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扬起,车身缓缓移动。然而这时,马车里的人倏然将垂落的车帘用力掀开,未等马车停下,甚至还未等车夫反应过来,她便冷着脸朝车下一跳。好在祁芳就在马车边上,赶忙上前扶了一把,才不至于让她把双脚扭了。
踉跄着站定后,温若紧紧攥着拳,疾步朝着那个背影走去,“谢屹辞——”
她的声音不重,却能让所有人都听出她声线中的愠怒。好在护卫军在入城后与他们分开,径直回宫去复命。此时此刻,周围只有谢府的府兵和一些与他们最亲近的人。
在温若唤出谢屹辞的名字后,周遭忽然安静下来,那个刚迈入府门的身影亦是顿住。只是,却没有回身朝她望过来。
“你非要如此么?”温若忍住哭腔,一字一顿,“谢屹辞,你真的要赶我走?”
夜色漆黑,府门檐角下的两盏灯将门内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温若眼里雾气漫布,故而没有看清谢屹辞微晃的身体。待眼泪滚落,她的雾眸骤然一痛,谢屹辞并未回头,而是徐徐朝内走去......
“公主......”祁芳眼中亦是泛着痛楚,她扶住温若的胳膊,低声安慰:“将军解蛊需要时间,我们先回宫去住几日好不好?”
温若垂着眸,感受着心往下沉,连呼吸都窒着痛。她觉得很累,有一瞬间她很想顺着祁芳的意思上马车,回宫,再不管他了。
——反正他都到府了,蛊医也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都下了决心了,可脚步生生顿在那儿,怎么也无法移动半分。眼前朦胧一片,她恍然又想起方才与他对视的瞬间。无论他怎样故意将她推远,他的眼神都骗不了人。
心口被牢牢揪住,温若咬了咬唇,让自己清醒了些。然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忽然提裙朝里跑去......
才跑了几步,温若便看见谢屹辞走在她前方的不远处。心底悄然升起一阵疑惑——
他怎会走得这样慢?
顾不得多想,温若疾步往前,绕过他挡在他面前,“你到底是怎么......”
话未说完,温若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陷入冰窖一般,再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因着夜色漆漆的缘故,方才她没看清他颤抖的身子,而此时此时,在渐次漫开的血腥味之中,她终于看清了他几乎快要破碎的样子。
宽厚的外袍快要被鲜血浸透,温若不晓得他身上的何处在淌血,亦或许,他全身都在淌着血。她伸出指尖想要碰一碰他,却又不敢真的触碰到他。整个人失去任何反应,连眼泪都跟不上她心口的钝痛。
谢屹辞本就已是半昏迷的状态,他半眯着眼,仅靠着范晞的搀扶才能勉强前行。他只能缓步而走,因为身上的血液会随着他的走快而淌得更多。他算好了一切,甚至不惜伤她的心,也不想让她瞧见这一幕。可仍是事与愿违。
罢了,罢了。
他强行牵了牵唇角,抬眸望向温若,用尽量平缓的音调说:“扶我啊。”
温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一定难看极了。她怔怔走到谢屹辞身边,扶着他另一侧胳膊。黏腻的血透过衣料沾染她的掌心,温若心口一颤,眼眶酸涩,可还没等她哭出来,身侧的人又低声开口——
“别哭。”
他说,说完甚至还要与她开玩笑:“再哭就不让你扶了。”
“你敢!”温若咬着唇,强忍着眼泪哽咽道。
“不敢......”
用气音将这两个字吐出,谢屹辞骤然陷入昏迷。好在寝屋已近在眼前,方墨澄忧色忡忡地上前,见到谢屹辞的状况,根本不敢上手去搀扶,只是沉声开口:“慢些、再慢些,把将军扶到榻上。”
待谢屹辞终于平躺到榻上时,温若身上亦是被抽去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都是麻木瑟然的状态。她不敢去看谢屹辞的脸色,光是看着掌心的鲜红和衣裙上沾染的血迹,她的心都颤得难以安放。
——一个人,真的可以流这么多血么?
蛊医和方墨澄端着工具和汤药来到,温若如同游魂一般被祁芳扶着往外退去。几扇屏风将她与谢屹辞隔开,但浓重的血腥味将她紧紧包围,让她似乎与他一样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温若在恍惚间听见几句她听不懂的语言。应该是蛊医在说话吧,她的心悬在嗓子眼,却有着帮不上任何忙的无力感。
这时,方墨澄焦急地绕过屏风径直走向她,脸上沉郁异常。
“公主......”
温若生怕从他嘴里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隐在衣袖中的指尖轻颤,她抖着声音问:“怎、怎么了?”
“将军的情况不太好。”
短短几个字几乎要让温若整个人都跌倒地上去,她紧紧攥着桌沿,硬撑着听方墨澄将话讲完,“本来解蛊的时间就耽搁了,眼下将军还不愿意配合......”
不愿意配合?
他都快成血人了,怎么还会不配合?
温若稳住身形,问:“什么意思?”
“公主知道,噬情蛊发作时会使人忘记最重要之人。而解蛊亦是会有失忆的后遗症,虽不一定必然会失忆,可确实有再度失忆的可能。”方墨澄面露不忍之色,“而解蛊之时,需得将军配合着,遵循蛊医的方法放松身心,将体内的蛊虫引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