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安乐长公主,看上去是不太喜欢季家几个姑娘啊。有人在心里暗暗琢磨,只是这是安乐长公主自己的意思呢,还是皇上的意思呢?
“娘娘驾到!”
一声尖细的声音打破其乐融融的洗墨池畔,诸多贵女连忙向皇后的凤驾行礼,唯有安乐长公主岿然不动,稳稳端坐,还笑着叮嘱孙氏:
“你们也别挑席位了,不如就在我身边找个地方坐吧,我喜欢你家这几个姑娘,正好和她们好好聊一聊。”
她的眼睛在季青雀身上打了个转,笑意渐深。
比起大字不识几个的安乐长公主,皇后张氏出身言情书网,气质高华,举止优雅,母仪天下,颇受敬重,她在主位坐下,眼见安乐长公主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见到她一样,在心里嗤笑一声,面上却八风不动,温柔含笑,主动寒暄道:“荣华的病好些了吗?”
见她主动低了头,安乐长公主心里满意了些,方才回头笑道:
“没呢,本来只是风寒,可是荣华太娇气,不乐意吃药,反而越拖越严重,我这个当娘的看在心里,着实是难受。”
张皇后关切道:“虽然风寒只是小病,但千万不可轻视,太医可来看过?”
两人亲密寒暄片刻,张皇后方住了口,含笑看向诸人,宣布开宴。
相貌娇美的侍女捧着菜肴美酒鱼贯而入,水台上的乐坊女子弹琴鼓瑟,乐声清越缠绵,和着潺潺水声,悦耳至极。
安乐长公主举着琉璃酒盏,一饮而尽,清欢酒入口香甜,并不醉人,可是她如此豪饮几回,双颊便泛起些薄红,眼神迷离,像是真的醉了一般。
她醉醺醺地拉着人说话,旁人有心奉承她,自然无不应答,她一圈人拉着说完,又看见了静静坐在一旁的季青雀,她对季青雀仿佛格外有兴趣,问了季青雀平日里的爱好,又问季青雀可有小名,孙氏摸不透这位安乐长公主意欲何为,面上却一笑:“这倒是有的,回殿下,青雀小名飞仙。”
“哎呀,当真是个好名字!”安乐长公主笑道。
虽然她喜怒难测,可是这句话却正好说出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内心想法。
如果一个姑娘像是从哪卷孤本古籍上走下来的一句诗,一卷泛黄古画上剔下来的一笔墨,自然当得起一句飞仙。
“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安乐长公主继续追问道。
“没什么大事,不过读读书,弹弹琴罢了。”孙氏有点心惊肉跳,竭力用随意的口气回答道。
“弹琴么,真是个好姑娘。”安乐长公主眉眼一弯,语气惊喜。
“弹琴确实是不错,季大姑娘善琴,据说是季太傅亲手教导,这份名声连本宫都听说过,”皇后也被她们的对话吸引,转过头来,温和地开口,“可是身为女子,比起读书弹琴,更重要的是相夫教子,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我观青雀寡言内敛,倒是不曾被此物移了性情。”
孙氏松了口气,连忙道:“娘娘说的是,青雀不过弹琴打发些时光罢了……”
“娘娘,这话可不对了,”安乐长公主打断她们俩的对话,慢条斯理道,“弹琴有什么不好,你在盛京过的顺心如意自然不在乎,可是我那封地不过是个偏僻乡下,我平生无什么爱好,最喜听人弹琴,从前封地上养了几十个乐伎,专门弹琴供我游乐。”
张皇后面色不变,轻柔道:“是吗,这倒是不曾听过。”
“娘娘,你执掌六宫,母仪天下,何其辛苦,何必让我的小事增添你的负累呢,我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啊,”安乐长公主点了点琉璃酒杯,面上浮现一丝忧愁,“我带着荣华上京,离了封地上几十个乐伎,无人弹琴与我听,夜里连觉也睡不好,阿平知道了,担忧极了,还说要把乐伎接进京来,真是胡闹。”
她嘴里满是抱怨,意话里话外却全是炫耀,哪儿有做姐姐的向弟媳炫耀这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宫得宠的妃嫔呢。张皇后咬咬牙,却只是低垂眉目,一如既往的贤良淑德温婉可亲。
“也是你们盛京的乐伎实在太差了些,我差人寻遍宫里宫外,竟然寻不到一个让我满意的乐伎,夜夜难以安睡,我睡不着也罢了,偏生连累阿平也为我担心,”安乐长公主眉头微蹙,“阿平可是当今天子,他一天为我担心,就一天不能专注于国事,这可实在是罪过,叫我好生不安。”
有人奉承道:“殿下何出此言,陛下和您姐弟情深,他为您担忧,怎会是您的罪过?听闻万竹轩的秋月姑娘弹得一手好琴,殿下若是不嫌弃,不如派人去探一探虚实?”
万竹轩是盛京有名的歌舞坊,坊中女子才色双绝,秋月更是以琴技闻名,虽然卖艺不卖身,许多贵族女子也喜欢邀她们来府中奏乐,声名远扬,但是到底身份低下。
张皇后微微一皱眉,并没有开口。
“我听过了,不过如此,凡夫俗子的琴技罢了,咦,季大姑娘不是有个名字叫飞仙吗,想必弹的琴也不同凡响,远不是什么秋月冬月能比。”安乐长公主轻轻巧巧一笑。
“不如季大姑娘为我弹上一曲吧,说不定能比那个秋月更好,也能解决掉我睡不好的毛病,让阿平也放下心来……这可实在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呢,我真是愚钝,怎么不早些想到呢?”
第8章 抚琴
池畔一片寂静,只有一汪明月倒映在湖面上,波心荡漾。
孙氏脸色一白,表情骤然冷下来。
他们季家到底何时得罪过这位长公主,让她这样屡次三番羞辱于她们!
季家从大齐开国皇帝起事,从先祖季平山那一辈开始,绵延百年,倍受礼遇,清贵至极,大齐大小三千世家,季氏认了第二,便无人敢认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