣的声音,似乎也是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