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梨——佛欢
时间:2022-06-22 07:06:25

  这些人的心思裴屿舟怎会看不透,但他如今身无功名,并无实权,一直以来依仗的都是父母给的尊荣。
  他们没有立刻服从的理由。
  放在身侧的两只手攥得不停抖动,压抑到一定程度时,少年猛地扬手隔空甩向不远处的大树,汹涌的内力将树震得“簌簌”抖动,刚冒出的新叶落下不少,在晚风中凌乱飞舞。
  过了许久,这阵动静才彻底平息。
  -
  第二天上午,苏绣姑姑来了小院,将裴屿舟请去村前的官道上。
  路边停着一辆尚算低调的马车,还未走近便已能闻到姜锦芝喜爱的香味。
  他坐上车后,母子二人交谈了一阵。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裴屿舟又跳了下来,回若梨的小院。
  那六个府兵已被苏绣唤至身后,见他回来,他们一同行礼,而后便踩着泥泞的小路离开村子。
  彼时,刚梳洗好,还不曾用膳的若梨正站在屋门口,不安地望着他们。
  回到乡下,她便不做复杂的打扮,换了一身素雅的布裙,浓密的青丝编成一股麻花辫,中间缠绕着漂亮的绸带,软软地垂在肩头。
  沐浴晨间阳光的若梨在这充满自然芬芳的土地间,有着许多京中闺秀所没有的自然清新。
  裴屿舟推开院门,发出的“吱呀”声与七年前他第一次踏足时重叠,却似乎又比那时轻上一些。
  他一步步走来,若梨不由自主地捏紧帕子,清澈的眸光有几分闪烁。
  她垂下眼帘,没再看裴屿舟。
  昨晚倦极了,他问的话她都没过脑就回答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说漏什么。
  但就算真的漏了,也已经无法弥补。
  苏绣出现便说明长公主来了,她应是要让裴屿舟回去,可为何还带走了那六个府兵?
  难道是准备用别的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
  “程若梨。”
  在少女的神色越发胆怯不安,后背直冒凉意时,裴屿舟平静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就在这住,别乱跑,等父亲回来我会和他一起来接你。”
  下意识抬头,若梨眸中仍未完全退去的惧意一览无余,她傻傻地与他对视片刻,回过神后便眨了眨眼,有些讶然地问:“国公爷真的会回来吗?”
  “嗯。”
  低低地应了一声,裴屿舟没再开口,只是转身离开前,他又多看了若梨片刻。
  那眼神有着她看不透彻的深邃。
  望着少年依旧挺拔的背影,她心口涌上了莫名的酸楚,视线不知不觉间也朦胧起来。
  他好像又有些变了。
  飞身上马后,裴屿舟没再看院子,追日高扬前蹄嘶鸣时,他从容地勒紧缰绳,俊美如刻的脸庞迎着春日温暖的朝阳,像是被踱了金边,天神般耀眼强大,眼神坚毅又果决。
  扬起马鞭,少年打马远去,并无留恋。
  若梨一直站在门边,还是春枝的呼唤让她回过了神,转身回屋。
  他的改变不会是因为她,没必要思虑许多。
  而且国公回来,应该也不是因为她的信。
  -
  心情豁朗,日子自在起来,时间便也过得飞快。
  眨眼间就到了六月,空气中已有了明显的热意,院子里那一株桃花树也挂了果。
  步伐欢快,喜笑颜开的春枝从张广家回来时,若梨正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沐浴着阳光,舒服地小憩。
  她的腿上摆着一方锦帕,上面绣着棵桃树,花落纷纷,翠果盈盈,栩栩如生的。
  听到声响,少女缓缓睁开眼睛,同时抬起柔荑,遮挡头顶温暖又强烈的阳光。
  看着春枝手脚都不知何处安放的激动模样,她也笑了起来。
  今日上午出殿试成绩,张广一定是中了。
  飞扑到若梨身边,春枝忘却了规矩,直接将她拉起来,带着她蹦蹦跳跳,手舞足蹈。
  雀跃许久后,春枝终于冷静了几分,她红着眼眶,笑着道:“姑娘,张广他中了三甲!他有机会做官了!”
  寒门子弟若要入仕唯有科举一条出路,再加上圣上治国严明,严查舞弊,所以张广这些年一直专心读书,不曾成家。
  如今二十五岁不到得了三甲,也算苦尽甘来。
  抹去春枝眼角的泪,若梨难得的露出几分顽皮的神色,她眉眼弯弯,声音甜美:“恭喜你呀,希望张广日后步步高升,让我们春枝的日子越来越好。”
  看着面前清秀动人的女子,若梨的心间又涌上酸楚和不舍。
  她该放春枝离开了。
  留在她身边的时日越多,她或许便越难脱身。
  “姑娘你净打趣我。”
  沉浸在喜悦中的春枝没有察觉到若梨短暂的情绪变化,她吸了吸鼻子,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取出帕子将泪擦干,春枝复又看向面前的少女,表情变得神秘起来:“姑娘,你猜世子考得如何?”
  若梨愣了片刻,又柔柔地笑起来,显然是没再将裴屿舟的事放心上。
  “他自是不会差的。”明明声音很软,话也好听,却多了之前不曾有的疏离。
  心底轻叹口气,春枝的语气仍有雀跃,还带点调侃:“世子他如今可是探花郎,京中的贵女们说不定会去榜下捉婿呢。”
  眼帘半垂,若梨短暂的沉默片刻,就在春枝以为她会有那么点忧虑的时候,少女轻轻笑着,柔声道:“那,希望他能被一个很好的女子捉回家。”
  她没有一丝生气或担忧,也不曾有任何刻意。
  这是发自真心的愿望。
  微风拂过,吹起她鬓边的碎发,以及发丝间缠绕的柔软绸带,属于少女的幽香也被吹开,飘向远方。
  姑娘应该是真的放下了。
  有些心疼和遗憾,正要说话的春枝蓦然对上了院门前站着的少年的视线。
  她微张着唇,神色惊滞。
  世子这是在生气吗?
  见春枝神色不对,背对着门的若梨侧过身,下一刻便被吸进裴屿舟的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
  裴狗日记:她希望我被其他女人捉回家,她不爱我了。
  (你活该)
 
 
第23章 困芳华
  相比于他的灼亮,若梨美眸中却满是懵然。
  倒不是因为裴屿舟沉怒的神色,而是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前两日国公爷抵京,他又得了这么好的成绩,此刻国公府必是热闹非常。
  他们一家久别重逢,喜上加喜,应该在风风光光地享受各家大人的祝福和奉承。
  若梨的神色太过直白,就差直接写在脸上。
  不过这一个多月她应是过得很舒坦,脸颊上养了些肉,气色也红润不少。
  整个人充满了朝气,与在国公府时截然不同。
  勾了勾唇角,裴屿舟的这抹笑意因着头顶耀目的阳光,变得不甚明朗。
  轻轻推开陈旧的木门,刺耳的“嘎吱”声中,少年径直走来,气场颇强。
  春枝的视线极快地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而后便退进厢房,开始收拾行李。
  “程若梨,让你失望了,我没被人拽走,也没来得及享受追捧。”
  “不如你先说点奉承话给我听听?”
  斜睨了她一眼,裴屿舟的语气格外不好听。
  他弯腰将地上掉落的,原先搭在若梨腿上的帕子捡起来,在指尖摩挲。
  上面的图案已经成型,还有几片花瓣不曾绣完。
  退到一旁的少女觉得他怪怪的,也不可能开口奉承他什么,便垂着眼帘,轻抿唇瓣,由他跟自己的帕子较劲。
  原以为来接她这事是他随口说的,却没想到他真的记着。
  若梨不理睬,裴屿舟也不会主动找话,他先进堂屋给她的父母烧香叩首,出来后便撩起袍角,在尤有她气息的竹椅上坐下,长腿交叠,悠闲得像个未经许可就登堂入室,还甚是理所应当的匪痞。
  哪有半点世家贵公子的模样。
  咬了咬唇瓣,少女看着被他肆意揉捏,还不曾完全绣好的手帕,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和憋屈。
  为何,总有种他其实是更想将她这般揉扁搓圆的错觉……
  若他不是世子,而是长于这乡野间,只怕也早已成为让人闻风丧胆的恶霸。
  她在心里默默嘀咕着。
  竹椅上的少年没一会儿便故作随意地抬手,指骨轻轻压了压高挺的鼻尖,掩住这阵突然其来的痒意,没有打出喷嚏。
  余光却漫不经心地扫过一旁的少女,唇角微动,笑意幽险。
  好像又被他看透,越发站立难安的若梨索性转身回房,和春枝一同收拾。
  二人出来后,裴屿舟自然地将在掌心玩了半天,已有褶皱的帕子揣进衣袖中的暗袋。
  若梨与春枝面面相觑,唇瓣微动,想说他此举不妥,将帕子要回,但最终还是默默合上。
  不过是块帕子,说不定他过几天就厌烦扔掉了。
  同张翠一家道别后,三人便往村路口去,路上坑洼不平,裴屿舟走的比往常慢些,若梨跟着他并不吃力。
  阳光强烈得刺眼,少年锦衣上金色的绣线流转着贵气自然的光华,张扬耀眼。
  有一瞬间,与他仅三步之遥的少女觉得他很遥远。
  哪怕身处乡间,也像在天边,无法企及。
  一路无言,直到若梨看见那个负手立在马车旁,侧对他们的高大健硕的身影。
  国公爷竟也来了。
  少女清澈的眸中一片茫然错愕。
  她统共只见过裴行慎三次,但他一直是她见过的最为巍峨的男子,不怒自威,还有着让人胆颤的杀伐之气。
  所以不见容颜,仅凭身形气势,若梨便能认出。
  “父亲。”
  “国公爷。”
  男子转过身来,黑沉沉的目光在三人身上略过,最后停留在若梨白皙的小脸上。
  尽管冷厉锋芒有所收敛,他的眼神依旧颇具压迫感,被他盯着少女不自觉地咬紧唇瓣,神色变得有些不安。
  负在身后的指尖微不可见地动了动,继而又舒展开,英国公移开视线,嗓音低沉:“嗯,上车。”
  话毕,他侧过身,空出马车前的位置。
  若梨有些茫然,下意识地看向裴屿舟,却见少年正半侧过脸看她,催促之意明显。
  反应过来后,她小小地咽了咽喉咙,顶着莫大的压力,在父子二人的注视下乖乖地提起裙摆,登上马车。
  父子俩进来后,英国公坐在正对门的位置,裴屿舟则与若梨面对面。
  马车驶入通往京城的官道不久,裴行慎再次看向若梨,眼神谈不上慈爱,却也比刚刚更为平和,大抵也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若梨。”
  男人微哑的声音低低地响起,被他叫到的,规规矩矩坐着,目不敢斜视的少女下意识地应下,抬头看来。
  英国公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眼眸,神色有些微怔忪,但转瞬即逝,两个孩子都不曾察觉。
  他又道:“过些时日将有围猎,你可愿去?”
  鲜少有人会这般询问若梨的意愿,一直以来她能做的也只有服从。
  眼帘轻颤,她心口泛起酸楚,不曾回答。
  裴行慎只道是她胆怯,便又耐着性子,略显生硬地劝:“屿舟说你尚不会骑马,那猎场驯养了不少马驹,有几匹温驯的,你可尝试一二。”
  “若喜小动物,那里也有不少。总闷在深闺于你身子无益。”
  他观若梨眉眼之间总有几分挥之不去的郁色,心下难免担忧。
  上一次回来是四年前,她重病之际,那时的若梨虽羸弱,却仍能寻着孩童的活泼与那份熟悉的坚韧。
  临走前他见两个孩子感情甚笃,心也算放下不少。
  可现在看来,屿舟似乎没有做到当时信心满满地给他的承诺。
  想着,英国公又看向儿子,眉眼间多了凌厉之色。
  他重视承诺,也几乎有诺必践,身为他的儿子便不该与之相悖。
  被父亲这般盯着,向来桀骜,无所畏惧的裴屿舟难免有点不自在,他喉结微微滚了滚,却不曾说什么。
  毕竟父亲为何生气他能猜到,也确实有些理亏。
  “国公爷,我想去。”
  在气氛变得压抑,甚至凝固之际,若梨柔柔的声音像阵温软的风,化开了车厢内的冷意。
  “好。”
  男人眼底的厉色迅速退了下去,答应的很是温和。
  马车内便又陷入静谧。
  当他们通过盘查,驶进繁华热闹的城内后,威严的男子深沉的思虑之意终是淡开,他看向若梨,甚是平静地问:“若梨,你可愿与屿舟成亲?”
  这句话却像是落入风平浪静的湖面的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花。
  但裴行慎轻描淡写,似乎于他而言无足轻重。
  “结亲一事本是我先提出,不曾亲自过问你二人的意见,如今你也无需顾忌许多,如实回答便可。”
  若梨十四岁生日那晚他做了梦,醒来便写信给了家中,让长公主合二人的生辰八字,并先征询若梨的意见。
  可如今他却觉得,这桩婚事未必合适。
  亦或许长公主根本没有询问过她。
  不管是若梨还是裴屿舟,都根本不会想到英国公会有此一问,他们几乎是同时抬起头,看向对方。
  少年的凤眸异常深邃,若梨看不透他的心思,但他的眼神是有几分犀利和急迫的。
  唇角微微动了动,少女垂下眼帘,避开了裴屿舟强烈的目光。
  再看向英国公时,她的眸中氤氲着浅浅的,惹人心怜的水色,可她的眼尾温柔地扬起来,笑得乖巧。
  她用极绵软平静的声音,说了两个字。
 
 
第24章 困芳华
  闻言, 裴行慎在心底沉沉叹了口气,但他神色依旧平和,尽可能不让若梨紧张。
  “无事, 你既不愿,那婚约之事我会再做考量。”
  “你年纪尚小, 确不该拘泥于一处。”
  说这话时裴行慎看也未看裴屿舟,不曾指名道姓, 可也很是直白,不留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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