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颤的指尖将车帘挑开,温若抬眸看清祁芳欲言又止的复杂神情,顿时心口一窒。此时此刻,若他来了,那么说明她先前做的一切全白费了。
思及此,温若心如刀绞。她再无迟疑,起身走出马车。
外头的天色已然暗下来,不算冷的春风拂过面颊,让人瞬时清醒万分。温若并未走下马车,而是站在前室远眺着前方。大宁的骑兵早已将她的车舆围了起来,以防她在混乱之中逃离队伍。
而云琛和云觅的车舆,此时已停在离她不远处。他们亦走出了马车,偏头望过来,与她四目相对。
“永乐公主,”云琛眸色沉沉,“谢将军如此,岂非违背你我的交换条件?”
温若没有答话,只是回眸望向远处的那个人——
浅浅的月色照在他的身上,温若虽看不清他的脸,可依旧能感觉到他的苍白虚弱。可饶是如此,宁兵却还是有些胆怯地不敢上前。
因为,倒在他周围的宁兵实在太多了......
谢屹辞模糊却又挺拔的身影印在温若的雾眸中,她心里的计划和坚定之事在这一刻已然土崩瓦解。她原以为她会和云琛想的一样,会依旧为了他的身上的蛊毒故意说些违心的话逼他回去。
——毕竟,没什么比性命更重要。
可是,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懂了,全部都懂了。于谢屹辞而言,最重要的不是性命,而是眼睁睁地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看着她因为他而牺牲自己。这对于他,才是生不如死。
所以,他来了。
只要他一息尚存,便没人能阻止他。
既然如此,她还怎么拦?又或者说,她的心根本已经不想拦他了。
微微凝僵的唇角忽地牵起,温若转眸朝祁芳点点头。祁芳眼睫一颤,瞬间明白主子的意思,她的掌心一动,将藏在衣袖中的特制响箭拿出,朝空中射去......
隐在暗处的禁军早已蠢蠢欲动,望着谢将军孤身一人来此,他们的心全部提到了嗓子眼儿。可他们亦是知晓,此时出击胜算并不大,更何况公主的指令还未来。
然而,呼啸的箭声穿透厉风传入每个禁军将士的耳中,他们眸光一顿,紧紧握住手中的兵器,齐齐起身朝外疾奔而去。
云琛眼底晦暗不明地凝视着远处,原先他的心里虽涌起了些许慌乱,可到底还是笃定的。
——战神又如何?哪怕是能以一敌百、以一敌千,他还能以一敌万不成?更何况,如今他身中噬情蛊,这样厮杀下去,又能撑到何时?
可是,忽然而至的昭兵加入了战局,令他淡定的眸子中闪过些许懵怔,从容不迫的脸上亦是泛起不可置信之色。
这些人,是何时跟随他们出城的?
谢屹辞早已失了知觉,全凭着胸腔中仍能涌动的一股热血而支撑着。更重要的是,远处那抹依稀可见的娇柔身影,让他难以放下......这时,身后的呼啸声响起,身着大昭兵服的将士一个个来到他身边,与他并肩作战。
谢屹辞有一息的怔然,可一瞬之后,煞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原来,他的公主还有这样的打算。
——是他小瞧了她。
或许是因为起行前君王的嘱托,更或许是因为国朝公主受人胁迫,禁军将士心中愤懑异常,因而出招时个个不要命似的。很快,战局发生了扭转。
云琛的脸色愈发沉郁,他偏过头望向温若,几乎咬牙切齿:“公主可别忘了,你还在这里!”
言下之意格外明显,哪怕宁兵被尽数剿灭,只要温若还在他的手上,他便永得胜机。
闻言,温若只是转眸浅笑:“自然。”
顿了顿,她的神情微凝,又低声道:“抱歉,二皇子。自始至终,我从未想过要入大宁和亲。”
云琛面露惊讶,他倒是没想到温若会如此堂而皇之地将心中所想直接说出来。漆色的瞳仁中惶惑更甚,他问:“公主不想救他了?”
温若转眸望向远处的人,眼中的眷恋深浓,渐渐地眼眶蓄起水雾,她轻喃着开口,似是在回答云琛,又似是自语:“想啊......”
冰凉的泪划过脸颊,让她眼中的身影显得更清晰了些。垂落在身侧的手微动,宽大衣袖间匕首落下,被她牢牢握在掌心中。下一瞬,她抬起手将匕首置于脖颈处......
见状,周围顷刻响起或高或低的惊呼声——
“公主!”
祁芳大惊失色,却又不敢贸然去抢她手上的匕首。而云琛更是愕然,他不解地望向温若,想不明白到了此时她还想做什么。
“二皇子,”温若笑了笑,说:“事到如今,你认为我还会让你威胁他么?”
被威胁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尤其是被人扼住软肋,只能身不由己地做自己不愿做的事。现下的情形,已是调换了位置。然而温若早已想清楚,绝对不会让谢屹辞受到任何胁迫。
那么难受的滋味,她不愿让他也尝一次。
“还没看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