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无论如何,她都是我唯一的小师妹,恳请善士慈悲,莫要跟她计较。”
白贞难以置信。
自己为他抱打不平,反被他凶。
感情被渠月灌了迷魂汤的,除了自家扶苏哥哥,还有眼前这个沉肃稳重的张渠明!
白贞就很生气。
此时,张守心也擦着泪,小心翼翼上前一步:“之前,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应该跟善士顶嘴,还望善士宽宏大量,不要记恨我小师叔……呜呜……”
说道最后,他哭得泣不成声。
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怎么欺负他了呢。
白贞:“!!”
愤然谢礼塞到张渠明手里,气鼓鼓跑掉。
再也不想理他们了!
同时,内心也更加坚定,渠月就是个祸家狐狸精的事实。
****
渠月自诩见多识广,但直到在白扶苏的带领下,才真正见到何为天潢贵胄。
看着那些恭敬匍匐在他脚下的地方官员,她也稍稍明白了些,为何那么多人甘愿为了一个位子舍生忘死,前赴后继。
“挺没意思的。”
几次后,渠月就厌倦了。
她拒绝跟白扶苏一起赴宴,哪怕白扶苏并没有亏待她,甚至还会主动向别人介绍她的身份——未来定安王妃,给足她面子,满足她虚荣心,可厌倦了就是厌倦了。
“今日,要给我们接风洗尘的,是富甲一方的新晋皇商王家。”
白扶苏被拂了意也不恼,耐性劝,“与前几次你见过的知府巡按,可是完全不同的哦。”
然而,渠月已经打定主意,说不去就不去。
白扶苏叹了口气,刚准备说自己也不去了,就被白贞着急忙慌推出去:“扶苏哥哥,你就安心去吧,这里我熟得很,保证带她玩得开心,连根头发丝不让她掉一根!”
说罢,也不等他拒绝,拉上渠月就跑。
白扶苏阻拦不得,只好让赵白他们跟上去,自己则带着章屠去赴宴。
出于显摆的心理,白贞领着渠月先去了珠钗水粉铺子,带着她这个土鳖见识一番有钱人家所用的东西,每每还要半是鄙夷,半是嘲讽地补充一句“虽然跟嫂嫂送我的那些比起来,这些庸俗得入不得眼,不过,这种东西嘛,跟你倒是挺配的”。
渠月听了也不恼,而是笑纳了她的好意:“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便让赵白将白贞挑出来的东西都包下。
白贞吃了闷亏,刚想要爆发,就听身后传来一声不确定呼唤:“白……白姑娘?”
白贞扭头望去;“咦,是你?”
有点眼熟,见过,但一时间叫不出名字。
“您真是好记性。”
来人很是年轻,肤白貌美,姣好的脸上生着一双明亮的眼眸,盈盈秋波聚,仿佛会说话,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她仿佛看不出白贞窘态,款款行了礼后,才体贴周到再次介绍自己,“我是王家若薇,去年冬天,曾随着兄长一起进京,在您的及笄礼上,见过一次。没想到,如今这么有缘,竟然在这里,跟您再次相见了。”
“哦,我想起来了。”
白贞也恍然大悟,“你们海陵王家送了我十二对象牙描金折扇,上面绘着四时之景,摆在多宝格上特别好看,我很喜欢。”
王若薇赧然抿唇:“您喜欢就好。我那兄长,是个蠢笨的,惯不会讨女孩子喜欢,往日送我生辰礼物,就喜欢用一根光秃秃的玉簪打发我。就连我及笄也不例外。”
说着,她微微屈膝,让白贞可以清楚看见自己发上带着玉簪,“初听兄长将代王家,为您送上及笄礼,我还担心了好久,生怕他失礼,惹您不悦。所幸,兄长那糟糕的审美,破天荒灵光一次!”
白贞瞅着她头上那根毫无缀饰的玉簪,不得不赞同的点头。
虽然玉簪用料不错,但对于出生富贵乡的她来说,这种毫无特色的礼物,未免太过敷衍,甚至,还不如手雕一根木簪来得珍贵有趣。
虽然被人用心相待很好,但白贞并不是不知礼数之人,她清了清嗓子,道:“虽然只是一根玉簪,但用料上乘,性润质纯,尤其,上面雕着的梅花栩栩如生,望之不俗。足见令兄用心。”
“确实不俗。”
王若薇摸着头上的玉簪,长吁短叹,“只可惜,这种雕着花的玉簪,我家里都已经堆了满满一盒子……”
二人四目相对,扑哧笑出声。
王若薇性子开朗,说话风趣,又加之她们年纪相仿,彼此之间完全没有仇怨,白贞很快便同她说道一起。
正当白贞应了王若薇邀请,准备去她王家商铺看看海外的新鲜东西时,才恍然想起来,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你也要去吗?”
白贞瞅着一旁的渠月,明明她被自己晾在一旁,却没有半分失魂落魄的表情,反而专注地挑拣着盒子里的珍珠,没有分给她半分目光。
白贞就很气。
感觉自己这么大一个人,似乎都比不过她眼前几颗破珍珠。
于是,瞧着她愈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不去。”
白贞才不会像白扶苏一样,被拒绝了,也笑脸相迎,当即冷下脸,不痛快地哼了声,挽住王若薇的手臂,扭头就走。
“这位是……”
“别管她!”
白贞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不过是个死皮赖脸黏着我扶苏哥哥,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轻浮女子!哼,以后,准没她好果子吃!”
第36章
一行人分作两拨。
钱左领着部下护卫白贞,余下的人则跟着赵白,继续照顾素来很有主意的渠月。
这厢,赵白付过钱,就瞧见渠月正望着珍珠发呆,还以为她是看上了这些珍珠。
身为定安王亲卫,他不太懂女子的脂粉首饰,只是殿下之前特意吩咐过,万不能亏待她,当即上前,就要替她全买了。
然而,直到凑近,他发惊讶发现,她哪里是看上了珍珠了,根本是看上了珍珠粉!
“渠月道长?”
“渠月道长……”
“渠月道长!”
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终于拽回渠月飘飞的思绪。
顺着赵白奇怪的视线望去,渠月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将指尖的珍珠捏成了齑粉。
她也吓了一跳,慌忙收手,掩耳盗铃般背在身后。
赵白可谓是见多识广,没有多问一句,快速上前,不经意拂去桌面珍珠粉的同时,将余下珍珠一股脑塞回盒子里,同店家说道:“多少钱,都要了。”
“好嘞,客官!这一盒珍珠,乃是罕见的海水珍珠,品质和卖相都是极品……”
走出店铺,外面天色已黑,街道上鳞次栉比地挂起灯笼,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无尽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望着繁华夜色,渠月深吸一口气,复又缓缓吐出,随意找了家酒楼,走了进去。
她理所当然要了最好的厢房、最好的菜色。
透过临街的窗户,可以清楚看见不远处的桥上正在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渠月好奇问了一声,才从赵白嘴里听到,原来,再过两天就是七夕了。
渠月恍然大悟,旋即热情邀请:“要一起吃吗?”
赵白谢绝。
放下东西,行了一礼,退出门外。
渠月拾眸瞥了一眼,透过白纱门扉,隐隐可以看见他守在外面的身影,心里有数,便不再关注,专心致志用起膳来。
****
海陵首富,王家。
当年楚赵之争,使得国家陷入内乱,唯独王家先辈极具闳识孤怀,眼见战火纷飞,路上商道难行,转而投身海外,赚得盆满钵满。
如今,经过十余年巩固积累,只是看着这筵席上高朋满座,就知道王家早已不是区区海陵首富那么简单。
白扶苏一身蜀锦华袍,高座其上,身后随侍着目光如炬,手掌时刻握住腰际剑柄的章屠。
下方,主家宾客殷勤奉承着什么,他都浑不在意,只捏着细瓷的酒盅,细细把玩,偶尔,似乎是醉了般,净水般的眼瞳不经意扫过下方推杯换盏的众人,唇角噙着的细微弧度愈发上扬。
仿佛心情不错。
直到——
“阿月呢?”
白贞兴致勃勃拉着王若薇,热情将自己新结交的朋友介绍给白扶苏,不曾想,他不夸自己有眼光也就罢了,还被直白问了一脸,顿觉扫兴极了:“她那么大一个人,又那么有主意,我哪里管得了她!”
王若薇愕然不已。
虽然,早就听说白扶苏对自己的表妹极近宠爱,却不曾想,她竟然真的可以这样跟他说话。
她下意识偷偷觑着白扶苏的表情。
就见他神情安静,柔和淡然的脸上并没有丝毫愠色,只是睇向她们的目光,显出一丝犀利。
她慌忙低下头,维持着恭敬行礼的姿势,即使手脚发酸,也不敢再动。
白贞撇嘴:“而且,又不是我丢下她!我都问过她了,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是她不愿意跟我一起!钱左,你说是不是?”
钱左应是。
白扶苏望着她孩子气的脸,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那时候,你是怎么许诺我的?”
白贞一噎。
明明自己一肚子理由,可此时却一个也说不出来。
筵席上的众人下意识屏息凝神,就连奏乐宴舞的伶人都诚惶诚恐跪坐一团,生怕发出声音,惹怒上座贵客。
“算了。”
白扶苏率先不以为意地笑笑。
他站起身,抬手弹了下白贞眉心:“贞儿,我是真的将她托付给你……下次记得,做不到的事情,不要轻易许诺。”
“你继续玩,我先去找她。”
说罢,白扶苏领着章屠离开,无视当场众人神情各异的脸色。
“嘭——”
白贞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丢下了。
她气不过,径直抓起桌子上的酒壶,狠狠掷在地上,如玉的瓷器当场碎裂一地,清澈的酒液渗入地毯,洇出大片痕迹:“找找找……为什么要去找她?!”
“就她那等贪慕虚荣又轻狂放浪的女子,恨不得整个人黏在你身上,哪里会舍得离开你?”
“笨死了!”
“扶苏哥哥你笨死了!”
“她就是故意的!”
“……你竟然为了那样一个女子,这么凶我,呜……等着吧,回家我一定告诉嫂嫂你欺负我!”
白贞委屈极了。
胡乱抹了把脸,也不呆了。
气势汹汹追着白扶苏而去,恼德一口银牙欲碎,准备找到渠月,就要冲她好好发泄一通。
让她总是破坏自己跟扶苏哥哥之间的真挚兄妹情!
眼见白扶苏中途离席,这个筵席自然无法继续下去,其余宾客纷纷找借口告辞。
很快,宾主尽欢的筵席,只余下一地杯盘狼藉。
直到外人纷纷离去,身影消失在拱门之外,王若薇才从屏息凝神的紧张情绪中回过神,手脚发软,几欲跌坐地上。
所幸,王忞时刻注意她的动向,及时上前搀住。
“二、二哥……”
“别怕,我们都在。”
王若薇瑟瑟发抖。
想起白扶苏投来的那道目光,她身体忍不住觳觫一颤,从他怀里仰起头,明亮的杏眼噙满惶恐的泪水:“二哥,我是不是做错事了?那时候……我看见那位女子了,但白姑娘似乎不喜欢她,我也就没敢跟她搭话……早知道殿下真的这么在意她,我无论如何……”
“不关你的事。”
王忞打断她自责的话语,安抚微笑,“说到底,那女子,也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乡野村姑,哪里比得上白贞出身高贵?你优先与她交好,并无过错。再说了,殿下虽然严厉,但他不曾责怪白贞,自然也不会迁怒你。别担心。”
“话虽如此……”
王老爷擦了擦额上冷汗,“到底还是我们王家有失礼之处。唉,明日,平真你就带上上次出海得到的珍品,给殿下他们送过去,权做我们王家招待不周的赔礼,希望殿下莫要见怪才好。”
“是,父亲。”
王家这厢因为白扶苏的离开,闹得心惊胆战。
而白贞那厢,也是状况频出。
——渠月不见了。
好不容易找到渠月的落脚点,却发现原本应该在里面用膳的渠月,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悄无声息,就连耳聪目明的赵白,都没有听见任何异响。
甚至,如果不是白扶苏找过来,他都不会发现。
白扶苏扫了眼用了一半的席面,筷子被随意丢在桌子上,也许是太过惊讶,还有一根滚在了地上。
他缓缓来到洞开的窗前,耳畔,河水微波粼粼的声音愈发明显,慢条斯理朝下望了一眼,果不其然,看见了一条蜿蜒流转的河。
白扶苏眸光动了动,轻笑出声:“她跟人走了。”
白贞不敢置信。
“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
她在厢房里里里里外外翻,试图找出渠月的痕迹。
这世上有人会舍弃她的扶苏哥哥而就其他吗?
……就算有,那也不可能是渠月那样贪慕虚荣的轻浮女子!
白扶苏将请罪的赵白扶起来,转而望向章屠,点尘不惊的深褐色眼瞳噙着意味深长的笑,唤出声:“章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