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从绫州带过来的下人,有口风严的,也有松的,他们不把这个当回事,杜老爷来给他们家小姐撑场面,那是风光的事,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打听的人没有废多少工夫,就问出了结果,这趟镖十成十是江南富商杜衡冲送来的!
“乖乖,这苏府看着不起眼,竟然跟江南杜家还沾亲带故的。”
“看来这苏家女虽然身份地位弱了些,家里可是有几分财力的。”
事情真相大白,有了杜衡冲名号的加持,消息传得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苏缜缜偶尔出行的时候,也能听到几声议论,听着不大自在,期盼着这次的流言又会像以前一样,渐渐消逝。
在外面听了几次议论后,苏缜缜索性不出门了,每天都在家里干耗着。
陆白羽不是天天在家,有时候一出门就是大半晌,也不知去了哪里,他没说,苏缜缜也没问。
只是有时候一个人在家待着,颇为无聊,为了打发时间,她把金子叫来,教她摇骰子。
金子苦不堪言,有那工夫,不如多绣几方帕子。
苏缜缜却自有她的一番说辞:“每日盯着帕子绣来绣去,对眼睛不好,偶尔也该换换脑子玩点别的。骰子多好玩啊,又练听力又练臂力,不比你绣鸳鸯好玩?”
金子慢吞吞将盖子盖上,双手抱着摇了起来。
屋里正教着,外面突然有人通传:“长公主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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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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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外面通传的声音刚落,屋门已经被人推开了,金子慌得起身,苏缜缜抬眼见到身穿绛紫长裙的长公主款款走来。
长公主保养的极好,皮肤白嫩,不见一丝皱纹,走过来的步子明明极轻,却显得沉稳,带着压人的气势,苏缜缜感到来者不善,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见到长公主,感觉长公主此人莫名地带着点距离感,虽然站在她面前,但好似跟她隔了千沟万壑。
长公主目光扫到桌上的骰子,冷眼看向金子:“是你在府里玩这个?”
金子身子发抖起来,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殿下饶命!”
“拉出去,二十大板。”声音极冷,不带一丝温度。
金子吓得哭出声来:“殿下饶命,奴婢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长公主令下,身后自有随从上前去拖金子,苏缜缜跨步挡在金子身前:“是我,是我带她玩的,要罚罚我。”
金子躲在主子身子,不敢吱声。
“罚你?”长公主这才正眼将苏缜缜端详了一番,面上没有一丝笑,“请夫人去跪祠堂。”
长公主说完便转身出门了,没有给她一丝分辨的机会,留下两名随从一左一右跟着苏缜缜去祠堂,监督她罚跪。
祠堂房梁高,厅大又空旷,又是深秋,屋里冷飕飕的,苏缜缜起初跪着还没感觉,但保持一个姿势久了,体温就支撑不住了,跪了约有一个时辰以后,微微打起哆嗦来。
她知道长公主不喜欢她,这一点从她成亲第一天就知道了,长公主甚至都不愿意见她一眼,尽管她有心想搞好两人之间的关系,但剃头挑子一头热,也没什么用。
陆白羽说,他们分两处过,各过各的也挺好。苏缜缜想,既如此,分开过应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但没想到,今天长公主竟然进府了,长公主都走到她寝屋门口了,外院连个进屋报信儿的人都没有。
外院的那些人,究竟是定国公的人,还是长公主的人。不管是谁的人,总之不是她苏缜缜的人,即便她是名正言顺的定国公夫人,那些人又有几个真心效忠她的,想到这些,她心寒几分。
长公主自进寝屋门就没有好脸色,摆明了是来找茬的,只是苏缜缜还未想明白缘由,她以为自己在长公主心里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这么一个人,为何会值得长公主从公主府出来,一路到定国府来罚她?
临近傍晚,天有些灰蒙蒙,长公主那边派人通传,允她回去,两个监督她罚跪的随从,转身就走了。
苏缜缜站起来时,险些没站稳,一直候在门外的金子冲进来扶住她,金子眼眶红红的:“夫人,可还能走得动?”
“还行,还行。”苏缜缜揉了揉腰,又捏了捏膝盖,她是练家子,有功夫傍身的,岂是跪一阵子就能废掉的?
苏缜缜推开金子,不服输地往前走,勉强能走稳,但在下台阶时,腿好似从膝盖处断掉了一般,直接跪了下去,摔趴在了地上。
金子忙上前将夫人扶起来,再不撒手。
苏缜缜讪讪笑道:“丢人,丢人了。”而后老老实实地由金子扶着,回到寝屋,被金子送到床上躺着。
金子蹲在床边给她捏腿:“夫人遭了这么大的罪,等国公爷回来了,一定要跟爷说。”
“别跟他说。”苏缜缜摇摇头,“我瞧着他们母子俩关系不甚亲密,不要因为这个小事再多生嫌隙。”
“那也不能就生生就这么忍了,夫人在娘家何时受过这种气?”
“此一时彼一时。”相比金子的一腔愤慨,苏缜缜倒平淡的多,“我在娘家横行霸道,那无非是仗着爹娘宠我。在定国府这里,我初来乍到的,又能依仗谁呢?”
“有国公爷的宠爱还不够吗?”金子懵懂,这些日子国公爷对夫人的好,她是瞧在眼里的,事事都依着夫人,向来倒是温温柔柔带着笑的,从来没有急头白脸过,金子觉得,这就够了。
“我们成亲才不到一个月……”他的宠爱能坚持多久呢?
苏缜缜心里没有底气,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又或许是她有期盼,所以才不想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是很美好,可是在她看来,这一切太过于顺理成章了,看上去是只要他们一成亲,他就能对她情根深种,无限地包容她的所有。
那是不是不论谁跟他成亲,他都会一样地如此待人?
下人送来了晚膳,金子端起一碗粥,喂给夫人吃。
苏缜缜推开了:“先放着吧,我不饿,我累极了,叫我先睡会儿。”
跪了一下午,腰以下的部分,好似都不是自己的了,祠堂又冷,总是不知会从哪里时不时冒出来一阵冷风,往她的衣领袖口钻,跪到后面几乎没了知觉。
现在躺在温软的床上,好一阵都没暖过来,她没有胃口吃饭,只想把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睡会。
陆白羽回来时,天已经黑了,他掐着几卷画卷进屋,喊道:“快来帮我瞧瞧,有没有那个人?”
进了里屋,金子忙给他打手势,陆白羽看到床上的被子缩成一团,放轻了脚步,将画卷轻轻放到桌上,瞥见了桌上已经放凉了饭菜。
“怎会饭都没吃,就睡了?”
金子迟疑半响,只说了两个字:“累了。”
“定是玩累了。”陆白羽不自觉笑了,走到床边轻轻扯被子,“睡觉还把头蒙上,不闷得慌?”
苏缜缜四角压得死死的,陆白羽轻轻拉了一下,没扯开。
窗外有人喊道:“殿下请爷去一趟。”
陆白羽皱起眉,问向金子:“长公主进府了?”
金子点点头。
“好好照看夫人,她若醒了,把饭菜热一热哄着她吃。”陆白羽简单交待了一下,打了帘子出门。
丁筵守在门口,陆白羽看过去,问道:“你刚才急着跟我说的就是这个事?”
丁筵点点头,自国公爷一进门,他就要跟爷说长公主进府了,而且今夜在府里住下了,国公爷却一路着急忙慌往寝屋去,他一路都没追上。
长公主屋里虽然多年无人居住,但有下人日常打扫,搬回来并未费多少事。贴身的丫鬟抱着一个香盒子,站在一旁,让她挑选。
长公主选了梅花香,丫鬟把香放进了香炉里。
外面有人喊道:“国公爷到了。”
“进来。”
下人打了帘子,陆白羽走了进来,长公主走到屋内一方桌旁坐下,示意他对面落座。
陆白羽没有坐,只问道:“母亲此举何意?”
“这定国府,我不能来吗?”
“这里可比不上公主府,您何必要舍了舒坦地,来这里受罪呢?”
“回自己家,怎么能说是受罪呢?”
“既不受罪,您三年前又何故要搬走?”
丫鬟上了茶,长公主端起茶碗捋了捋茶沫,低头饮了一口,丫鬟又将给定国公备的茶端了过去。
长公主道:“放桌上吧,我屋里的茶他不爱喝。”
长公主放下茶碗,抬眼看他:“坐吧,今日聊的事,你必是感兴趣的。”
“说来听听。”陆白羽负手而立,看向母亲。
“说之前,我要先问问你,苏家女是杜衡冲的外孙女这件事,你成亲前就知道了?”
“知道。”
“我猜也是,竟还瞒着我。”长公主起身,缓缓向儿子走去:“你若娶她是为了贪图杜衡冲的财产,那便是蠢。若是单纯为了这个女人,而不顾身份地位不顾君王猜忌去娶她,那便是傻,如此又傻又蠢,不像是我儿子能做出来的事。”
“若论蠢,不及您以长公主的身份下嫁给功勋占尽的定国府来得蠢。”
“住口!”长公主抑制不住愤怒,打了他一耳光。
陆白羽没有躲,生生受了这一耳光,在父亲离世,母亲搬回公主府这几年里,他反反复复地去想这个问题,如果当初他们没有成亲,便不会因权势加倍,而让君王猜忌,若他们当时没有成亲,便不会生下他,他就不用一个人一天又一天地熬过这些压抑的日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静王在筹谋什么!”长公主余怒未消,“我以为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总会有分寸,我任由你胡闹,只是想让你找点乐子,没想到竟把你的胆子养大了,连杜衡冲的外孙女也敢娶?!”
“你当年都敢嫁,我如今为何不敢娶?”陆白羽忽而冷冷笑了,“现在我们定国府,有长公主您这般尊贵的身份地位,有我爹打下的功勋,有杜家的财力,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匹敌,那上位者怕是连位子都坐不安稳了吧。”
长公主明知道儿子说的是气话,却还是气得手指发颤:“你,你个逆子!”
长公主转回身,调了调气息,平下怒火,缓缓长吐一口气:“你今日一进门,就故意说话气我,是想替她出头吧?”
她?
苏缜缜?
陆白羽心思几转,想起自己一进门就看见苏缜缜裹在被子里睡着,极其反常,往常这个时候她还一点困意全无,今日不仅睡得早,连晚饭都没吃。
陆白羽眸色深了几分:“你若敢动她,以后我们都别想好过。”
长公主惊诧回头:“你敢威胁我?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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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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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夜凉静寂,窗外明月当空,长公主看着眼前的儿子,明明眉宇跟他父亲一模一样,性子却随了她,一样的倔,一样的认定一个人就不回头,管他前面是不是悬崖峭壁,会不会粉身碎骨。
一如她当年执意要嫁定国公一样。
“羽儿。”
长公主许久没有这么唤过自己的儿子了,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一见面就剑拔弩张,本是出于好意的话,说出口就变成了锋利的刀子。
她能理解儿子要娶苏家女的执念,但却不认同他的做法。
“杜衡冲再有钱也不过是个商人,也孤高气傲这些年了,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只要皇权想动他,他就毫无还手之力。”长公主顿了好久,才叹息道,“娘不想你被牵连,所以……现在休妻还来得及。”
“你盘算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陆白羽不再多留,掀了帘子就走。
回到寝屋,金子守在床边,床上的人仍旧睡着,只是不再蒙着头了。
陆白羽见苏缜缜脸色发红,探手覆在她额头上,温度有些高,陆白羽帮她掖了掖被角,命金子打盆温水过来。
到了后半夜,苏缜缜降了温,渐渐醒转过来,睁开眼时,看到陆白羽支着头躺在她身侧睡着了,手里还捏着一块巾子。
苏缜缜扯过被子给他盖上,陆白羽睁开眼来,看到苏缜缜怔愣一瞬,随即摸向她的额头,不烫了。
陆白羽将她揽到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以后别这么傻兮兮的真的去跪祠堂,她向来如此,看着凶,其实内里软,你若半途跑了,她也不会管的。”
苏缜缜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很踏实:“我怕惹得她不快,让你为难。”
“她兴许明天就搬回去了。”陆白羽轻轻拍着苏缜缜的肩,哄她睡觉,“你也累了,睡吧。”
苏缜缜眼皮沉沉地闭上了,不多会儿就睡着了。
陆白羽在夜里睁着眼,看着已经灭掉的烛火,一如他儿时半夜醒来,房里灭了灯,他睡不着,趿拉着鞋子去敲父母的房门,父亲常年驻守西南,屋里只有母亲。
只敲了几下,便能听到里面唤道:“是羽儿吗?”
他不答话,因为他知道,门总会开的。
母亲开了门,没有责怪他,牵着他的手送他回房,给她讲稀奇古怪的故事,哄着他入睡。
如此,他便能一觉睡到天亮。
天蒙蒙亮时,苏缜缜便醒了,她轻手轻脚地绕过陆白羽下床,以前长公主住在公主府,特许她不用晨定昏醒,如今住在定国府,两个院子离得这么近,走几步路便到了,她若不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她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往长公主的院子去了。
门口守着的侍女,见到她来,行了一礼:“夫人这么早来做什么?”
“给殿下请安。”
“先前殿下不是说免了吗?不必费心了,请回吧。”
苏缜缜知道自己又讨了个没趣,也不在此跟她攀谈,转回身便要走。
“等等。”院子里走出来一个年长的嬷嬷,守门的侍女毕恭毕敬向她请安。
那嬷嬷叫住苏缜缜,行了一礼道:“殿下听闻昨夜夫人病了,特意让老奴来叮嘱夫人几句,既然身子弱,便该好生养着,不为自己,也得为了国公爷,没得别起这么早,天寒地冻的对身子不好,往后等日头升起了再出院子,不然传出去了,外人还以为殿下苛责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