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片刻不离。”
太后笑道:“书儿莫要介怀,这事哀爱是清楚的, 一切都是为了陛下的身体。”
姜凤书“嗯”了一声, 低低道:“书儿知道,只是外面的人说话不好听,说陛下……动了龙阳之兴。”
“这话是谁传的?找出来哀家定要打嘴。”
说话间, 叶汝真同风承熙踏进殿中。
太后见到皇帝, 便命人把才熬好的参汤端来,又问近来政务忙不忙, 休息得可好。
嘘寒问暖一大堆,方把目光望向叶汝真,问道:“礼部给云安公主的嫁妆办得不错, 听说, 是叶大人给出的主意?”
叶汝真没想到太后叫她来是为这个,正要答话。
“这个么,是朕的主意。”风承熙开口道,“叶卿就是传朕旨意。”
叶汝真愣住,然后就发现姜凤书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赶紧摆正脸色。
“陛下!”太后道,“你忘了那是谁的女儿?你忘了她的生母都做过什么事?只因为她死在了那一天, 你三岁之前的生辰连一挂爆竹都不能放——”
“母后,她是谢贤妃的女儿,更是父皇的女儿。”风承熙沉声道,“公主嫁往伽南和亲,为的是两国百姓。母后平日里怎么待她,朕不好多说,但此事关系两国颜面,绝不可轻慢。”
风承熙身量高,冠冕在身,威仪极重,太后竟被压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朕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风承熙说着,微一欠身,转身往外走。
叶汝真连忙跟上。
走到门口处,风承熙停下脚步。
“母后,无论如何,她也唤您一声母后,眼见她就要嫁去千里之外,今生都未必再能相见,您……待她好一些吧。”
“熙儿!”
太后颤巍巍站了起来,眼眶含泪,声音凄厉,“我就知道,就算我杀了那些人,你还是把那些胡话放进了心里。母后跟你说过多少次,那都是假的!是那些奸人故意离间我们母子!”
“母后莫要动怒。”风承熙道,“儿子只是望您多给公主一点关爱,免得她将来忆起故国,所思皆是冷遇,对故国不利。”
风承熙离开的脚步极快。
身后传来太后压抑的哭声。
叶汝真头皮发紧,不敢多看,更不敢多问,快步跟上。
一路出了慈安宫,过了回廊,穿过御花园,风承熙忽然站住脚。
他停得太快,叶汝真差点儿撞上他的背脊。
“还跟着朕做什么?”风承熙冷声问,“再不回家,宫里便要落钥了。”
黄昏已过,最后一丝夕阳的软红光线快要淡去,天色开始暗沉,风承熙没有回头,挺拔的身形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仿佛一道剪影。
他说完,抬脚便走。
下一步,顿住。
视线下垂,一只手抓住了他的一角袍袖。
往上,是一截青绿色衣袖,再往上,是叶汝真认认真真的眼神。
风承熙觉得她的眼睛亮极了,那缕从天边消失的霞光,仿佛是沉进了她的眸子里。
“陛下不是说想和臣一道吗?”
*
叶汝真到底没敢把风承熙带回家。
毕竟她只敢告诉家里是“值宿”,没敢提“同榻”,一旦回家,风承熙抱着被子爬她的床,全家老小都得吓疯。
马车来到京城最大的酒楼,叶汝真叫了一桌子好菜,再点了两名歌伎,弹些江南小调。
然后再让小二跑一趟腿,去上回那家香汤铺子买了两盏香汤来。
一盏玫瑰卤,一盏漉梨浆。
风承熙冷凝的眼角眉梢才缓缓化开来。
叶汝真掏出块帕子,帕子里包着一只扁平的小银匙,这是康福日常试菜时所用,被她借了来。
“省省,别学康福这一套。”风承熙道,“我跟他说过多少遍,只要我一天没有生下儿子,就一天还是家里的独苗,没人敢掐了我。”
说着便端起那盏漉梨浆,还推荐给叶汝真,“这个闻着便甜,你尝尝看。”
叶汝真拒绝:“自然是甜。我让大娘放了双倍的糖,三倍的蜜,但凡是个人,指定都会被齁得不行。”
风承熙:“……你这是骂我?”
“不敢不敢。”叶汝真凑近他耳边,拿手挡住,“臣是说实话,毕竟陛下不是凡人,乃是天子。”
温热气息拂到风承熙耳尖。
风承熙缓缓回头,与叶汝真的脸对了个正着。
太近。
近在咫尺,息息相闻。
菜的香,漉梨浆的香,歌伎身上香露的香……全比不上叶汝真呼吸间的气息。
甘甜,清冽,温暖。
好像一整个春天都附在这唇齿间。
叶汝真只是想拍拍马屁哄陛下开心,一看这距离不大对,赶紧往后撤。
肩膀却被风承熙按住。
风承熙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叶兄,你的妹妹,一定也和你一般好看吧?”
他的声音轻得像做梦似的,眸子也迷离似梦,这一瞬间的风承熙看起来很柔软让人很想揉捏一下的样子。
意识到自己有这个想法的叶汝真猛然回神,回到位置上干笑:“我相貌平平,舍妹亦是中人之姿,郗兄见惯了美人,舍妹哪里入得了郗兄的眼?”
一面说,一面殷勤布菜,把风承熙的碗堆了个冒顶。
她天天和风承熙一起吃饭,对风承熙的口味再清楚不过,挟的都是清淡菜色。
风承熙却觑准了她面前的一道鱼片,挟了一筷子过来,“入不入得了,你倒是带出来让人瞧上一瞧——”
他的声音到这里顿住,整张脸蓦然发红,一盏漉梨浆一饮而尽,还是不够,伸手便将叶汝真的玫瑰卤喝了。
他出手极快,叶汝真拦都来不及拦。
风承熙一整个面若桃花唇若涂朱,美艳得不行,对着那道菜一脸嫌弃:“这是人吃的吗?”
“这是蜀中的水煮鱼片。”叶汝真道,“是我最爱吃的。”
风承熙还是不解:“……你为何喜欢吃这种东西?”
叶汝真:“这跟郗兄喜欢吃加糖加蜜的漉梨浆是一个道理。”
“可它这么辣,你怎么受得了?”
“郗兄,你把你那盏漉梨浆给别人喝,别人也未必受得了。”
“你当真不觉得辣吗?”风承熙觉得不可思议,“舌头怎么受得了?还有嘴唇也——”
他的视线在叶汝真的唇上顿住了。
叶汝真刚吃了一口在他眼中如同火焰一般的鱼片,朝他微微一笑,神情甚是享受,“郗兄,这就叫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就是跟旁人吃饭吃得少了,天下的菜式也尝得少,有些地方爱吃辣,有些地方爱吃臭,有些地方爱吃酸……”
风承熙发现自己听不见叶汝真在说什么,只见那小巧的两片唇瓣一张一合,嘴唇像是上了胭脂,红得灼人。
他其实不喜欢女子浓装艳抹,但此时才发现,若是哪个女子能生成叶汝真这种唇形,再抹上胭脂,那简直……能要人命。
风承熙抓起酒杯,仰着便是一饮而尽。
接连又斟了两杯,亦是一口气喝完。
心头却仍是狂跳,一如以往发作之时。
叶汝真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有些不对,挥挥手让歌伎下去,过去低声问:“陛下您怎么了?”
风承熙盯着她,眸子极黑,深处像是有火焰隐隐燃烧,声音有些低哑:“你……别离我太近……”
叶汝真连忙退后一点。
“让人取些冰水来,朕热得很。”
冰水很快取来了,叶汝真还将雅间的窗子打开,春夜的晚风带着花的香气吹来,风承熙靠在椅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很奇怪,是和发病时一样的失控。
却是和发病时截然不同的感受。
没有恐惧,没有痛恨,只觉得有点紧张,有点热切,想把什么东西狠狠抓在手里,永远永远都不想松开。
*
三元楼过去便是京城最热闹的西市,两人吃完饭后,叶汝真再陪风承熙逛了逛街。
叶汝真很快发现风承熙逛街跟旁人有点两样。
旁人逛街是看东西,风承熙逛街却是看人。
看到衣着整洁笑容满面的人,他的眼睛里也会有丝愉悦,看见衣衫褴褛苦恼怨骂的人,他便会叹口气。
尤其是看到乞丐时,他便会向叶汝真伸手。
叶汝真起初不解:“郗兄要什么?”
风承熙简明扼要:“钱。”
叶汝真在宫里会备些小金锞子金豆子赏人,此时皇帝伸手,她便连忙奉上。
下一瞬,金豆子滴溜溜滚出乞丐的破碗里。
叶汝真:“!!!!”
“舍不得?”风承熙道,“小气得很,我明日还你便是。”
叶汝真连道不敢,然后在风承熙遇到第四个乞丐时,忍不住去隔壁铺子换了点散碎银子。
风承熙皱眉道:“都说西市繁华,冠绝天下,为何乞丐如此之多?”
“……”叶汝真,“接下来还会更多的。”
因为乞丐们的消息比谁都灵通,很快整个西市的乞丐都知道这条街上来个了绝世冤大头。
风承熙施舍到十几个的时候,乞丐越围越多,乞求得也越来越悲切,十几双手伸到风承熙面前。
风承熙忽然抓住其中一只,将袖子往上一撸。
此人腕部漆黑脏污,袖子盖住的部分却是白白净净。
风承熙的眼神刹那间冷下来:“你是假扮的?”
那人嗷嗷哀叫:“断了断了,手断了!”
人跟着往地上一躺,缩成一团。
其余乞丐纷纷围上来,一面口里闹哄哄地讨公道,一面已经开始动手准备抢钱。
可惜他们遇上了硬茬。
风承熙:“来人!”
郑硕一直带着人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此时听得一声令下,立即率众而出,打的打,押的押,乞丐们瞬间就被制服了。
“带去京兆府。”风承熙挥挥手,“让京兆府尹看看他的治下是什么光景,乞丐都能上台唱戏了!”
叶汝真道:“其实像西市这种热闹的地方,真正的乞丐根本占不了一席之地,能在这里出现的多半是地头蛇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