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客气不客气。”
二人又是好一阵商业互吹,一时间,小院里充满快活的空气。
白贞难以置信,仰头看向自己的扶苏哥哥。
而白扶苏虽然稳稳拢着她,视线却根本没放在她身上分毫,那双点尘不惊的净水眸子不自觉噙着柔和的笑,专注凝望着身侧的狐狸精。
而那个狐狸精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窥视,微微仰起头,二人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故意冲自己揶揄地眨眨眼。
白贞肺都要气炸了。
她错了。
她就不应该放任扶苏哥哥跟她相处!
这才几天啊,她的扶苏哥哥就被迷得失了魂。
白贞一口银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嫂嫂说得没错,这世上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看见美色就挪不动步,都是废物点心!
可扶苏哥哥是她唯一的哥哥了,她一定要保护好他!
这样想着,白贞恶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半拉半拽,把快要被带坏的白扶苏扯到侧厢,反手摔上门。
渠月被她防贼的态度逗得前仰后合,直笑得肚子疼,伏在石桌上起不了身。
眼见外人离开,在侍卫们准备过来驱赶时,张渠明手疾眼快,强行拉着她去了主屋,也关上门。
“怎么了?”渠月打了个哈欠,忍不住看向自己柔软的床榻,吃饱饭,就忍不住想睡觉。
“把那个东西给我。”
渠月又打了个哈欠,揉揉溢出泪水的眼,瞅着他伸到自己跟前的手,纳闷:“什么东西?”
张渠明盯着她,不苟言笑,表情紧绷,更显得国字脸上的两道泪痕更加深刻,好像下一秒就要打人似的。
“你不说我就去睡觉了。”
渠月才不跟他玩大眼瞪小眼的游戏,扭身去床上,以安详的姿势躺好,双目微阖,“我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你想找什么自己去拿好了,反正,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对我来说,已经完全没有价值了。”
房间里陷入沉静。
“……阿月。”
就在渠月快要陷入甜美的梦乡时,张渠明悄无声息来到她床前,蹲下身,半跪在她床边,握住她搁在榻上的手,喑哑道歉,“阿月,是我不好。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师兄,虽然年长你十岁,却好像一直活在自以为是的世界里,以至于你遭遇了那么可怕的事情,我都全然不知。”
“甚至……还那样苛责你。”
“我不求你原谅,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大师兄都会保护你。”
“阿月,别怕,把那东西给我,我会帮你处理好……”
第30章
渠月只恍惚了一瞬,旋即睁开眼,冷静地,一点点掰开张渠明握着自己的手。
她偏过头,微笑注视着他:“怎么,掌门师兄是想替二师兄试探我的心意吗?”
平静的问话,此情此景,不啻于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入张渠明心底,将他刺得鲜血直流!
张渠明脸色煞白,仿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牖,散落屋内,侥幸几丝落入她水波潋滟的眸底,一时间,她眼睛明亮得让他不敢直视。
“如果是,那么,请二师兄放心。虽然二师兄总是不回应我的期许,让我内心颇为受伤,但我这个人向来死心眼,但凡认准了一个人,就不会再变。”
渠月幽幽叹了口气,声音柔软,却有异样决绝,“比起自己的生死,我果然还是喜欢二师兄。”
“即使被这样对待,我也只希望二师兄能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我是真的喜欢他,更是真的愿意为了他不顾一切。”
“哪怕我死了,也希望他能永远记住,我是为他而死的……”
“不要说了!”
张渠明猛地打断她的话,痛苦地捂着脸,跪在她榻前,羞愧地快要说不出话来,“不要再说了……够了,阿月,不要再说了……”
渠月没有继续逼他,转而闭上眼,重新恢复入睡的姿势。
“既然不是,那么,就请掌门师兄都忘了吧。”
“虽然不知道你听到了多少,但我希望,你能把那些东西都忘了。”
“不要做多余的事。”
曾经,她会祈求有人能站在自己身边,但现在,她已经长大了。
而大人,是不会祈求得到可笑爱怜的。
身为大人,她只想……
“你究竟想做什么?”
白扶苏捧着茶盏的手一哆嗦,热水差点翻滚下来。
渠月冲自个儿手上的白瓷瓶呶呶嘴。
白扶苏搁下茶盏,摸摸脸,惊疑不定:“我脸上没有写着‘大傻子’三个字吧?”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三天两头来问我这种傻乎乎的问题?”
白扶苏突然就有些搞不懂她的脑回路,右手捏着她下巴,净水眸子上下打量她一番,“难道是想装傻,好叫我嫌弃你吗?”
渠月眼前一亮:“你会吗?”
白扶苏叹了口气,怜悯地回视她,倾身凑近,左手搭在她颈后,放置她抽身离开,右手拇指该捏为抚,轻轻摩挲着她柔嫩白皙的脸部肌肤:“我虽不及你忠贞不二,但我对你,也是一见钟情。别说你只是傻了,就算你死了,我也要将你葬在身边……”
“多陪葬点金子,我喜欢。”
渠月不仅不失望,还愉快提出要求,“你这么位高权重,这点小要求肯定能满足吧?”
这次,终于轮到白扶苏沉默了。
之后,他们二人就死后入葬一事,愉快达成协议。
渠月对他大方的手笔表示很欣赏,于是,也不再时不时惊吓他,而是老实说出自己的意思:“这东西,吃不吃,是你自己的事。而每日一问,则是我的态度。我既然选择了二师兄,就是要陪他一条路走到黑。”
“说不定,哪天你脑子发昏,就愿意吃了呢?”
白扶苏满头黑线:“不会有那么一天。”
****
白贞不喜欢渠月。
原本,她只是觉得渠月毫无礼数、粗鲁野蛮、目无尊卑、不知天高地厚、凭借一张还算可以的脸,就妄图觊觎她的扶苏哥哥,活该被教训。
而如今,自从经历了后山一事后,白贞意外得知渠月竟然还敢跟赵氏余孽勾勾搭搭后,对她更是说不出来的反感。
即使张掌门向她保证过,渠月绝对不是赵氏孽党;即使扶苏哥哥面对她的询问,也只说渠月是无辜被牵连,但白贞就是无法放下对她的戒心。
只是,出于对张掌门和扶苏哥哥的信任,白贞不介意再给渠月一个机会。
“你敢发誓,对我们毫无恶意吗?”
面对她的质问,渠月非但毫不在意,甚至,还有闲心跟她的扶苏哥哥调笑:“大概是被我二师兄的狗吓到了,就一惊一乍起来。不过,善士放心,即使她冒犯到我,我也不会跟她计较。这是我答应过你的事。”
毕竟,他们之间,可是有着牢不可破的金钱关系。
白扶苏一脸羞愧,拱手行礼:“真是辛苦你了。”
“好说好说。”
一时间,二人言笑晏晏,气氛好不融洽。
只有白贞,被排斥在外,好似一个局外人。
白贞气到飙泪。
只是,不知道是更气轻浮下作的渠月多一点,还是更气被美色迷昏头的白扶苏更多一点。
白贞正愁得头秃,幸好,她嫂嫂派来的人终于到了。
“噫,怎么是你?”
白贞被眼前之人吓了一跳,忙道,“我只是想调、教一个粗野的道姑罢了,随便安排个教司坊的小管事来不就好了吗?嫂嫂怎么会让你来啊?”
刘辖司先是恭敬地向其屈膝行礼,之后,才恭顺回答道:“那位道长,是王爷的救命恩人,让教司坊接手,恐有不妥。白夫人思量再三,还是选择让奴婢前来。”
白贞不高兴噘嘴,但没有再说什么质疑的话。
她嫂嫂做什么都是对的。
只是,白贞觉得刘辖司作用不大。
当然,不是说刘辖司不好的意思。而是指,她是个体面人,可渠月却是个轻浮狡猾的女子。
还没有学上两天规矩,渠月就自称扭到脚,躺在长椅上装大爷,偶尔,跟白扶苏搭搭话;好奇了,就跟刘辖司问问京中的人事;兴致来了,就使唤厨子点菜。
伤好没好不知道,反正她气色更好了。
鸦羽乌黑乌墨,秀腮不染而红,眉目婉约如画,肌肤也是莹润的玉质白,在阳光下近乎透明,整个人就像是从美人图中走出来的神仙妃子,看得晃人心神。
“有病你就看啊。”
白贞看不过去,挡在她跟白扶苏之间,阴阳怪气,“反正唐大夫就在观里,有他妙手回春,我保证你立刻药到病除。”
“唐大夫正忙着替附近的穷苦百姓免费诊治,我只是小毛病,哪里值得劳烦他?再说了,就算我有天大的事,与众多百姓相比,也不值一提。要是真按你说得,那才是罪过了呢。”渠月掩面轻笑,睇向她的眼神,让她说不出的难受。
白贞气不过,瞪圆了眼睛,很凶很凶地怒视于她。
渠月笑吟吟瞄了她一眼,瞅着白贞因为愤怒而染上薄红的脸颊,眼珠间或一轮:“啊……想糖霜杏梅。”
奇思妙想,瞬间涌上心头。
白贞尖叫:“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想吃糖霜杏梅的意思。”渠月莞尔轻笑。
白贞:“……!”
白扶苏看着自家妹子又吃了一闷亏,无奈摇头。
第31章
这个时节,杏子刚刚是成熟的时候。
新鲜的杏子摘下来,去皮去核,清洗干净,放在竹编簸箕上晾干水分。之后,就可以起锅熬个糖霜了。
在麦芽糖融化成糖水,并开始冒出细密的小泡的时候,就可以停火了。最后,只需要将晾好的杏子全部倒进去,翻炒均匀,让糖液均匀黏在杏子上就好。
这种东西,白贞是不稀罕的。
可耐不住,渠月霸道地霸占了所有糖霜杏子。
不仅没有分给她们任何一个尝尝的意思,甚至,还使唤赵白,去观里唤来了那个叫张守心的小道士,只跟他分享。
如此过分的行为,把白贞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不行,我也要吃!”
趁其不备,白贞直接上手去抢,一抢一大把,抢到手后,俯视着阻拦不及的渠月,得意洋洋,“就要吃就要吃!把我扶苏哥哥的人使唤的那么顺手,竟然还小气的不分我们一个,再没有比你更坏、更小心眼的女人!”
狠狠骂过她后,白贞将抢到的糖霜杏子逐一分给身边的人,就连伺候白扶苏的婢女们也每人分到了一个。
她们感激不已,纷纷感谢白贞的宽厚和善。
“不要吃!”
兀得,一道满含惧意的声音倏然响起。
刘辖司一把打在白贞手上,将那个差点被她放入嘴里的糖霜杏子打飞,接着疾步上前,连忙抢过白扶苏手里的糖霜杏子,丢掉。
做完这一切都,刘辖司扑通跪到地上,脸色煞白,素来沉稳的脸上也浮出点点冷汗。
此番突变,让众人顿时愣在当场。
“怎、怎么了?”
白贞捧着被拍疼的手,小口小口吹着都红了的手背,心里很委屈,却又不好对着嫂嫂的人发火。
她知道,刘辖司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有毒。”
说完这句话,刘辖司在白扶苏面前,郑重叩首请命,“这果子的气味不对,只是,微臣到底不是正经大夫,也是无法说出究竟是何种毒。听闻唐大夫就在观里,事关重大,还请殿下召回唐大夫,也免得微臣紧张之下,冤枉好人。”
“是你?!”
白贞猛地瞪向渠月,瞬间明白了什么。
“渠月道长……”
深谙其中内情的钱左,望向那个眉目如画的道长,忍不住扼腕叹息。
深得殿下爱重的渠月道长,为什么就那么死心眼,非跟着一个不值得男人一条路走到黑呢?
“渠月,你无耻!”
白贞怒吼一声,冲着她扑上去,抬手就去打她,即使中途就被眼疾手快的赵白一把拉住,也蹦跳着踢她,锤她,“我扶苏哥哥待你那么好,可你竟然要杀他!你这个帮凶!我早就劝扶苏哥哥杀了你,可他不忍心,总说你无辜!”
“这次,可被我们逮到你的小辫子了吧?”
“我要把你们都杀了!你们这群该死的赵氏余孽,我要把你们千刀万剐!啊——”
“不是我小师叔!”
张守心原本比这突入起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正瑟缩在渠月怀里,眼见她凶神恶煞扑上来,不由更害怕了。
可也许害怕到了极点,反而就不怕了。
脑海闪过当初答应二师叔,要好好照顾小师叔的场景,顿时,难以言说的勇气涌上心头。
张守心张开双臂,挡在白贞面前:“才不是我小师叔!不准你这么跟我小师叔说话!”
“不是她是谁!!”
白贞被这个敢顶撞自己的小童气得不行,“整座道观,就只有她对我扶苏哥哥心怀恶意!也只有她在不停跟那群赵氏余孽联系!你现在替她说话,莫不是,你也是跟她一伙儿的?!”
婢女们下意识看向渠月,不着痕迹远离她。
张守心攥紧双拳,即使双腿不停打哆嗦,也寸步不让:“果、果子是你自己抢过去的,又不是我小师叔塞给你,你凭什么把下毒的罪名扣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