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没有动桌子上的花生莲子,从随身带的箱子里取出来个精致的小盒子,盒子里摆着桃心酥,这是杜氏一早交待给金子的,金子一直带着,等这会儿拿出来给小姐垫肚子。
小盒子旁边有一个小小的竹筒,是今早林草塞给她的,要给小姐的。
金子拿着竹筒端详一会儿,打开盖子,倒出来一张卷着的纸来。金子不识字,把纸给小姐:“这是今早上林草给的。”
苏缜缜拿过来看,纸上的字是张二写的,让她不要忘了给绫州纨绔争口气,天黑以后在西角门外接她。
苏缜缜将纸团成一团握在手心里,把桃心酥一口口吃完,又喝了一杯茶,坐在床边又将那纸展开来看。
真的要去吗?
陆白羽不会真的不进洞房吧?可依他往常的浪荡样子,确实很有可能不来。
苏缜缜坐不住,在床边来回踱步,如果他真的不来,我一个人呆在这里,明早见面了岂不被比了下去?
金子见小姐神态焦急,不明所以:“发生何事了?”
苏缜缜看看窗外的天色,站定道:“你瞧着天,等到戌时,去看看姑爷在不在府里。”
金子笑道:“大喜的日子,不在府里还能去哪?”
主仆俩在房里待到天黑,外面应酬的热闹劲儿渐渐散了,苏缜缜催着金子出去看看,金子只得开门出去寻了。
走在廊下,金子自顾自咕哝道:“这才戌时就让我出来寻姑爷,传出去人家只当我们小姐急着入洞房呢。”
金子不敢去大张旗鼓的找,走到二门外,瞧见一个小厮,便悄悄唤住:“这位小哥,国公爷在不在前院?”
小厮心道府上以前不曾有丫鬟,这定是新嫁的夫人带过来的,不敢怠慢,忙回道:“爷方才出府了,估摸着很快就回来,叫夫人莫挂念。”
金子被人猜破身份,登时红了脸,夜色里脸红的不太明显,强装着镇定:“夫人也只是担忧,旁的没什么,你先去忙吧。”
小厮行了礼,远去了。
金子低着头,快步往回走,进了寝屋门,胸口仍旧怦怦跳着,看到小姐,一把扑过去:“姑爷不在府里。”
苏缜缜一惊,看来传言是真了,他今夜是不会回来了。
张二果然所言不假,真正的纨绔,是不会出现在洞房花烛夜的。
现在比他陆白羽走得晚,已经是输一筹了,苏缜缜吩咐道:“去取套男装来。”
“这……大喜的日子,穿男装……做什么?”金子不明。
“男装出去方便些。”
金子恍然:“小姐要去寻姑爷。”
苏缜缜背过身去,颇有些生气:“我寻他做什么!他玩他的,我乐我的!”
金子觉得姑爷大喜的日子不在府里,已经够离经叛道了,这边小姐还要穿男装出去,她又笨嘴拙舌的,自知劝不住,乖乖去取了衣服来。
苏缜缜脱下沉重的喜服,陡然轻快不少,换上男装,金子绕到她身后系腰带,苏缜缜从书架上抽下来一把纸扇,打开上面空无一字,纯白的折扇,是陆白羽惯常用的。
苏缜缜摇着扇子,忽觉自己有了点陆白羽的样子,她侧过头笑道:“金子,真正的纨绔,是不会出现在洞房花烛夜的,今天晚上,谁待在这屋里,谁就输了。”
金子叹道:“成成成,你们都出去吧,我在这给你们守夜。”
收拾妥当,苏缜缜合上扇子悠着扇柄,打起帘子出门,手刚碰上帘子,帘子自己就起了,帘子一点点抬起,错开,苏缜缜对上了一双含笑的深眸。
陆白羽,一身大红喜服,站在帘外。
苏缜缜,一身男装,手指紧紧扣在扇柄上,猝不及防。
金子瞧着两人对视不言,低头笑着,自觉从门边溜了出去。
“呵,京城第一纨绔。”
尽管苏缜缜有一种被人抓包了的感觉,但输人不能输阵,苏缜缜扬起下巴将他打量了一番,哼道:“你给纨绔丢人了,你知道不?”
陆白羽抬脚迈进门槛,放下身后的帘子,逼近了她,眼眸逐渐发冷:“把衣服脱了。”
陆白羽突然离近了,苏缜缜心慌不已,握着扇子的手护在胸口,方才趾高气扬的神气散了大半,眼睛不敢直视,只敢在他胸膛处乱瞟:“你、你要、做什么。”
陆白羽上前一步,苏缜缜赶紧后退,退了几步,已退无可退,身后是桌子,身侧是书架,陆白羽长臂一圈,将她困在臂弯。
“你自己脱,还是……”陆白羽夺下她手里的扇子,捏着扇柄,挑起她的下巴,眼神流连在她的樱唇,忽又俯身向下,错开她的唇,在她耳畔低声道,“为夫帮你?”
苏缜缜只觉陆白羽低沉的声音,像是幻作了数万条小蛇,自耳垂钻遍全身,心脏像是被人攫住,一时忘记了跳动。
陆白羽看她双颊绯红,灯下又染了几分朦胧,不禁勾起唇角,起了坏心,用扇子挑起她的衣襟:“嗯?”
苏缜缜吓得缩起肩膀,打掉他的扇子,跑回到里屋躲在屏风后面,喘了几息,找回了失去的魂儿:“你、你成亲前,可不是、不是这样的。”
陆白羽打开折扇,在指间绕了一圈,抛起来,又接住,背在身后,弯腰躲过珠帘,进了里屋,接过她的话来:“那是什么样的?”
苏缜缜在回忆里搜索了几遍,“正人君子”、“品行端正”之类的词,都跟他沾不上边,他本就是这般浪荡。
陆白羽在屏风外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屏风上映着的柔柔身影,缓缓将茶送入口中。
苏缜缜听着他在外面悠闲的饮茶,试着探出头来看,正巧对上他的眸,赶紧又缩了回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白羽把茶杯放下,整了整喜服衣领,淡淡道:“把婚服换上。”
苏缜缜觉得这个要求倒很合理,既然俩人都待在洞房里,谁也没能出去,他穿着喜服,而她穿着便服,便不大合适。方才脱下的婚服就在床边的衣架上,苏缜缜脱下男装,换上了喜服,把凤冠又重新戴上。
金子不在,她一个人鼓捣了好久,才将凤冠戴好,好在陆白羽有耐心,没有催促一声,但又气他只顾自己悠哉悠哉的喝茶,她这边手都酸了,也没来搭把手。
苏缜缜穿戴好衣冠,气冲冲地走到屏风外,才发觉他就立在屏风一侧,她没来得及站稳,撞入他的怀里。
陆白羽替她将凤冠的流苏整好,手上一扬,红盖头翩然而下,遮住了她的柳眉红唇,遮住了她灵动的眸,她的娇嗔,待到红盖头再掀开时,这一切,便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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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陆白羽:洞房要有仪式感。
第31章
苏缜缜坐在床边,大红喜服在身前铺开,双手放在腿上,红绸的盖头遮住了前面的视线,只能低低看到一双穿着锦靴的脚在她身前立定。
盖头一点点被挑起,苏缜缜抬眼,陆白羽好看的眉眼闯入她的世界。
此刻的感情好奇妙,他们如同真的要成亲的夫妻一般,带着点喜悦含着娇羞,避开对方的目光,低头饮下合卺酒,合衣躺下。
窗外月凉夜静,檐下红灯灼灼,屋内春宵帐暖,他的指尖带点微凉,沿着她的脸颊,划向她的薄肩,微风钻入帐子带进一丝凉意,她才发觉自己衣衫已褪了大半,苏缜缜脸一红,扯住衣襟,蜷到了陆白羽怀里。
陆白羽动作顿住,在她肩上摩挲着,良久,放开了手,给她盖上红绸被,将她环住,在她额头烙下一吻:“睡吧。”
苏缜缜脸更红了,贴着他的胸膛,听到的却都是自己的心跳声,说出来的声音小的可怜:“就这么……睡么?”
陆白羽眼尾带了笑,勾起她的发在指尖绕着:“夫人想做什么,为夫自甘奉陪。”
苏缜缜红到了耳尖,大脑被心底的火燎得几乎不能思考,她本想弄明白方才的事情,一开口却带了引诱的意味,她平素脸皮厚,今天却不知为何,羞得不成样子。
陆白羽帮她掖好被角,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苏缜缜脸上红晕渐渐褪去,夜已深,却毫无睡意,一双眼睛在他怀里不安分地转着,忽而想到一件事,她抬起头来:“你那会儿是不是出府了?”
陆白羽也没睡,垂眸看她,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忘记去听她说什么:“嗯?”
“今晚宴席散了以后,你去做什么了?”
陆白羽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红烛透过薄帐,在她脸上蒙上一层光晕,微启的唇在这红晕映衬下,红得诱人,陆白羽腾出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颊,拇指在她唇边摩挲着。
“墙根下有三个小贼,妄想偷我的宝贝,我去教训一下。”
“哦,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要夜不归宿了。
等等,苏缜缜脑中灵光一闪,墙根下?三个小贼?不正是那仨绫州纨绔吗!
苏缜缜撑着身子要坐起来,陆白羽手上用力,又把她按回到怀里,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咬:“不乖哦。”
苏缜缜惦记着外面那三个小子:“那三个人——”
“不许再想别人。”
陆白羽收紧了手臂,低头贴着她的发,声音沾着委屈:“我这么辛苦,你还想着别的男人。”
你在床上躺着,哪里辛苦?
论辛苦,也该是那仨傻子辛苦,大半夜地蹲在墙根下等她,没等到她不说,还被他逮到了,现在不知道人在哪里。
苏缜缜想,陆白羽跟他们没什么过节,应该不至于为难他们,说不定只是把人赶走了。
苏缜缜推开他翻身朝外,陆白羽自背后贴了上来,环上她的腰:“睡吧,别乱动。”
一夜到天亮,陆白羽醒得早,支着头看她酣睡,苏缜缜昨日起得早,一觉睡到了天大亮,忽觉唇上有点痒,睁开眼睛,就看到眉眼带笑的明眸俊脸。
以后每天睁眼就能看到这么俊朗一张脸,这日子也能过。
陆白羽看她傻笑,捏了捏她的鼻子:“笑什么?”
苏缜缜躲开他的目光,撩起帐子,看到外面天已大亮,她猛地坐起:“遭了!”
苏缜缜下了床,唤金子进来服侍,陆白羽倚在床边看她:“急着做什么?”
“我睡过了你怎么也不叫我。”苏缜缜急得不行,让金子给她梳头,“今早我该去你母亲那里请安的。”
陆白羽眸中的笑意淡了几分:“早去晚去都无妨。”
“怎会无妨。”苏缜缜对着铜镜,在发间插上一支步摇,“去晚了,婆婆岂不觉得我怠慢。”
陆白羽听她唤得熟稔,低头暗自笑了,自去洗漱。
这边收拾停当,丁筵领着六名丫鬟进来,给夫人挑选,苏缜缜对这些事情不上心,叫金子挑了四个顺眼的。她心里惦记着去请安,早饭都没顾得上吃,便要出门。
长公主昨日在定国府只待到天黑,便回公主府去了,是以今日一早,苏缜缜需要坐着马车去公主府请安。
昨日拜高堂时,苏缜缜遮着盖头,什么也没看着,长公主是严厉还是和善,她一无所知。
陆白羽随她坐在一起,苏缜缜指尖微凉有些紧张,陆白羽握着她的手,宽慰道:“不要怕,说不定咱们连公主府都进不去呢。”
苏缜缜知道他打趣是想让自己松快些,可还是止不住紧张,好在他手心的温度,让她安心不少。
马车行到公主府,早有侍女在门口等候,见到定国府的马车,便上前道:“国公爷,夫人,请回吧,殿下进宫了,午时需陪太后用膳,过午方回。”
苏缜缜手指一紧,看向陆白羽:“莫不是我来得晚了,惹殿下生气了?”
陆白羽看她满眼的自责,有些心疼,揽过她的肩,拥她入怀,轻轻抱着。
他心里清楚,他母亲这么做,并不是有心与她作对,她今日不论来得早或者来得晚,都见不到他母亲的面,因为在尊贵的长公主殿下眼里,根本看不到一个区区六品主事之女。
昨日能坐在礼堂,接受他们的拜礼,对长公主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
“饿吗?”陆白羽抚着她的背,柔声道。
苏缜缜摇了摇头:“今日是我过错在先,我在这等着殿下回来吧。”
“不必。”陆白羽朝外面吩咐道,“回府。”
苏缜缜正要出去阻拦,被陆白羽紧紧箍住:“莫担忧,万事有我在,听我的。”
回到定国府,用罢早膳,陆白羽带她玩投壶,苏缜缜心不在焉,过午又遣人去公主府打探情况,传回来的话是,长公主已经歇下了,不见人。
第二日,苏缜缜起了个大早,轻手轻脚地迈过陆白羽,到了床边,刚要起身,手腕就被人捉住,往里一带,整个人跌了回去。
“去哪?”
陆白羽眼还未睁,将她箍在怀里不撒手:“你要再敢去找你们绫州那仨傻子,我就把他们全部撵回绫州去。”
苏缜缜趴在她的胸膛上,看他有些无赖又可爱,笑道:“我不去。”
陆白羽眼睛睁开一条缝:“真的?”
“嗯。”苏缜缜点头,“说起来,你那日到底怎么折腾他们了?”
陆白羽顺势翻身,将她压住,去掐她腰间的软肉:“心疼了?”
苏缜缜怕痒,笑得直不起身,一通求饶,陆白羽住了手,苏缜缜推了他一把:“快起来,我今天不能再晚了。”
陆白羽声音冷了几分:“又要去那边?”
“昨日去太晚了,殿下不乐意见我,今日我去早些,兴许能叫她舒心些。”
陆白羽踟蹰良久,终是不忍说什么,只道:“我与你同去。”
苏缜缜对长公主不了解,有陆白羽在身侧提点着,不至于出错,昨日本就做得不好了,今日万不能叫人挑出错来。
她没再推辞,同陆白羽一起上了马车。
车轮压过地上的白霜,滚滚而去,停在公主府门口,苏缜缜下了车,候在门旁,早晨寒气逼人,陆白羽取出一件斗篷给她披上。
通传的丫鬟过了半个时辰才从门内出来,传话道:“殿下说了,以后晨醒昏定就免了,不用来回跑了。”
丫鬟行了一礼,便要转身。
苏缜缜只得回了一礼,道:“谢殿□□恤。”
“回去吧。”陆白羽握着她的手,哈了口气,“以后不用来了,倒省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