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缜缜见他不能言语,上前辩道:“出过翰林就敢称书香世家了?书香靠的是学礼仪知廉耻,不是你这种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喊两嗓子就是书香世家了。”
赵耀祖嘴巴合不上,说不能说,张着嘴,口水控制不住地往外流,厅里人都凑过来看热闹了,赵耀祖嫌丢人,脸气得通红。
苏缜缜瞥见他腰上带着块巴掌大的和田白玉,上面雕着并蒂莲,正是当年他们定亲时,当做信物送给赵家的。
这么大的和田白玉世界少有,当年若不是诚心定亲,也不会将这东西送出去。
后来退亲俩家闹得如仇家一般,再不往来,这块玉,苏家没去要,他们也没还,时间久了,也就忘了。
苏缜缜从背上抽出一支箭来,将那块白玉挑了过来:“你家既退了亲,这定亲信物按理就该一同还给我家,而不是像你这般恬不知耻地戴着,占为己有。”
方才同赵耀祖一桌吃饭的书生看不过眼,嚷嚷道:“赵耀祖,你不是说这是你的翰林祖宗传下来的家宝吗?怎么成人家送来的定亲信物了?”
另一个也嚷嚷道:“我就说呢,书香世家传下来的东西,怎么说上面也该雕个梅兰竹菊,再或者雕几片祥云,怎么会弄个并蒂莲呢?”
赵耀祖羞得无敌自容,说又说不出来,还担心下巴掉的时间长了装不回去,索性逮了个空隙,从人群中钻了出去,先去医馆找郎中把下巴装回去要紧。
苏缜缜见他跑了,没打算追,提着这块玉,想着赵耀祖带了这么些年了,不想要,丢给了陆白羽。
陆白羽不想沾手,抽出扇子绕了两圈,扬手甩给了掌柜:“赏你了。”
掌柜慌不迭地接住,连连叩谢,忙张罗着人群散开,给国公爷和夫人腾出路来。
马车往定国府驶去,苏缜缜想起方才赵耀祖的窘相,觉得好笑,转眼去看陆白羽,却见他眉心不展。
“你看他刚刚那个样子,不好玩吗?”苏缜缜见他郁闷中还带了点委屈,捏了捏他的脸。
“一口一个‘缜妹’叫得可真亲热。”陆白羽阴阳怪气。
苏缜缜还是头一次见他吃醋,看他唇角微微撇着,透着股傻劲儿:“那以后你也叫。”
“我为什么要学他?”
苏缜缜钻到他的怀里,吊着他的脖子不撒手:“那我叫,白羽哥哥,羽哥哥……”
苏缜缜一声软过一声,直叫得陆白羽绷不住,大手环上她的腰,从衣摆下探了进去,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道:“晚上就这么来。”
苏缜缜只觉痒要逃,陆白羽低头在她唇上轻咬,手上用力,苏缜缜在他怀里蜷作一团。
赵耀祖找到医馆装上下巴,仍觉得难受,连着两天说话都咬舌头。
这日,被同乡拉着去参加同乡会,终于找回了面子。
他们赵家在绫州也是有点地位的,前年退苏家的婚给他们家挣了不少面子,且不说苏家背靠杜衡冲的财力,那时苏居贤可还是绫州知州,赵家可是连知州的女儿都瞧不上,可见他们赵家多有骨气。
赵耀祖从箱子里找了件最体面的衣服,收拾齐整就去了。
聚会在酒楼,不知哪个富家子包了整个二楼,绫州来的生员不多,包了一层楼纯属浪费。
赵耀祖上了楼,就被人认了出来。“哟,赵公子来了,来这边坐!”
“哪个赵公子啊?”张二喝的大醉,听得来人有点头面,提着酒壶,晃悠悠从席间走了出来,“叫我瞅瞅。”
赵耀祖见张二一身绫罗绸缎,镶满了宝石的冠,五根手指带着五根不同质地的戒指,大颗的宝石晃得人眼晕,浑身上下透着“老子有钱”的气息,他看不惯,于是整了整衣襟,侧过身去,不拿正眼看他。
张二绕着他转了半圈,凑到他脸上眯着眼看了个清楚:“哦,是这个‘赵公子’啊。”
张二朝后摆摆手,赵三、李四跟了出来,瞧见是赵耀祖,都觉得晦气。
赵三道:“这不是那个势利眼赵家吗?当初跟人苏家定婚,拖了六年都不成亲,暗地里找了根高枝,前脚跟苏家退婚,后脚就娶了知府的女儿。”
“可不是?”李四冷哼道,“临了还给人家苏家泼脏水,给人家姑娘坑的绫州都待不下去。”
前年因为赵家退婚的事,这仨人背地里没少骂赵耀祖,尤其是后来,看着赵家风风光光娶了知府家的二女儿,苏家却在绫州待不下去,举家搬迁至京城,这仨人更是气得不行。
今日终于逮住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好好骂一骂赵耀祖。
赵耀祖不知道这仨纨绔同苏缜缜的关系,只知自己平白挨了一顿骂,恼起来想跟他们理论,但一人难敌三口,再加上这仨人有点泼皮无赖,赵耀祖又要脸面,气得脸红脖子粗,愣是被堵的一句话说不出口。
张二占了上风,洋洋得意道:“幸好苏家的姑娘没能嫁给你,你知道人家现在嫁的是什么样的人家吗?”
绫州的人对苏赵两家的事,几乎无人不知,听张二的意思,知道苏家女如今的近况,都起了好奇心,全都凑了过来,巴望着等张二接着讲。
张二难得有这么多人关注,他晃了晃脑袋,故意拖延了一阵,又唤李四:“你来好好同他们说说!”
“你们给我听好了!”李四扬起下巴,眯着众人道,“嫁的这人是静王的表哥,太子的表弟,长公主的独子,皇帝的亲外甥,那可是功勋卓著的老定国公唯一的儿子,年纪轻轻就袭了爵,苏家女儿嫁过去,那就是正牌的定国公夫人!”
座下赞叹声四起,但也夹杂着几句不和谐的声音:“这定国公不是京城第一纨绔吗?”
定国公名气之大,早些天到京城的人,都有耳闻。
张二不服气,他如今听不得谁说定国公不好,说定国公不好,就是说他苏老大不好,说苏老大不好,那就是说他张二不好。
张二一个酒杯砸在桌上,吼道:“听他们瞎传!你们有几个见过定国公的?我可是见过,不光我见过,我这俩个兄弟都见过,定国公是什么样的,我还不清楚?”
“那是什么样的?”座中人问道。
“那可绝不是纨绔,他与夫人相敬如宾,伉俪情深。”
洞房花烛夜都乖乖入洞房,哪里有真纨绔的作风?
“并且风流倜傥,气宇轩昂,谁见了不夸句相貌好?你们没听过那句话?定国公一笑,满街红袖招,哪个女子不心神荡漾?”
长得确实说得过去。
“不仅如此,还有胆识,有谋略,不动一兵一卒,就能把事情给平了。”
没有动刀动枪,就把成亲那日守在府外的他们仨,给弄进府里,头悬梁抄了一夜的祈福经,让他们从此断了要拐苏缜缜出府的念想。
张二称赞着,赵三和李四在一旁附和着,没用多少工夫,就说得座中人全都信了。
原来传闻有假,定国公不是真纨绔,而是一个有勇有谋,有胆有识,行事作风样样靠得住的假纨绔。
消息传得很快,不出三天,就传得满京城街头巷尾都在谈论定国公真假纨绔的事情,几乎盖住了春闱的风头。
醉香楼里,静王立在窗前,看着外面人三三两两凑在一处闲聊,皱了眉:“关于你这消息,是谁放出来的?”
“绫州的同乡会传出来的。”陆白羽早已查清了源头,但却觉得蹊跷,“消息传得如此之快,怕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静王关上窗,叹道:“总之于你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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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传言越传越烈,民间对陆白羽究竟是真纨绔还是假纨绔的争论,已经超过了春闱谁能获得榜首的讨论。
多数人真诚地期盼这个传言是真,期盼着定国公并不是个纨绔这么简单,期盼他能够担得起上一辈创下的功勋。
一些被打压多年的陆家军的残余势力,隐约有抬头趋势,有想要追随定国公的念头。
东宫给周玦辟了一处清静的院子,周玦事务繁忙脱不开身时,便会在东宫住上几天。
一个小太监低着头脚步匆匆,走进了院子,在周玦休憩的榻前跪下:“公子,已经按您的吩咐,将消息传到宫里了。”
周玦支着头,睁开眼来:“做的不错,下去领赏吧。”
周玦心情大好,一扫困意,欲从榻上起来,旁边候着的小厮忙上前搀扶。
小厮见周玦面上松快,顺着他的心意道:“这次计划可真是顺利。”
周玦笑道:“多亏了那些绫州傻子,起了个好头,咱们省了不少力气,只需添油加柴,让火烧的更旺些。”
外面忽然有人急急来催:“太子殿下叫您速速去一趟。”
周玦往太子那里去了,太子正在屋里急得团团转,见周玦进门,迎了上来:“刚才边境来了军情,西南边境破了,南边三个小国联合攻进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先压下不报。”周玦面色平静,说话不紧不慢。
“这、会不会误事?”太子有些揪心。
“殿下莫急,这是个好机会。”周玦送太子入座,缓缓道来,“南边几个小国不成气候,联合没那么容易,等占了便宜,涉及到利益分配,就该起内讧了,一个月下来最多能破两个城池,不足为惧。”
听周玦如此说,太子稍稍宽了心:“那你说压下不报,是要做何安排。”
“趁此时机,把所有能用的武将调离京城,离京北上。”
“那不就没人了!”太子坐不住了,“南边就不管了吗?”
“将走了,兵还在。殿下细细思量,陆白羽假纨绔的身份就要破了,消息一旦传入宫中,皇上必然猜疑,届时军情爆出,朝中无人可用,殿下就可以顺势推举他定国公来挂帅……”
“这不是给他立军功吗!”太子拍案而起,怒道。
“这是送他上断头台。”周玦笑意更浓,“到时,他必不想让他父亲一生的心血白费,不论如何,他都会接帅印。如果他接了,不就正印证了他假纨绔的事实吗?
“皇上猜疑成了真,必定会防他一手,不会让他掌握全部军权,督军必要分走一半,咱们就可以从督军这里下手,安排上我们的人。
“到了西南只要稳住形势,就可以找个机会,让他战死沙场。”
“那要是他不仅没死,还立了功呢?”太子心底担忧。
“立了功,他就离死不远了,返程途中,殿下就可以派人下手……”周玦手掌似刀,在空中斜斜一划。
太子缓缓摇头,陆白羽若立了功返程,这不就是杀忠臣吗?若是真的下手,被皇上知晓,他这个太子的位置恐怕就难保住了。
周玦猜到了太子心中疑虑,抬手扯过了桌上花盆里的水仙叶子,指甲扣进去,掐出汁来:“殿下以为,老定国公是怎么瘸的?”
太子一惊,似是想到了什么,瞳孔逐渐放大。
周玦玩腻了花,擦了擦指甲上的汁液,“陆白羽一死,静王还能有什么依靠?母族没落,翻不起什么风浪。”
京城一片祥和,到春闱放榜,头三甲于殿前面圣,皇帝看着江山新一代才俊,心中颇多感慨,管事太监托着朱笔上前,皇帝拿起笔准备点状元。
殿里殿外一片喜气洋洋,突兀一声“报——”,刺破了这番平静。
“报,南邦三国大破边防入内,已连破五城。”
皇帝听得大惊,朱笔往地上狠狠一摔:“为何今日才报!”
“回陛下,折子已经递上去许多封了,不见援军,情况十分危急,还请陛下定夺!”
皇帝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就狠狠地查一查,到底是谁这么大胆,连军情折子都敢扣,但形势紧迫,尚不是查这个的时候,只点了都察院的人出来:“给朕查,朕限你五日内查明!”
皇帝发怒,群臣跪倒一片,西南边防已破,正是用人之际,皇帝环视一圈,大殿里武将寥寥无几,老的太老,年轻的都还在宣武院历练,正当年的武将才调往北上。
老定国公打下的基础太好,以至于这些年疏于对南边小国的防范,才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
现在将北边的人调回来已经来不及了,但满朝也挑不出一个能出去打仗的了。
大战当前,不能先露怯,皇帝看着一屋子不能打仗的群臣,一肚子闷气,无处发作。
大殿里的老臣,早就理清了皇上的心思,此时不能点将,又不能开口说无人可用,除了在龙椅上怒瞪群臣,还能做什么。
老臣一个个跪在地上装糊涂,一声声劝道:“陛下息怒。”
只有那从战场上厮杀回来报信的小兵,情真切切:“陛下,十万火急啊,陛下,请下旨吧!”
所有人都等着皇帝开口,皇帝长长吐了一口气,如今只有御驾亲征了,他正要起身,那边太子站了出来:“父皇,儿臣有一人选。”
“快说!”
“定国公可以挂帅。”
太子此言一出,殿内议论纷纷,许多人都听过最近关于定国公是假纨绔的传言,但不知其内里,这么重大的战事,让一个实力不明的小子担着,恐怕难以胜任。
皇帝心里如何不知,只是除了他,谁还能去?
“众爱卿,可有什么想法?”
“老臣以为,定国公资历平平,恐难胜任。”头发花白的内阁大臣站了来。
立即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若他难以胜任,那不知阁老可还有别的人选,莫非想要陛下御驾亲征?”
内阁大臣连忙否认:“老臣并无此意,老臣真是在讨论定国公的资质。”
殿里寥寥几个武将,都年岁已高,平日里跟着上朝,鲜少发表意见,今日却不同,老将军第一个站了出了来:“定国府世代武将,定国公自幼聪慧,诸位都是有目共睹的,文才武学都是佼佼者,自古英雄出少年,臣以为,定国公可以出战。”
大殿里武将意见一致,纷纷附和。
皇帝舒展了眉心:“这孩子是朕看着长大的,是个好苗子,这帅印给他,他必然有拼死护住南境的决心,朕允了。”
话锋一转,又道:“只是,毕竟资历尚浅,关键时刻需得有人指点,朕以为,当再派一名资历老练的督军,诸位可有合适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