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臣还长着胡子呢, 怕是不能扮作叶大人,再说您还是扮作女子,方不容易引人注目……”
“闭嘴。”
崔复怪怪闭嘴了,只得伸手去拿叶汝真的衣裳。
手还没碰到,便重重被风承熙拍开,风承熙眉头拧起:“干什么?”
崔复:“……不是要臣换上吗?”
风承熙声音森冷:“不许动, 不许碰,碰一指头,朕要你的脑袋。”
片刻后,风承熙装束齐整,只穿里衣的人换成了崔复。
“去给瑞王传句话,朕在这里等他等得有些烦了。”
*
瑞王来时端着好大的架子:“郗大人何事,非要本王来这一趟?”
风承熙看着他一笑:“皇叔已经派人来试出朕的身份了,怎么还装不知道?”
瑞王讶然:“郗大人何出此言?”
“皇叔原来是这么不谨慎吗?和唐远之密谈,都能刚好被崔复听见。”
风承熙道,“如果不是皇叔有心投石问路,崔复怎么可能听得到?即便听到了,若不是皇叔首肯,又怎么到得了朕这里来?”
“本王着实听不懂郗大人在说什么。”瑞王说着便往外走。
“真不懂,皇叔为何要纡尊降贵来见一个七品校书郎?”
风承熙道。
“朕知道皇叔怕什么。”风承熙走到他身边,语气温和,神情甚是诚恳,“这些年来,皇叔虽然不理政务,但赋税一事却是时时上心,蜀中税赋三成属藩王,七成属朝廷,但在皇叔这么多年的精心运作下,已经是六分属藩王,四分属朝廷,姜家攥住了皇叔这个把柄,让皇叔不得不乖乖听话,对不对?”
瑞王猛然转身,脸上有惊异:“你——”
他毕生的精力都用在这上头,账目做得天衣无缝,本该无人知晓。姜家是在王府中安插了眼线,一位替他管账的幕僚正是姜凤声安排的人。
可风承熙整日坐困深宫,早已被姜凤声架空,是如何知道这一点的?
“皇叔,孙子说得好,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世间万物皆有规律,你的账面做得再平,却没法儿改蜀中各处的地志及狱案,再加上历年来蜀中各州县的述职奏章,对照起来一看,蜀中有多大地方,有多少人口,有多少产业,该有多少税赋,朕心知肚明。”
八品御史袍服是墨蓝色,这样的官袍在瑞王眼中宛如一只蚂蚁,抬脚便能碾死。
但此时官袍穿在风承熙身上,却仿佛自带一种肃杀之气,瑞王像是感觉到了冰冷的刀锋贴上脖颈的感觉,他肥大的身躯难以抑制地有些发颤。
“你……你来蜀中,是冲我来的?”
“朕千里迢迢,单枪匹马,冲进你府中,就为收你的税?”
风承熙道,“皇叔,你太小看朕了,朕走这一趟,是为了萧家。蜀中有萧宏,蜀军才是风家的蜀军,若萧宏当真被逼反,姜凤声一旦在京中弑君夺位,南疆北疆的大军短期内无法驰援,蜀中是我风氏唯一的指望。”
风承熙说着,顿了顿,沉痛道:“若萧宏当真被姜家拿下,若朕当真死在这里,江山易主改姓姜,皇叔觉得,蜀中还能姓风吗?”
瑞王目光闪动,显然正在挣扎。
风承熙再进一步:“和风氏整个江山比起来,皇叔要去的那几分赋税算得了什么?若是今次皇叔助朕保住了萧宏,皇叔昔日所作所为,朕一概既往不咎,皇叔膝下的几位堂兄弟,朕亦不会薄待,待朕回京之后,每人皆赐一块封地。”
瑞王数代人的锦衣玉食皆来自于封地,瑞王有十二个儿子,每人再得一块,哪怕只有一州之地,也够再得一个蜀中了!
瑞王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强自镇定:“陛下可愿立下圣旨?”
风承熙微微一笑:“皇叔可愿磨墨?”
片刻后,瑞王满面含笑从后院出来,重新升堂审案。
一队府兵从王府出发,直奔江州。
傅振生问道:“罪证确凿,王爷为何还要派人去江州取证?”
瑞王道:“傅大人有所不知,此案里头恐怕另有隐情。据本王所知,那曹氏铺子里的蜀锦来路不正,周栩下狱也另有冤情。”
傅振生惊疑不定,望向唐远之。
瑞王此前一心捞钱,得了姜家的警告,对萧家之事不闻不问,个中详情了解得并不多,但从傅振生这么一望,瑞王心里就明白了,这个看似和萧家站在一起的傅振生原来也是姜家的人。
回头就换掉你。瑞王心里道。
唐远之道:“既然王爷要重新取证,那晚生安静等待结果便是,这厢先行告辞。”
唐远之一起身,姜路紧随其后,经过瑞王身边时,还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接二连三,不少官员都告辞,堂上的人走了大半。
还剩下的人里头,大部分人一头雾水,只有极少的几人神情颇为镇定。
风承熙让那几人留了下来,让其余人回去。
然后转头向瑞王道:“府中总共有多少府兵?需得抓紧时间集结,守好各处大门。”
瑞王不明所以。
“最多再过一炷香,姜路的人便会开始进攻王府,理由便是王爷昏庸无能,官官相护,包庇萧怀英……”
风承熙的话音刚落,外面百姓的吼声立时比之前大了数倍传进来:“瑞王昏庸,官官相护,勾结萧家,草菅人命!”
“昏官!”
“奸王!”
“不拿百姓当人!”
“可杀!”
“!!!”瑞王当场掉了眼珠子。
“这么快?看来姜家在人堆里安排下的打手不少啊。”风承熙似是自言自语,末了,很是善意地提醒,“王爷还不去集结府兵?”
瑞王胖大的身躯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敏捷过,等到他气喘吁吁把人手调配完毕,再回到风承熙面前,风承熙居然在悠闲地喝茶。
瑞王:“你、你都知道?!”
风承熙:“没有,朕也是猜的。”
而院外的百姓已经抄起了家伙开始砸门,混乱的喧闹中,街面的马蹄声如雷般传来,那是姜家布设在锦州各街口的士兵来了。
瑞王已经快要背过气去了,“那那那现在怎么办?”
“等。”
“等什么?”
风承熙又品了一口茶,意态闲适,“等人来救驾。”
瑞王心中一喜:“陛下早有安排?”
“没有。”风承熙道,“不过朕是天子嘛,自有天助,危急时刻,总该有人来救驾的。”
“……”
瑞王后悔了,传言完全没错,风承熙就是个昏君。
他竟然信了一个昏君的蛊惑去跟姜家作对。
“想把朕交出去?”风承熙明明眼也没抬,却像是知道瑞王在想什么,“皇叔,晚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皇帝都杀了,区区一个王爷还算什么?将来论功行赏,蜀中就是姜路的,他怎么会留着你?”
瑞王僵住了。
若风承熙死在蜀中,姜凤声自然会接过风家江山,姜路也毫无疑问会成为新的瑞王。
“和朕一起等吧。”
风承熙给瑞王斟了一杯茶,嘴角含笑,“朕以前挺倒霉,但从今年开始,运气一直都还不坏。要不要赌上一把,看看朕等的人会不会来?”
*
叶汝真一路回到铺子里,没有人阻拦,更没有人追杀。
她是抱着必死之心离开王府,但一路上的轻松让她最后跟风承熙的诀别显得有些可笑。
文鹃正在铺子里理货,雇工们在后院做胭脂,跟她之前来拿胭脂之时没有什么分别,和瑞王府那番危机四伏暗潮汹涌的景象仿佛两个世界。
风承熙把随从分了一半给她,跟着她一起进门,她又换了男装,文鹃见了,讶异道:“这是做什么?”
叶汝真想起了风承熙的话——回家就去找文鹃,只要文鹃在,唐远之就不会让姜家的人动你。
叶汝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文鹃的,或是根本没答?
她的心头哔哔跳,感觉犯了个大错。
很快,街上传来瑞王包庇萧家被百姓围攻的消息。
叶汝真想去看个究竟,被文鹃拉住了:“我的祖宗,幸好你回来了,若是你此时还在那儿,老夫人岂不得担心死?”
这话像是一个炸雷响在叶汝真心上。
等到士兵纵马从铺子前面的长街直奔瑞王府时,叶汝真道:“姐,放开我,我要去。”
文鹃:“我不许你犯这个傻!”
“若是阿堂哥哥此时在王府,你去不去?”
文鹃愣住:“你……对他?”
那句话本是叶汝真脱口而出的,此时也没多想,直接张口就来:“对,我喜欢他,我想和他同生共死。”
文鹃怔怔地松开了手。
叶汝真松了一口气,抬脚就要走,忽又返身,把铺子里的银匣抱在怀里,翻身上马,带着人直奔瑞王府。
瑞王府外已是一团乱。
百姓之所以群情愤涌,就是因为当中有姜家安排的人不停煽风点火,此时百姓有动手的,有慌乱跑路的,也有胆大的远远围观。
总之街面上是挤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泼不进。
叶汝真绕到后门。
后门人稍微少一些,进攻的人当中,多大半是百姓,只有几十名士兵。
两边就以院墙为战壕,陷入了混战。
叶汝真问身边的随从:“若是我们暂时把场面搞乱,你们能不能带我趁乱混进去?”
这事不容易,一方面是逃脱外面的人,一方面里面的人还会把他们当敌人对付。
但随从颇为轻松地点头:“里面有我们的人,打声招呼便好。就是外面难办。”
王府的院墙高得很,士兵架起云梯才能进攻,叶汝真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分辨出里面是不是有自己人的。
不过这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她抱着匣子冲进人群,大喊一声:“哎呀,别抢啊!那是我捡来的!”
匣子里都是散碎银子,白花花洒了一地。
人群短暂地停滞了一下,然后一窝蜂地开始捡钱。
一旦开始捡,便免不了磕磕碰碰,挨挨挤挤,好几个人你推我攘,动起手来,还妨碍到旁边的士兵,场面一团混乱。
随从一手拎起叶汝真,抢过一架云梯,砍翻梯子上的人,翻入墙内,再推倒云梯,外面压倒一片,惨声连连。
里面果然有风承熙留下的随从,叶汝真一把抓住:“快带我去见他!”
王府厅门紧闭,叶汝真已经顾不得礼仪,一脚踹开。
跪在地上喃喃念经的瑞王一下子跳了起来,看清是叶汝真后大喜过望:“陛下,咱们等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