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刚刚卸了妆,冷不丁听丈夫这样一说,愣了一下,缓过神道:“你说的可是保定府程家?”
“那程大人在保定府任知府也有两年了,膝下就一个公子,现在府学读书。我倒是见过那程夫人,单看说话行事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伶俐人。”梁氏端了一盏茶水递给沈褚,坐下道:“你今儿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沈褚接过茶盅,用茶盖拨了拨浮叶,轻啜道:“我要亲自把把关,不能再把长宜推到火坑里去。”
梁氏知道这是藏在丈夫心中多年的一根刺,她笑了笑道:“这还不容易,再过几个月就是秋闱了,那程公子比谨安小一岁,听说今年也要下场,到时候你把人请到家里来不就成了。”
“这倒是个法子。”沈褚听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放下茶盅道:“咱也不能一棵树上吊死,若是那程家不行,岂不误了长宜,还要劳夫人为长宜多相看几个。”
梁氏膝下无女,本就喜欢这个外甥女,沈慈病逝后,她就更怜惜长宜了,也早有为她打算,只是如今长宜在守制期间,不太好提婚嫁之事。其实她心中早有人选,但这一切还是得看长宜和傅家的意思。
二日一早,长宜去正房给梁氏请安,在抄手游廊遇到了沈谨安,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镶边襕袍,腰间系着一块白玉佩,格外显得清俊。
两人一同进了西次间,梁氏正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和前院的几位管事婆子说话,等他们禀完了事拿了对牌出去,梁氏才得空喝了口茶,想起长宜来了京城有两日了,还没有出去过,和沈谨安说:“你今日若是有空,带你妹妹去长安街逛逛吧。”
长宜倒是想去护国寺进香,她在家时虔心抄了一百卷佛经,准备供奉到佛前。沈谨安知道长宜有心,出了门吩咐车夫去了护国寺。
护国寺是皇家寺庙,香火十分旺盛,到了那里的时候,山门已经大开,门口停了不少达官贵人的马车。长宜在大雄宝殿上了香,劳小师傅把她抄写的经文供奉在佛前,捐了五十两的香火钱才从寺庙里出来了。
沈谨安等在山门前,见时候还早,想到出来之前母亲嘱咐他的,说道:“表妹,不如我们去长街看看,听说那里有个重泽酒楼,做的糖蒸酥酪天下一绝,表妹难得来一趟京城,也去尝尝吧。”
长宜在家的时候倒是吃过乳酪,味道酸甜,她还挺喜欢吃的,便由着沈谨安拐去了长安街。
路过棋盘街的时候,沈谨安让马车停了下来,跟长宜说:“这里有一家书肆,经常出一些时事策论,我下去看一看。”
长宜知道沈谨安要参加今年的秋闱,寒窗苦读多年在此一举,丝毫不敢贻怠,点了点头道:“表哥且去看就是,不必着急回来。”
沈谨安躬身下了马车,掀开帘子问道:“表妹可有什么要买的?”
长宜想了想道:“表哥若是看到写得好的字帖,也给我带两本吧。”
沈谨安这才去了,长宜打开车窗往外看去,见街道两旁的商铺已经大开,茶肆、酒楼、干果铺子……一家挨着一家,门牌楼前面都挂着各色各样的招揽生意的锦旗,沿街还有不少小摊贩在卖力吆喝,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这时候一辆马车缓缓从大明门出来,沿着棋盘街往三官庙的方向过去了,长宜托着脸颊只顾看外面的行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辆马车。
沈谨安想着长宜还在马车上,匆匆买了两本时事策论就回来了,还给长宜买了两本字帖,吩咐车夫驾车去了重泽酒楼。
重泽酒楼是京城所开的第十二家酒楼,在长安街东南侧,背靠玉河南桥,除了甜点是一绝,还有各样的美食,这会子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
车夫把马车停在重泽酒楼前面,长宜扶着木槿下了马车,大堂的小二搭眼一看就知道他们非一般人家,领着他们去了二楼的雅间。
长宜这会子还不觉得饿,只要了一碗糖蒸酥酪,坐在窗边瞧楼下的风景,这里的视线极好,可以看得见远处的重楼殿宇,金色的琉璃瓦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沈谨安见长宜好奇,指着近处的一排直房道:“这里就是翰林院。”天下多少学子向往的地方,长宜不由多看了几眼,听沈谨安一一说:“再往西些,就是六部办公的地方,过了千步廊,便是都督府了……”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声音:“……徐兄,虽说你这一去有些时间不能回京,但翰林院的事还得多劳您看着些。”
再接着便是熟悉的温和低沉的声音:“宣府离京城也不过三五日的路程,若是觉得哪里有不妥之处,你写信便是。”
长宜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见不远处的屏风后面走过来四五人,其中一人正是昨日在沈府刚见过的徐衍,他今日不同昨日一身士人打扮,身上还穿着常服,腰间束着银撒花带,脸上虽带着淡淡的笑意,却让人觉得淡漠疏离。
长宜从未见过这样的徐衍,正想着要不要出去打声招呼,沈谨安却已经起身出去了,长宜亦只得跟上去。
听到动静,徐衍抬眸朝雅间的方向看了一眼,沈谨安上前行了一礼,徐衍朝他点了点头,目光一转落在后面身穿青色素缎圆领衫的长宜身上。
他这几次见到长宜都见她穿一身素服,听说她的母亲过世了,这倒也难怪。
长宜屈膝福了福身子,拘谨的站在沈谨安的身后。
徐衍微微笑道:“你们表兄妹倒是难得出来一次。”
沈谨安道:“今日不用去国子监,正好空出了时间,便陪表妹出来走走,顺便买两本时事策论,我原想着再过几日去拜见师叔的,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您。”他犹豫了一下道:“师叔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还想着让师叔帮忙看看。”
这一趟只怕要在宣府停留数月,再回来的时候恐怕秋闱都要过了,徐衍顿了片刻道:“你现在手上可带了策论?”
沈谨安连忙吩咐小厮下楼把刚买的时事策论从马车上拿了过来,递给徐衍,最上面搁着的却是两本小楷字帖,徐衍抬头看了沈谨安一眼。
沈谨安解释:“这是给表妹买的字帖。”
坐在徐衍一旁的男子却探过头来看了一眼,笑着道:“这儿就有现成的,你们兄妹俩还买什么字帖,还能比徐兄的字好不成。”